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神說,要有光

神秘學法則第二條:

神秘力量會對誕生本源進行僞裝,具有高神秘直覺的人破除神秘的概率将大大增加。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神秘妄圖隐藏在表象下的真實,究竟是蠱惑人心的鐘聲,亦或是那彌漫在教堂內外的濃濃黑霧,還是不顧一切奔向光源的蟲潮?

之前外面鐘聲響起的時候,司機說他看到了,可他到底看到了什麽?

無數碎片逐漸連成一條線。

随着唐都的深入解析,真相被層層剝繭,逐漸露出了它的原貌。

當唐都的意識沉浸在黑暗維度之中,試圖從這些已獲取的情報中解析異端時,克裏斯舉起槍,對準了前方感知到本體危險返回消滅入侵者的蟲潮。

“少爺,您放心解析,”曾經也是通緝榜上排名前列的亡命之徒嘴角勾起一抹獰笑,扣下了扳機,“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黑色的特制水晶子彈破空而出,所到之處蕩起了如火焰般熾熱明亮的波紋,無數飛蛾被灼燒為灰燼。但僅僅瞬息之後,蟲潮又再度凝聚起來,鋪天蓋地的架勢幾乎能令人感到絕望。

克裏斯沉着冷靜地應對着蟲潮的來襲,每一顆子彈都精準地集中了最前端的位置,額頭因為緊繃的神經和快速下降的精神力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水。

他手中的槍,或者說是子彈也是類似于封印物的一種,能夠顯著削弱神秘現象的力量。

見狀,雷蒙德啧了一聲,他的精神力不夠他這麽揮霍,只能學着唐都之前的樣子,抄起火焰噴射槍對準蟲潮來了個烈火燎原。

但神秘眷屬對普通火焰的抗性很強,用火焰噴射槍對付蟲潮,顯然不如封印物自帶的灼燒效果好。

神秘眷屬雖然不具備思考的能力,但生存的本能卻讓它們不再盲目地發起進攻,它們四散開來,停留在遠處,蠢蠢欲動地等待着獵物精神被耗盡的那一刻,再一擁而上将他們徹底撕碎。

唐都則盯着地上那一團團由飛蛾屍體化成的灰燼,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克裏斯,雷蒙德,”他命令道,“我已經明白該如何收容這個異端了,等一下我會用風之眼引領你找到其他人的位置,現在,帶着他們離開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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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行人中精神力最高的,并且還有鎖血機制保障,在已經将異端大致解析完成的情況下,唐都認為沒有必要再把其他人牽扯進來。

克裏斯瞪大了眼睛:“少爺!至少也讓我留下陪您一起——”

“所有人,全部離開。”唐都一字一頓地說,“這是命令。”

兩人對視一眼,克裏斯看到了唐都眼底不容置喙的堅定。

他的槍口一顫,彈道偏離了預定的軌跡,擊碎了教堂繪着聖經人物的彩窗。

剎那間,神明碎裂一地。

男人臉色蒼白地啞聲道:“……遵命,少爺。”

雷蒙德猛地扭頭:“喂!你認真的嗎!?”

但克裏斯卻只是一言不發地将他強硬拽走了,臨行前還不忘把躺在牆角的司機扛在了肩上。

雷蒙德氣得簡直想罵人:“你好歹給我有一點自己的主見!這種時候一個人留下就他媽是在找死——克裏斯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聽着兩人逐漸遠去的聲音,唐都深吸一口氣。

【系統提示:是否确認使用神秘卡牌“風之眼”?】

唐都:“确認。”

話音落下,他夾在指間的那張由寶石粉末、山羊血液和上百種植物汁液混合研磨繪制而成的神秘卡牌猛烈地震顫起來,卡牌邊緣的細小紋路亮起了微光,光芒如電路般迅速彙聚至中心位置,一股凝實的白色旋風在唐都的周身環繞一圈,吹動了他額前的碎發,随即朝四面八方猛地散開。

控制神秘力量的感覺非常奇妙,在這一刻,唐都仿佛就是風的化身,風所到之處就是他的視野所及之處,原本複雜龐大的教堂回廊在他的腦海中逐漸變為立體的地圖——

他“看”到了隐藏在銅鐘內部宛如一團流動墨汁的黑色液态神秘,“看”到了禮拜堂內那些試圖将當地居民帶離教堂的侍衛,還看到了……

一位披着白色亞麻鬥篷、身體呈現半透明靈體狀态的巨大收容物,以一種環抱守護的夢幻姿态,安靜地屹立于那月的身後,保護他免受鐘聲的侵擾。

似乎是察覺到了唐都的注視,那名收容物擡起頭,露出了一張宛如死人的僵硬面孔。

唐都:“…………”

對不起,他果然不該對這個世界的神秘抱有任何顏值上的期待。

在用風之眼注視着克裏斯将最後一人帶離教堂後,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羅盤。

現在是下午四點三十七分。

自己目前的精神力值是48,并且,還在因為不斷用風之眼而持續緩慢下降中。

為了節省力氣應付接下來的收容,唐都幹脆給自己找了個牆角,靠着牆壁緩緩坐了下來。

“少爺……我們……已經全部撤離……”

水晶手環投射.出的光屏上顯現出了克裏斯的臉,聲音因為信號的幹擾而顯得斷斷續續。

他的語速比平時要稍快一些,任誰都能看出,男人現在的心情正處于一種極度壓抑的焦灼中,因為就連一向和他單方面不對盤的雷蒙德也選擇了閉口不言。

雷蒙德盯着屏幕裏的唐都,問道:“您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唐都回答:“等天黑。”

海塔爾的冬季天黑的早,基本五點天色就暗淡下來了。

當最後一絲光線消失在地平線後,空氣中都彌漫着陰冷的寒意,一直呆在牆角手腳都快被凍僵硬的唐都微微動彈了一下,伸出手拉了拉鬥篷的兜帽,然後更深地把自己縮在了寬大的毛領之中。

他現在的精神力值是31。

無數扭曲細長的黑色人影在眼前晃動,隐約還能聽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聲絮語,直到現在,唐都已經快要能聽懂它們吟唱的內容——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它們在贊美無上的舊日之主阿撒托斯,贊美它的殘暴與冷酷,以及那歸屬于無盡虛空的混沌能量。

黑暗的濃霧将他整個人都籠罩起來,為了照明,唐都點亮了一支人魚蠟燭,這是他從倉庫角落裏找到的C級封印物,特性是無論風再大燭火也不會被熄滅。

感受到光源,不遠處的蟲潮再度亢奮起來。

黑暗中,無數雙細小的猩紅眼眸緊盯着那搖曳的燭光,嗡鳴的浪潮逐漸逼近,風之眼構成的屏障開始搖搖欲墜。

守在外面的雷蒙德看着一旁的克裏斯咬緊牙關盯着光屏上的畫面,并且手上還一個不注意,咔嚓一聲就捏斷了杯柄,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道:“你這又是何苦呢?既然這麽擔心,之前為什麽還要留他一個人在裏面?”

“這是少爺的命令,”克裏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我只需要執行就可以了,少爺有他自己的考慮。”

雷蒙德怒道:“但你的少爺現在要死了!”

“閉嘴!”

克裏斯殺氣四溢地瞪向他:“區區一個G級異端,少爺不可能有事的!”

那月裹着毯子,垂眸坐在帳篷外,一言不發地聽着他們争吵。

在離開教堂時,他的精神力已經下降到了23,直到現在也沒能恢複多少。他和克裏斯是同樣的想法,一個G級異端還不至于讓精神力值96的唐都難以應付,但雷蒙德的質問又反複刺痛着他的心——

萬一呢?

他不是同情心泛濫的人,在大部分時候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冷漠。但是每當唐都看着他的眼睛對他說話時,那月的心總是會忍不住輕跳一下。

太像了。

為什麽能這麽像?

他明白這份相像的來源,也在來到這個星球之前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初次見面時,那月還是下意識就對唐都産生了排斥感。

可現在當唐都面臨危險時,那種無法自控的、極度的揪心感,卻更加讓他難以忍受。

就在那月忍無可忍決定出手時,光屏裏傳來了唐都的喃喃自語:“從進入教堂起,我就一直在想,為什麽是鐘聲?”

“無論是飛蛾撲火,還是黑霧的籠罩,都證明了它與光的息息相關。從邏輯上講,人類天生就對光明擁有強烈的渴望,這點也說得通。”

“神秘會僞裝自身的誕生本源,”唐都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但這個猜想太大膽了,我實在不敢輕易做出判斷,直到現在,我終于确定了。”

他擡目望着前方的虛空,歪頭靠在牆壁上,迷蒙地笑了笑:“有趣,居然還真的給我玩概念混淆這一手啊。鐘聲只是為了降低人的精神力産生幻覺,真正的殺機隐藏在幻境對人的誘導之中……果然,你誕生于人類對光明的渴望,對不對?”

雷蒙德驚疑不定地看着光屏:“他看到了什麽?這是出現幻覺了嗎?”

無人回答他的問題。

因為這世上只有唐都一個人,才能感受到那份在冰冷的黑夜之中,被光明環繞的溫暖。

他知道,附近的居民和送他們來的司機,就是在這樣的美夢之中,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

而他之所以還能保持一定清醒的意識,完全是因為現在外面天黑的效果——在白天還有外界光線的時候,眼前的幻覺絕不可能如此清晰,除非他的精神力已經下降到了10以下。

但等真到了那個時候,別說什麽保持理性思考了,唐都估計早就成為下一個蟲繭預備役了。

幻覺中,世界一片漆黑,被光暈籠罩着的普羅米修斯攤開掌心,遠遠地站在通往天堂的階梯之上,朝他攤開掌心。

一簇小小的火苗無聲地燃燒着,溫暖而不熾熱,跳動的焰心帶着魔性的吸引力,仿佛在鼓勵着他抓住這本應只屬于神明的火種,将珍貴的光明帶回人間。

但是……

唐都舉起手中搖曳的人魚蠟燭,大概是因為精神力下降的緣故,他的表情染上了幾分恍惚的醉意,勾起的唇角帶着一絲得意洋洋的炫耀:“抱歉,我也有。風都吹不滅的那種,比你的好多了。”

正緊張注視着光屏的雷蒙德猛烈地咳嗽起來,克裏斯緊繃的嘴角似乎是抽搐了一下。

那月的動作一頓,無奈地把卡牌收回了袖間。

看來是不需要他幫忙了。

唐都打了個哈欠,用手撚滅了蠟燭,臉上露出了宛如嬰兒回到母親懷抱中的安詳神情。

“晚安。”

隐藏在鐘塔內的異端尖銳地鳴叫起來。

當唐都選擇主動熄滅一切光源沉入黑暗,以理性對抗人類與生俱來對于光明的渴望時,他對于異端的解析便徹底完成了——

人的理性是這世上一切神秘的克星,對于神秘來說,人類不屈的意志和如頑石般堅定的理性,就像是火焰之于飛蛾,是讓它們無比渴望又無比畏懼的事物。

遙遠的黑暗維度之中,在象征着世界運行法則的宇宙律法冷酷的審判下,異端瞬間便被剝奪了自身的存在根基,喪失了存在于彼岸的合理性。它不甘地用最後的力量垂死掙紮起來,剎那間鐘聲響徹天地,蟲潮傾巢而出,妄圖将唐都的血肉吞噬殆盡。

但唐都卻靠在牆邊,伸手将一直處于傾倒狀态的深海提燈扶正,恍惚着低喃道:

“——神說,要有光。”

熄滅的人魚蠟燭重新燃起,火星落在滿地的燈油上,瞬間燃起熊熊烈火,在風之眼的引領下,如一條火龍般席卷了整個教堂,唯有唐都所在的角落仍舊完好無損。

蟲潮在鐘聲的指令和本能的對抗中掙紮着猶豫了一瞬,接着毫不猶豫地、成群結隊地奔向了死亡女神的熾熱懷抱。

唐都扶着牆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上鐘樓,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空白的卡牌,将那團黑色液态的神秘中樞全部吸收了進去。

卡面上很快顯現出了全新的圖案,以及該異端的編號、名稱和屬性:

【G2934,黑暗火種】

【屬性:風】

一縷黑煙從卡牌之上升起,飄進了唐都的水晶耳墜內。

——至此,該神秘全部收容完畢。

唐都也已經精疲力竭,他知道看到克裏斯他們在看到火光後一定會來找自己,幹脆直接躺在了鐘樓樓頂,懶得下去了。

下午的時候羅盤指針已經逐漸靠近了H,也就是神秘第一層級異端的最高級別,這對于第一次處理神秘現象的唐都來說實在是太過刺激了些。

他現在的精神力值差不多在20的邊緣搖搖欲墜,就連生命值都下降了一大截。

睡一覺吧……

困意上湧,唐都的眼皮開始打架。

失去了黑霧的籠罩,宇宙中的萬千星光在夜空中熠熠閃耀。

荒星Y018的附近太空中一顆外形類似于月球、但體積幾乎是月球十幾倍大的星球,它大到令人恐慌,上面卻是一片不毛之地。千年以來,生活在這裏的人們也習慣了它的存在,并用那位深空星海之主的名諱來稱呼它。

其名諱為——

舊日之神,哈斯塔。

可唐都透過鐘樓上的天窗,盯着哈斯塔坑坑窪窪、凹凸不平的表面,卻覺得它就像是高懸在天空中的一顆巨大蒼白眼球,生活在這顆星球上的人們,從出生到死亡,都在被某種極其可怖的存在長久地凝視着。

“真是瘋了……”

唐都苦笑一聲,閉上雙眼,放任意識沉入夢鄉之中。

——他實在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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