第34章
片刻後,恒遠滿臉喜色落入衆人眼中,他躬身朝三位宮主行了一禮。這些非九溪宮宮內弟子的各宮仙君無需着統一的服飾,仆随主,恒遠服飾清淡雅致。
恒遠道:“天後娘娘今日來九溪宮看望太子殿下,正在四溪宮。我家宮主正在接待,命小仙前來請六宮主前去。”
鳳雩剛剛飛升仙君,做母親的前來看望本是正常的事。
容潮與容花、容淵與容璃聞言想起鳳雩與太叔奕剛剛才打了一架,彼此間對視一眼,都沒多言。
容潮随後随恒遠前去四溪宮,他走至容璃身前,忽然停下腳步,道:“十二個時辰內,我給你找到周謝蘊。”
明知容潮從不失諾,容璃依舊氣鼓鼓道:“你最好說話算數!”
走過青磚墨瓦堆砌的長牆,穿過一片郁郁蔥蔥的蘭草,容潮走入四溪宮,蟲鳴鳥叫,溪水潺潺,整座宮殿內外都處于寧靜致遠中。
恒遠恭送容潮入內,随後獨自退去。
容潮走了沒兩步,便看見天後元姀一身盛裝面色微冷端坐于庭前樹下,容胤溫和如玉站立其側,少年模樣的鳳雩臉上還帶着傷,筆直的站在元姀身前,聽其訓斥。
容胤是東海龍族之後,奈何其出生不久東海動蕩,龍宮易主,不久他便拜入帝君座下,成為師尊的首徒。元姀與容胤是無血緣關系的表姐弟,在其嫁于鳳旻成為天後前,容潮因容胤的關系見過幾次元姀。
元姀本是天族中最小的一只鳳凰,但卻是家族中唯一勢力、年齡、修為等各方面皆合适的天後人選。
好在元姀從小便仰慕天帝陛下,對于這樁婚事,她是期盼的。
但奈何她将情愛看得太重,陛下又與情人藕斷絲連,他們間沖突摩擦越來越重。
容潮雖然并不完全了解元姀,但與其也有幾分交情。
他記得容胤第一次帶他去九重天,在金光虹霓的彤華宮中,仙娥懸掌扇、玉女捧仙巾,如二八芳華般的元姀着豔麗紗衣、玉簪珠履,端麗卻不失傲骨,她嫣然對他笑了笑,告訴他随容胤喊她一聲“姐姐”便可。
那時的元姀還有幾分天真爛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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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為太子殿下,不以身作則,謹遵宮規,竟與他人打架,這般驕躁沖動!今後如何令衆生敬重信服?!”
“鳳雩知錯。”
“身為太子,你應牢記享有多大的榮譽,便應承擔多大的責任。今後你要謹記寬厚衆生,嚴于律己,切勿落人口舌。”
“鳳雩謹遵母親教誨。”
元姀對着兒子斥責了一番,目光之餘看見容潮已來,看了眼傷勢未愈低眉順眼的鳳雩,側身對容胤道:“我想與六宮主單獨說幾句話,你與雩兒離開吧。”
容胤欠身行禮,“容胤告退。”擡眸間朝容潮那方微微颔首。
鳳雩朝母親與容潮各行一禮,随後随師父朝後山走去。
天帝與青帝并稱二帝,原先元姀未嫁于鳳旻時,按輩分元姀還需向容潮行禮,如今元姀成為天後,便要高容潮一個輩分。
但六界本質上還是弱肉強食之地,容潮在六界的名聲遠比元姀要盛。
如今容潮見之也僅微微颔首。
容潮淡笑道:“殿下是為本君收太叔奕為徒一事而來?”
元姀也并不在意彼此間的繁文缛禮,她沒有外界傳言那般強勢,目光微沉,舉止間比千年前多了幾分愁意,再無随心所欲的喜怒哀笑。
元姀點了點頭道:“不錯。本宮聽說他來了九溪宮。”
容潮輕蹙眉頭,平靜直言道:“本君不能收他為徒。”
元姀聞言細眉多了幾分沉蹙。
元姀道:“為何?”
容潮道:“至少本君不能是因殿下的要求而收他為徒。”自從得知洺汐生而不養後,他便已決定要拒絕元姀的收徒交易。他雖然确實是想過收太叔奕為徒,但他不想讓這師徒關系染上一絲任何不好的圖謀。
聞聲,元姀陷入沉默,良久,她輕喚靈力,一卷看似普通的卷宗無聲出現,靜置于其身側的石桌上。
容潮愣了下,方明白這卷宗是元姀先前承諾他的,那卷兩千年前有關九重天神喬湘的命格記錄。
元姀自嘲道:“你也以為本宮讓你收太叔奕為徒是欲借你之名,方便今後打壓、控制他?”
說實話,容潮還真有想過這一點,但他倒不是很擔心這點,畢竟他不願意做的事,無人可奈何之。
容潮微微颔首,行了一禮,歉然道:“外人都道殿下厭惡太叔奕,四海八荒各族聞之打壓他,此事确實本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元姀苦笑搖了搖頭,道:“你非小人,本宮也非君子。”
元姀本也是家中掌上明珠,為人婦前嬌縱任性點兒。雖然她不喜歡水神與其子,但也從未想過去借私人恩怨傷及無辜。四海八荒各族為讨好她借機為難太叔奕,她也未曾明言加以解釋,因為她作為妻子與母親也确實怨恨這對母子。
不過,她也深知身為天後應賢良淑德、厚德載物,恩慈生靈、母儀衆生。為此,她終究是找到容潮,希望借他予以太叔奕一處容身之地。
情與事,大多是矛盾的。
外人都道她尖酸刻薄,她也不曾多言辯解。畢竟真真假假,萬物衆生只會選擇他們願意相信的部分。
元姀道:“雖然如今你我的約定作廢,但之前答應給你的命格簿本宮照舊給你。”
容潮道:“多謝。”
元姀并未多言,示意他打開它看看。
容潮走上前,拿過已經施了靈術打開的卷宗,翻看,他看了兩頁,接着迅速翻了下去,直至結束。
卷宗是複寫本,但容潮并不懷疑其真假。
只是這一冊命格簿僅記錄兩頁,餘下皆是空白,直到最後有寥寥數語關于九重天對于神女喬湘的懲戒。而兩千年前有關神女喬湘前往魔界那段時間裏的命格記錄都被抹去了。
容潮輕蹙起眉頭。
元姀道:“這應該是陛下做的。”
容潮只覺得看了個寂寞。
當年喬湘背叛九重天,天帝震怒,剔去其神骨,貶入人間受難五年。之後,容胤奉天帝之命前往人間執行懲戒,将其處死。這也是為何鳳旻如今這般信任容胤的原因之一。喬湘并非凡人,死便是灰飛煙滅。
看來喬湘在魔界的那段時間,于魔于神都是禁忌之事。
後山溪水邊,容胤半蹲在一只灰雁跟前,一手端着一只盛着嫩草的瓷碗,一手拈起些許嫩草喂養它,目光溫和。
鳳雩站在容胤的身後,沒了先前在嚴母面前那般的拘束,只是眉目間依稀殘留幾分歉疚。
容胤沒有過多責問他與太叔奕起沖突打架,他想了想還是決定自己說出來。
鳳雩聲音清澈和潤,道:“師父,我聽說三年前小師叔便提出要收太叔奕為徒,可是他拒絕了。近日太叔奕卻又來了九溪宮,徒兒擔心太叔奕來九溪宮目的不純,所以便去問他來這兒是有何目的……”
幾十年前,他下山渡劫時曾意外受傷,雙眸短暫失明,有一人曾在他被猛獸襲擊時拉了他一把,他回宮那日,見到太叔奕時便覺得他靈息頗為熟悉,後來才想起來原來是他出手救了他一次。
他近日聽聞宮裏仙君們在讨論他與小師叔的傳聞,原本是想要當面與太叔奕說一聲謝,順便問一問他這番來九溪宮是否居心不良,誰知道對方僅對他的道謝“嗯”了聲,對于他的問題并不開口理他。
鳳雩本不是毛躁的人,但或許是想到外面對他身世的流言蜚語,一時間又聯想起他來九溪宮是想要利用小師叔,而他師父最疼小師叔,他便有些急了。
不知怎麽的,鬼使神差似的,他們便動起了手。
容胤為師者,傳道授業解惑,寬嚴有度,鳳雩一直萬分敬重他。于他而言,父帝不作為,母親嚴厲,師父可謂他最為親近之人。
容胤見他如人間犯錯的孩子般垂着眸,溫和笑了笑,安慰道:“我知道你非惡意,不過随意打架畢竟是違反宮規。今後做事還需沉穩些才好。”
鳳雩點了點頭,道:“弟子明白,弟子待會兒便去領罰。”
容胤問道:“傷可有大礙?”
鳳雩心中有些暖意,道:“沒什麽,過幾日就好了。”
容胤起身道:“那就好。”
容潮送走元姀走進後山時,鳳雩已經離開。
垂柳在微風中飄蕩,遠處溪水邊雲霧缭繞。
容胤在亭中靜看古文記載,察覺到容潮面色微沉走來,微微一笑,并未移開目光。
容胤道:“阿潮有事問我?”
容潮癟了下嘴道:“我表現的這麽明顯嗎?不過确實有一事想要問問師兄。”
私下裏他對容花都是“花兒”、“花花”甚至“容花”的叫,容潮覺得這般喊叫雖随意卻不那麽生疏,敬重之心有時并無需放在口中。盡管偶爾遇見孩童叫自己花狗也喊“花花”時容花立馬黑了臉,但好在容花也都習慣他随時改口,心下也并不真的生氣。但面對君子之氣的容胤,容潮僅在肚子裏有“壞水”時喊他一聲“阿胤”撒撒嬌。
容胤笑道:“與修仙渡劫有關?”
容潮點頭,道:“不過應該不是違背命格府規定的不可說事。”
容胤放下書卷,颔首。
容潮沉吟道:“修仙七劫中是否也會有不曾告知渡劫者的情況?”
容胤微一沉思,擡眸道:“有。但渡劫冊也不會在此劫結束前有任何顯示。”
渡劫史之所以通知渡劫者僅在渡劫七日之內,也是因為渡劫冊顯示有關事宜時已經在渡劫七日之內,簡言之,命格府手中的渡劫冊并非什麽都顯示。雖說由九重天掌控渡劫飛仙成神,可實際上他們能控制了解之事甚少。渡劫冊不會告訴你如何渡劫方可成功,只有此劫結束之後,它才會顯示有關此劫的事宜。
對于未曾有人知道自己已經入劫卻身處渡劫之中的劫,渡劫冊事先也不會顯示此劫的任何信息,僅在此劫結束後方會顯示此劫的渡劫者、渡劫成功的條件以及渡劫者是成功亦或是失敗。
但這種劫在修仙七劫中極少遇上,并且因為它的特殊性,一劫可能要渡多年。
只是外界并不知道這些。
容胤沒有過多解釋,但容潮已經猜測大概。
容胤道:“你懷疑沁園一事是某些學子的一劫?”
容潮點點頭。
容胤斂眸道:“也不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