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二更)

宋家人多, 屋子一向是緊湊的,宋嘉然出嫁後, 她的屋子便留給了小侄女思彤住。思彤是大哥的女兒, 今年已經五歲了,大嫂張氏五年前生了思彤後,一年前又生了兒子蘭澤。

因着他們要回來,張氏便讓思彤搬回了他們房裏, 又将這間屋子收拾了出來。

讓人一家四口擠在一處, 宋嘉然也怪不好意思的。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這女兒家一旦嫁了人, 娘家便再沒她的位置。可是宋家人待我極好,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不是這家裏的人。”吃完了飯, 洗漱完,宋嘉然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鄭立晏靠在床頭,手裏還拿着那份分家文書,聽了她的話便笑道,“他們對咱們好, 咱們也對他們好就是了。”

他将文書交給宋嘉然保存好, “至少你這邊還有娘家, 咱們總歸還是有親人的。”

在這個世道上, 有親人相助,實在是一件幸運的事。

“是啊。”宋嘉然窩在他懷裏。“不過, 我還是想着,不能太依靠他們了。這兒的人們都信奉親人鄰裏互相幫助, 可咱們倆, 上一世雖然也有幾個知己好友, 可遇到事兒了還是習慣自己解決。同一個小區裏, 住了幾年都不知道鄰居姓甚叫誰,可在這兒,誰家裏有點事,周圍都知道了。這麽多人住一起,我不太習慣。”

之前是沒辦法,只得住在國公府裏,每天和一大家子人打交道。

但現在,既然分出來了,那就可以自己住了。甚至,她連宋家都不想挨的太近。

“我想,有一個只屬于我們的家。”她發自肺腑,又補充道,“還有皎皎。”

鄭立晏笑了,“以我們手裏的積蓄,在都城買一套房子也是盡夠的。你想要住在都城嗎?”

這是個好問題,都城的确繁榮,但這裏權貴太多。即便他們擺脫了罪民身份,可脫離了國公府,他們就只是普通百姓了,除非,鄭立晏還能再回到皇林衛。

但以前的皇林衛是舊皇的近衛,新皇肯定不會再用,鄭鵬也不會再幫他,他們哪有門路再進去呢。

找宋父?還是算了,宋父作為太醫令,誰對他都不會有壞臉色,但除了求他看過病的,大多還沒有實際的交情,總不好讓宋父欠人情吧?

便是宋父不介意,鄭立晏也拉不下這個臉。

老子幫兒子,挑不出毛病,總歸是自家榮譽;岳父幫女婿,還得看看其他孩子的臉色呢。宋家本就人多,人家心底善良沒錯,但不代表你能為所欲為啊!

因此,去皇林衛這個事,基本是不可能了。

那鄭立晏能做什麽呢?

肯定是要想個營生的,雖然憑着何氏的嫁妝和宋嘉然的嫁妝,兩人也能舒舒服服過一輩子。可鄭立晏并非一個樂意吃軟飯的人。

他也說不上有大男子主義的吧,就是覺得,男人應該有自己的事業。若是這個事業能做得好一點大一點,那就再好不過了。他更想的是,憑借自己的努力,讓宋嘉然過上好日子,過上讓人尊敬的日子。

他與勳貴無緣了,那就只能走士農工商的路子。

農,兩人都不會種地。而且,這時農民的地位雖然看着很高,但生活水平卻真的算不上好。不過鄭立晏倒是的确可以花點銀子買上幾百畝地,當個土地主。但是銀子從哪來,不還是得從嫁妝裏出?那他不還是吃軟飯的嗎?

工,大夏的工種挺多的,但無論哪一種,不都得學個大幾年甚至上十年才能獨立掙錢?尤其是現在還信奉“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觀念,許多真正有技術的人,那都是快臨終前,才将絕活教給徒弟的。難不成鄭立晏得先學個十幾年的基本功?

他也的确有捷徑可以走,畢竟他有着一身無人能比的大力氣,去碼頭搬貨就挺适合他的,但搬貨才掙幾個錢?他又不是家裏缺錢何必要出去風吹雨淋呢?

哦,他也挺适合當屠夫的,可是,他暈血啊……別豬沒殺成反倒被豬拱了。

那就只适合“士”和“商”了。

士,那就得走科舉的路子,原身不是愛讀書的性子,或者說,原身的腦子,它不适合讀書。所以,鄭立晏腦海裏關于大夏的科舉之道、聖賢書并無什麽深刻的理解,也就是說,如果走科舉路,那他就相當于要從頭開始讀,從頭理解。別人寒窗苦讀數十年才能金榜題名,他卻得短則明年,長則七年內就得有點成績——若是七年都考不上童生秀才,到時已經二十九歲“高齡”的他只怕會遭到無數嘲笑。

如此艱巨的任務,哪怕在原本的世界算得上是高材生的鄭立晏也不敢保證能完成。

最重要的是,上輩子讀了二十年書,這輩子還要讀而且還要讀得更刻苦,他真的……

商,從現實條件來看,從商是最簡單的路子了,他們有本錢,兩人有腦子有想法甚至有經驗,想要在大夏成為一個富商并不難,只是,商人低賤卻也是真的。

官商不通婚、商人後輩科舉難這些都是現實問題。如果他們決定要經商,這些問題都要考慮在內。

将這些話給宋嘉然一一分析了,宋嘉然也無奈,“好難啊!”

鄭立晏倒不氣餒,“難,趟過去就是了。先等鄭家的事解決了,去官府正式備了案,與鄭家分了家,我們也恢複了良民身份,再下決定也不遲。到時,無論你想住在都城,還是住在其他地方,我都依你。”

也只能如此了。

累了一天,又說了這些話,兩人早已困得不行,吹滅了蠟燭,兩人依偎着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時,天已大亮。

宋父今日特地告了假在家,兩人洗漱完就趕着去拜見。

見兩人一切都好,宋父也終于放下了內心一直懸着的心。

他是典型的古代男性家長,不會說什麽關心的話,見兩人無恙,便說起了正事。

“……你父親的法子,也不是不可能奏效,只是老夫不大看好。這些日子,老夫也時常進入宮中,給新皇以及其妻眷還有老王妃請平安脈,對新皇的脾性也算是有了幾分了解。依老夫觀察,新皇固然禮賢下士、善于納谏,但行事作風自有一套準則,不是會讨好權貴之人。”

“你父親想着,新皇立了威給了所有權貴一棒子,接下來必得賞個甜棗,而鄭家便是緩和的信號。但老夫瞧着,新皇卻是巴不得權貴鬧起來,好再撸一批人下來。”宋父緩緩說道。

旁人或許還不知道那位的手段,他在宮裏卻見到了那青年有多驚豔絕倫,甚至內心感嘆,大夏在他手上,只怕能再昌盛幾十年!

“如岳父所說,這事還真不一定能成了。”鄭立晏眉頭微皺,那事情就不大好辦了。

宋父卻寬慰道,“也不必太過擔憂,我說的只是你父親複國公之位之事罷了。新皇公正,你鄭家串通細作的冤屈洗刷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

那樣也不錯。

鄭立晏再次正式的給宋父行禮道謝,“多虧有岳父為此事操心,小婿感激不勝。”

“何需如此,快起來。”宋父眼含欣慰,他本意自然是為了女兒,但鄭立晏這個女婿一直以來表現也不錯,他對鄭立晏的觀感還是很好的。

說完了這些,他又仔細替兩人把了脈,“你這小子,老夫從醫幾十年,都沒見過像你這般康健的人。”他像是看奇物一般看鄭立晏。

不過,在給宋嘉然把脈時又皺起了眉頭,斟酌半天,才寫下了一道方子,“照着這個方子,每日吃上兩回,吃上三個月,就差不多了。”

“是,女兒一定按時吃。”看出來他眼裏的心疼,宋嘉然立刻保證道。

在宋家的日子一天天過去,鄭家分家的消息也被有心人送進了宮裏。

乾元宮,如今已經換了主人,新訓練出來的宮婢業務上還不太熟練,但态度卻是一等一的好,整個乾元宮裏,無論是太監還是宮婢,行走動作間沒有絲毫聲響,生怕驚擾到正殿裏的人。

正殿中,整體布局并沒有大的改變,但細微之處,卻更加符合當今主人的審美。

寬大的桌案後,身着玄色衣裳的男子挺直着背坐着,即使對面站着的是他的親信,他也沒有絲毫放松的意識。

“……大概就是這麽個情況了。”禀告鄭家之事的人叫做沈祿安,是源州沈家的公子。沈家一直依附明王,沈祿安與新皇也算是從小相識。

明明天氣還不熱,可這沈祿安卻手持羽扇,時不時扇幾下風,若只看此人相貌儀态,倒別有一番缥缈君子風味。

“這鄭家的心思倒也淺薄得很。”他微微笑道。

他身邊,程巨鼎翻了個白眼,他最瞧不慣沈祿安這樣弱不禁風的白斬雞了,可惜他偏偏得新皇重用。

“先前在雲州時,我與那鄭家父子也有一面之緣,那鄭鵬膽小怕事,慫如臭鼠,偏偏自視甚高,連我老程都能瞧出他的心思。這樣的人,當了國公也是浪費朝廷俸祿!”

程巨鼎嘴上罵着鄭鵬,腦子裏卻又想起了他那個力大無窮卻拒絕了他邀請的兒子,“不過,他那第三子,倒還不錯。”他将那日所見所聞說了,“可見那鄭鵬還有眼無珠,就這一個好兒子,還把人攆出去了!”

“哦?這世上還有力氣比你這莽夫還大的人?”沈祿安來了絲興趣。

雖然被人比下去有些尴尬,但內心的愛才之心還是超過了尴尬,“哼,我老程雖然莽,但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便是有比我力氣又有什麽奇怪的!”

他說着,便擠眉弄眼地對夏重斂道:“王上,我看這小子不錯,您要不要将他召進宮裏當個侍衛,或者等您正式登基了,下道指令,命他到我營下來!”他到現在還是沒有放棄把鄭立晏搞到身邊的想法。

夏重斂仍低着頭沒說話。

“你這人,人家當初既然拒絕了你,必定是有緣由的,你卻想讓王上用聖旨壓他!”沈祿安搖頭。

“嘿,我說你這人,我那是惜才!”

兩人争執半天,卻不見夏重斂有任何回應,不禁有些疑惑。

“王上?”

“嗯……”一直低着頭的夏重斂終于擡起了頭,精致的眉眼裏露出了一絲困惑。

“這幾日,王妃總是悶悶不樂,你們說,這是為何?”

沈祿安、程巨鼎:“……”感情您根本沒聽我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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