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究竟誰才是反派?
大概是那一巴掌起了效果。
在唐都擲地有聲的詢問下, 克裏斯終于停止了顫抖,眼神也漸漸恢複了神采。
“少爺……”
突然,他臉色一變,一把推開唐都的同時, 猛地轉身朝前方扣下扳機。
一黑一紅的兩顆特制水晶子彈精準相撞, 瞬間炸成粉末, 随着水流消散在了深海之中。
“克裏斯團長, ”一身狼狽的首領用帶着粘稠憎恨的目光瞥了一眼唐都, 最後還是把注意力轉到了最前面神色冷厲的克裏斯身上,用飽含惡意的音調詢問道,“你終于和主人搖尾乞憐完了?”
克裏斯穩穩地舉着手中的槍,無動于衷地看着他, 仿佛在注視着一個将死之人。
“沒見過你, 你是哪個聖壇的人?”
“我想你大概搞錯了什麽,”首領的臉色登時陰沉下來, 他察覺到了克裏斯對他的輕蔑, 不禁用一種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嘶嘶音調說道, “我叫你一聲克裏斯團長,你該不會就真以為,自己還是教團內部的高層吧?雖然不知道你用了什麽方法逃脫懲戒,不過我勸你最好放下槍束手就擒,否則——”
他瞥了一眼深海巨人的方向,陰恻恻一笑:“我也不知道,這海底究竟會發生什麽。”
莎樂美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唐都終于朝他的方向望去, 但此時人魚的注意力已經完全放在了克裏斯與教團衆人的對峙上, 面上的焦急恐慌之色幾乎溢于言表。
“莎樂美。”
唐都突然響起的聲音讓他微微一怔。
在那一瞬間, 莎樂美幾乎不願意轉頭去面對唐都。
他太害怕在小總督的臉上看到對自己的失望與敵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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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還是逼着自己揚起一抹僵硬的笑容, 和往常一樣,看着對方的眼睛笑問道:“什麽事,小總督?”
“我說過,人魚和人類兩族是盟友,我們的相遇是命中注定,”唐都平靜地說道,“所以不用緊張,任何一段關系的建立都需要經過一段波折的磨合,我并沒有受到傷害,你也不用露出這樣快哭出來的表情。”
莎樂美很難用語言表達自己當時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但這并不妨礙他瞪着眼睛,甕聲甕氣地大聲抗議:“我都活了三百多年了,才不會哭!”
“好吧,那就當我看錯了,”唐都從善如流道,“現在可以告訴我,海底究竟發生了什麽嗎?”
莎樂美抿了抿唇,低聲向他們敘述了事情真正的起因經過。
原來深海之淵之所以成為人魚族的禁地,是因為它是天使水母的繁殖巢穴,而非什麽克拉肯的傳說,人魚每年都會派護衛隊的成員定期巡視海底,也從未發現過什麽神秘現象的存在。
直到那天,聖歌傳遍海洋,海底王宮中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他們告訴父皇,如果不按照他們說的做的話,深海巨人就會蘇醒,将整個海洋中的生命拽入深淵,”莎樂美顫抖着說,“父皇不相信,派人來這裏探查,卻發現事實的确如此……他們還說,如果不是這副舊神面具壓制着神秘的成長,光是那些不斷繁殖神秘眷屬就能徹底毀滅人魚族。”
“舊神面具?”唐都望向那張詭異巨大的人面,“這居然也是玫瑰教團的東西?它能壓制神秘?”
“總督閣下,最好還是不要指望這種歪門邪道了,”那月幾乎是立刻就領會了唐都的意思,但他接下來的話無情地打消了唐都的想法,“這些瘋子教團有很多壓制或是催化神秘的方法,但無一例外,手段都極盡殘忍。比如這個舊神面具,就是用不同年齡段的人類骨灰混合着黑山羊奶和石灰粉制作而成——但是這麽大的面具,要用多少人的骨灰可想而知。”
唐都有些失望地垂下眼。
他還真以為有這麽好的東西呢。
不然就算是拿深海起重機吊,他也得把這玩意兒從海底吊上去。
“以前經常聽人說克裏斯先生的槍法很準,”在神秘的保護下,那月抱臂悠閑地打了個哈欠,和前方正與教團衆人殊死搏鬥的克裏斯形成了鮮明對比,“如今一看,果然是厲害啊。”
剛一腳踩斷某位信徒大腿骨的克裏斯額角蹦出一根青筋,反手就朝他的腦門來了一槍。
“呯!”
子彈被收容物擋在了距離那月額前十厘米的地方,那月笑容不變,低頭和顏悅色地對唐都說道:“就是火氣大了點。”
唐都:“…………”
只是他稍稍有些詫異,因為按理說,克裏斯的水晶子彈是可以穿透所有H級以下的神秘異端的,但看它輕輕松松格擋的樣子,難不成那月的這個“守護靈”,竟然還是個更高級別的污染源?
不過那月有一點沒說錯,他想。
克裏斯的實力放在普通人類當中,的确是恐怖級別的強。
唐都自己也會開槍,甚至還懂得不少槍.械相關的知識,因此他一眼就能看出來,克裏斯手中那把槍究竟與他的磨合程度有多好。
男人每扣下一次扳機,深海中就會綻放出一團血花,宛如一簇簇在黑暗中綻放的血色玫瑰。
“誰給你們的自信,以為派一支分隊來,就能抓住我?”克裏斯一邊狠狠折斷一位信徒的胳膊,一邊在對方的慘叫聲中獰笑着問道,“這才幾年時間,那幾個老不死的就已經糊塗了嗎?”
首領捂着染血的腹部,既兇狠又畏懼地盯着這個宛如惡鬼現世般令人膽寒的黑發男人。
他剛才屢次想使用神秘卡牌,然而克裏斯根本不會給他這個的時間,才剛要掏出卡牌,他就連手腕也差點兒被對方一槍打個對穿。
在克裏斯出名的時間段,他才剛剛加入教團不久,作為一名底層的喽啰,他當然不可能與當時正如日中天的第一聖壇雇傭兵團團長有什麽交集,只是經常從其他教衆的口中聽聞,這位的行事作風究竟有多狠辣果斷,哪怕是作為擁有相同瘋狂信仰的其他信徒,面對克裏斯這樣對外殘忍無情、對內連自己的性命也不放在心上的貨真價實瘋子,也會由衷地感到膽寒。
作為一名靠着屠村召喚神秘的“偉大功績”被教團吸納的殺人狂魔,首領曾經對克裏斯這樣的人抱有過一絲絲憧憬——當然,是渴望親手殺了他的那種。
但還不等他爬到能與克裏斯共事的位置,他就驚聞教內傳來消息,克裏斯叛逃了!
不僅叛逃了,還帶着帝國的軍隊搗毀了整個第一聖壇,偷走了教團內部奉為至寶的《光輝之書》殘頁,并活捉了一位地位不低的高層。但最最可恨的是,最開始他們還以為克裏斯只是光榮戰死,直到帝國內部的線人傳回消息說唐覺将克裏斯保釋出獄,才得知這個男人居然是叛徒的!
首領覺得自己被深深愚弄了。
然而,教內誰也不知道克裏斯如今在哪裏,他也只能含恨作罷,繼續執行上頭發布的任務,等待時機往上爬。
誰想到,大名鼎鼎的克裏斯團長,竟然會呆在這種偏僻星球上,心甘情願地為一個乳臭未幹的小總督當管家?
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但這倒是成全了首領,他深覺自己一飛沖天的時機到了,為了獨吞這份功勞,他甚至都沒和自己的上級禀報,擅作主張就用當地居民作為祭品,進行了神秘召喚儀式。
他先是在教堂內企圖設局,試圖在黑霧中分散克裏斯一行人,将他們逐個擊破,誰知道克裏斯太過警覺,就連跟那個占星師內鬥時也不忘警惕周圍的情況,讓他根本找不到機會下手。
首領甚至還躲在教堂的走廊裏還偷聽了一會兒他們的對話,以為自己能挖到什麽關鍵情報,結果聽到的內容卻讓他一頭霧水:
“少在少爺面前裝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樣,畫虎不成反類犬的虛僞家夥,”克裏斯的聲音低沉嘶啞,“剛才在外面我就想說了,收起你那副惡心的笑臉,拙劣的模仿真叫人反胃。”
“我們彼此彼此,”黑霧中,那個白頭發的占星師冷笑着回答他,“都是喪家之犬,誰也幹淨不到哪兒去,我承認我虛僞,但是你呢?這麽多年跟一群瘋子混在一起,如今又甘心給唐家的小鬼當保姆……我倒要問問你,你看着那張臉,心裏作何感想?該不會連自己都騙過去了吧?”
克裏斯一言不發,但下一秒他拎起那月的領子就要一拳揍上去,還是旁邊那個侍衛長攔下了他們,怒吼道:“都給我清醒點!不管你們有什麽矛盾等出去之後再打,我操**的,一個個都是不看場合的混蛋,沒發現小唐總督不見了嗎!”
“什麽!?”
趁着克裏斯失神,首領半蹲在牆根後,剛想出手,本應在黑霧中什麽都看不見的克裏斯卻像是有一雙透視眼似的,眼神一凜,毫不猶豫地舉槍朝他的方位射擊。
子彈擦過那個白發占星師的腹部,幾乎是貼着從他的腦袋擊中了教堂的牆壁。
首領被吓得魂飛魄散。
只差一點,他就要血濺當場了。
但更令他恨得咬牙切齒的是,好歹也是個G級異端,克裏斯全程居然都沒怎麽出過手,白白浪費了他從上頭求來的“好資源”。
第二次設局,他一咬牙,決定不成功便成仁。
教團內部有規定,像首領這個級別的信徒,可以越級申請到刻有《光輝之書》片段的舊神面具,但一旦任務失敗,參與任務的所有人都将成為教內祭祀的消耗品——即使首領不怕死,他也不得不承認,這絕對是比死還要可怕的折磨。
畢竟,不是誰都能接受自己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孕育神秘的母體,十月懷胎後還要被吸幹血肉和精神力,最終眼睜睜看着怪物從體內開膛破腹而出的。
“我現在真的開始懷疑,你跟唐覺是不是私底下進行了什麽交易了,”首領見無法在武力上戰勝克裏斯,于是試圖用言語動搖對方,左手則暗搓搓地朝着藏在鬥篷下的播放器按鈕伸去,“唐覺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這樣死心塌地地為帝國賣命?教團明明待你不薄,那位大人還如此提攜信任你……你究竟為什麽要背叛?”
“為什麽背叛?”
克裏斯的手指神經質地抖動了一下。
不巧,正好擊中了一位躺在地上哀嚎的信徒肩膀,這讓首領的眼皮狠狠一抽,差點兒維持不住臉上虛僞的表情。
“好問題,”克裏斯微微眯起眼睛,語氣輕柔地說道,“其實按道理說,我本該是你們這群毫無下線的瘋子群體的一員,但就像你說的那樣,我這人天生貝戋命一條,是條失去主人就會到處咬人的瘋狗——”
“呯!”
首領即将按下播放器的手指指骨被瞬間打斷,他跪倒在地,面孔扭曲,喉嚨裏發出一聲幾乎不像是人類能發出來的慘叫。
“是你們把缰繩剪斷的,”克裏斯舉着槍,居高臨下地望着他蜷縮在地上不住哀嚎,表情是一種近乎愉悅的殘忍,“既然如此,被流浪的瘋狗盯上狠狠咬下一口肉來,那也沒什麽可抱怨的吧。”
這一幕着實很有震懾力,但唐都卻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他一向覺得,這種将他人視為精神支柱的行為非常危險,一旦信仰崩塌,人就容易走向極端。
盡管克裏斯現在這樣就已經足夠極端了。
那月忽然問他:“總督閣下,找對象的話,您更喜歡貓還是狗?”
唐都瞥了他一眼:“如果可以的話我更想喜歡個人。”
“打個比方而已,”那月豎起一根指頭,語帶笑意地說道,“順便一提我是貓,因為覺得狗實在是太粘人了,不光是那種被調.教得很好的家犬,就連流浪狗也是。只要随便丢一根骨頭,給一點甜頭,就能讓它乖乖跟着你回家,不得不說,這種忠誠真是有點兒可笑,不是嗎?”
“那個,你還是別挑釁克裏斯先生了吧,”這一次,就連莎樂美都忍不住開口了,雖然聲音有些虛弱,“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解決教團的人,不要浪費時間了……”
他已經佛系了,明明現在內憂外患,深海巨人随時可能會醒來,玫瑰教團在外面也不知道有沒有援軍,可是小總督手底下的這倆人到底在幹什麽?內讧嗎?
莎樂美難以理解地想,難道,這就是人類之間的相處方式嗎?
唐都嘆了一口氣。
他主動走出了那月的保護範圍,來到一位已經失去戰鬥能力的信徒面前,蹲下身,抓着那人的頭發,逼迫對方仰起頭直視自己的雙眼:“告訴我,你們的計劃是什麽?這個N級污染源是怎麽出現在海底的?”
那名信徒被克裏斯踩斷了三根手指,腹部也挨了一槍,因為被唐都的動作牽扯到了傷口,他的五官瞬間扭曲起來,但那雙泛着通紅血絲的眼睛卻煥發出了一股極度興奮的神采,幹裂蒼白的唇顫動着念念有詞,從喉嚨中不斷發出一種低沉的不似人聲的恐怖聲音。
那月刷地變了臉色:“快遠離他!”
唐都下意識松開手,往後連退了幾步,眼睜睜地看着那人伸出手,以一種人類幾乎不可能達到的脖頸傾斜角度,硬生生将自己的頸椎咔嚓一聲折斷了。
屍體呯地一聲砸在了他的腳尖前方。
但他還來不及做出什麽反應,只聽四周接二連三地傳來同樣恐怖的聲響,這些信徒們一個個面露詭異笑容,模樣不像是奔向死亡,倒更像是迫不及待地在實現自己的畢生夙願。
“啧。”唐都狠狠皺眉。
狂信徒果然是最難搞的。
他擡頭望向最後剩下的那一位,顯然,作為首領,這人反倒是這支隊伍中最為貪生怕死的那一個。
但這還遠遠不是結束。
僅僅過去了一個呼吸的時間,那些信徒們的屍體就發生了飛速異變。一張張本該失去的生機的臉龐突然抽搐似的顫抖起來,唐都呼吸一窒,差點兒以為要現場上演生化危機海底版,誰知道這些人的身體卻化為了一灘血污,一粒黑色的細長種子紮根于心口之上,以血肉為養分,瞬間綻放出一簇簇鮮紅的玫瑰來。
這些花朵枝葉也是一種神秘存在,因為唐都這輩子就沒見過開得這麽漂亮的玫瑰。每一朵花瓣的形狀都如此完美飽滿,鮮嫩紅豔,仿佛下一秒就要從上面滴下血來。
現場一片死寂,只能聽到首領上氣不接下氣的痛呼聲。
“這就是玫瑰教團的緘默法則?”
過了許久,唐都才緩緩出聲問道。
即使是自殺,也要将屍體銷毀,這個教團內部對信徒的控制究竟有多嚴苛變.态,他總算是親身領略到了。
怪不得唐覺這麽多年都不知道克裏斯是卧底,甚至在行動結束抓到人後都不相信——因為這個教團內部從來不存在背叛者一說,克裏斯算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他彎下腰,摘下藤蔓上的一朵玫瑰,将玫瑰的花瓣碾碎在指尖,揉撚的過程中,手指的神經末端傳來陣陣刺痛,看來這玫瑰不單是好看,還具有一定的腐蝕性。
見狀,唐都幹脆利落地用黑暗火種将這些玫瑰藤蔓連根拔起,全部斬草除根。
“少爺,這個人怎麽辦?”克裏斯一臉嫌棄地踢翻跪在腳下的首領,征詢唐都的意見。
有緘默法則在,審問也沒法審問,而且像是這種在他手底下連十幾招都過不去的垃圾,估計根本接觸不到教團內部真正的機密,難不成帶回去當個累贅嗎?
很顯然,唐都也是這樣想的。
但這并不代表這人沒有利用價值,他對克裏斯道:“給他一張空白卡牌和封印水晶。”
這個N級神秘肯定是要收容的,否則就算有人面暫時遏制它的力量,也和深海中的定時炸.彈一樣,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爆發。
這種情況下,首領不相當于送上門來的磨刀石嗎?
就算對方收容不成功,唐都還能趁此機會解析一部分神秘的誕生本源,也算是幫這位壞事做盡的家夥積積德,造福海底和陸地上的萬千生靈了。
因此,唐都這個決定做得很坦蕩。
克裏斯心領神會,從随身攜帶的裝備裏掏出這兩樣丢到首領的面前的空地上,那槍管頂着他的額頭,冷酷威脅道:“拿着這些東西滾起來,別讓我說第二次。”
看着克裏斯一臉“你敢磨磨蹭蹭老子就一槍崩了你”的兇狠表情,再看看一旁唐都在發號施令後淡定圍觀的神情,和那月抱臂微笑旁觀、雲淡風輕的模樣,莎樂美不知為何咽了咽口水。
殺人又放火,這,這究竟誰才是反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