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可莫要淹死了

沈皓行再度出門,這一次許久都未回來,寧妱兒也不知他去做什麽,如今不能下地,便只是靠在床頭望着薄窗發愣。

天色已經徹底黑透,屋內還未點燈,漆黑一片。

寧妱兒從前最是怕黑,夜裏睡覺屋中都必須點燈,可今日她竟也不覺得怕了,許是白日裏已經受夠了驚吓,那一樁樁事情,哪個拉出來都比這夜色令人恐懼。

不知又過去多久,門被推開,一個身影緩步進來,看不清容貌,但那身形一看便知是沈皓行。

他進屋便先将燈點亮。

寧妱兒這才看到他松了發髻,一頭墨發随意地散在身後,且又換了身衣裳,這次是件青色綢緞睡袍,腰間上的系帶寬寬松松搭在那裏,仿佛稍不留神便會徹底松開。

他飲下一杯水,随後緩步走到床邊,望着眼睛亂轉就是不敢落在他身上的寧妱兒,道:“該沐浴了。”

寧妱兒垂着頭,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甕聲甕氣地道:“我今日乏了,明、明日再沐浴吧。”

“不可。”沈皓行不容商量地道:“從衡州到上京,這一路上你從未沐浴過。”

路上時間緊湊,根本抽不出工夫沐浴,別說寧妱兒,沈皓行自己也是今日回到魏王府才好好洗漱了一番。

若是在從前,寧妱兒巴不得趕緊去沐浴淨身,可如今她腿腳不便,別說檢查身子,她連那浴桶都邁不進去。

寧妱兒看了眼沈皓行,心虛道:“我、我這幾日沒有出力,身上連個汗珠都沒有……”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又道:“也沒有任何異味,不如……晚兩天再洗吧?”

待過兩日她腿腳恢複些力氣,便不用沈皓行幫忙了,畢竟十多日都能撐過來,也就不在乎多這三兩日了。

寧妱兒說完,見沈皓行沒有回話,且周圍氣氛愈發沉冷,她慢慢擡起眼皮朝上看了一眼。

果然,沈皓行臉色冷得可怕。

“我、我只是怕麻煩王爺,若王爺不嫌棄,”寧妱兒讪讪道,“那便去沐浴吧。”

話音落下,寧妱兒乖巧地擡起胳膊。

再次落入沈皓行懷中,也不知他到底用了什麽澡豆,渾身都散發着那股熟悉的淡香。

淨房裏點着幾盞香燈,一進來便能聞到陣陣香味,與沈皓行身上的味道是一樣的。

繞過屏風,在湯池旁放着一個圓形木桶,裏面是已經接好的熱水,上面還撒着一層淡紫色的角堇花。

在木桶旁觸手可得的位置,有一個與木桶齊高的四方小桌,桌上是隔着澡豆和沐巾,那沐巾疊得四四方方,看着便覺得異常柔軟。

小桌旁還立着一個衣架,上面搭着一件緋色睡袍,看布料與沈皓行身上這件一樣,皆是上好的綢緞所做。

沈皓行将她擱在椅子上,轉身撩開衣袖,将手伸進水中試溫。

寧妱兒局促地四處張望,目光掃過湯池時,看到氤氲的水霧中,一雙閃着光亮的眼睛正注視着這邊,屋中點的燈都在木桶周圍,那個角落幽暗看不真切。

寧妱兒記得之前來淨房出恭時,并沒有看到那個角落有什麽東西,也許是當時她太過緊張,再加上裏面水汽缭繞的緣故。

她也害怕是自己瞧錯,眯着眼又細細辨認了一會兒,待認出那身形時,當即倒吸冷氣,直接揪住面前人的衣擺道:“那、那邊有條狼犬!”

沈皓行神情平靜,垂眸擦着手上的水珠道:“是狼,不是犬。”

“啊?”寧妱兒吓得另一只手也抓了上來,“怎麽會有狼呢?它咬我怎麽辦,我不要沐浴了,我要回去,王爺快帶我回去!”

“放心,它咬不到你。”沈皓行唇角微微勾起道,“那是本王親手制成的。”

“王爺做的啊……”寧妱兒的手慢慢松開,眯着眼又朝那邊看去,不由疑惑道:“是假的麽?可我怎麽瞧着它這樣逼真啊……”

沈皓行擡手将寧妱兒發髻上的簪子抽開,擱在一旁木桌上,解釋道:“的确是真的。”

“真的?怎麽可能……”寧妱兒被他說糊塗了,蹙眉望着那若隐若現的狼身。

“如何不可能?”沈皓行走到她身後,一面幫她松發髻,一面細細地講解起來,“本王曾将那狼養在身側,後來因它染病而亡,心中多有不舍,便尋到一個制成狼本的法子。”

“這法子其實不算太難,卻要萬分用心,需要先将狼殺死,殺的時候盡可能不要損壞皮毛,再将它皮毛與血肉仔細分離,接着每一處的骨骼都要……”

“王爺!”寧妱兒立即将沈皓行叫住,苦着一張臉,語氣近乎帶着哀求的地道:“別、別說了,我想沐浴……”

“嗯?”沈皓行動作一頓,見面前的小腦袋用力搖了搖,便頗有些失望道:“本王還當你也對這些有興趣。”

天吶,寧妱兒絕望合眼,她才沒有興趣,且一聽到沈皓行口中那血肉分離的場景,便人忍不住想要作嘔。

她努力壓下胃中不适,深吸一口氣道:“我要沐浴了,麻煩王爺在外面等等。”

沈皓行道:“你一人可行?”

寧妱兒忙不疊點頭道:“我可以的!”

沈皓行看向她那雙小腿,不由問道:“那你如何進浴桶?”

寧妱兒扶着小桌搖搖晃晃站起身道:“王爺不用擔心,我自己可以,就是慢了些,需要麻煩王爺在外面多等些工夫。”

見她語氣如此篤定,沈皓行也不再勉強,只是在臨出去前,他望着牆角那條狼,陰恻恻地丢下一句:“本王還從未制過人本,你可莫要淹死了,那東西當真是不好做的。”

寧妱兒頓時頭皮發麻,應當說,是她身上每一處都在發麻。

不不不,她才不要被制成人本!

她會好好的活着,才不會被這一桶浴水給淹死呢!

寧妱兒抿住雙唇,慢慢脫掉衣裙,卻當真在進浴桶的時候犯了難,最後她心一橫,屏住氣直接一頭栽進桶中。

外間等候的沈皓行,閑來無事取出一根玉笛,正打算吹奏一曲,便聽見裏面傳來“噗通”一聲。

他動作頓住,随即将玉笛落下,緊接着又重新舉起,又落下,又舉起……

片刻後,聽到裏面一時沒了聲響,終是深吸一口氣,問道:“可還活着?”

此刻已經在浴桶中穩穩坐住的寧妱兒,大口喘着粗氣,一把将臉上水珠抹掉,應道:“王爺,我、我還活着呢。”

“嗤。”沈皓行唇角不自覺向上揚起。

很快,笛音傳入淨房。

這是首悠揚婉轉的曲子,本是可以撫人憂傷,令人心神放松,可此刻落入寧妱兒耳中,卻莫名覺得有些滲人。

她看看不遠處那雙明亮的眼睛,又看看面前淩亂的花瓣,最後欲哭無淚地念起靜心咒。

在念完之後,她長出一口氣,猶如半年前從珍寶閣回來的那個晚上一樣,自我安慰道:“王爺是心悅我的,只要我乖巧聽話,他不會對我如何的……”

她沐浴時不光潔身,且還時不時用瓢将浴桶中的水往外潑,在水溫漸涼時,桶中的水已經潑出去大半桶。

好在淨房內不光有地龍,還燒着炭盆,一點也不覺冷,寧妱兒起身用沐巾将身子裹住,徹底将浴桶裏的水潑幹淨後,才穿上那件緋色睡袍。

沈皓行被叫進去的時候,看到小病秧子穿着他睡袍站在桶中,桶外到處都是水,一時也不知是該誇獎她聰慧,還是罵她蠢笨。

明明可以讓他幫忙,舒舒服服就能沐浴,卻非要這般折騰自己。

不過最後,沈皓行什麽也沒說,将人從桶中抱出,由于這睡袍對寧妱兒而言太過寬大,且這綢緞又過分的絲滑,在落入沈皓行懷中時,大半個肩膀瞬間露出,小姑娘臉頰瞬紅,慌裏慌張将衣服重新提起,緊緊握在胸前。

沈皓行神情未變,将她放回椅子上,小姑娘這次倒是聰明了,許是真的乏了,絞頭發這樣的活又落在了沈皓行身上。

夜闌更濃時,兩人終是回到卧房,沈皓行将寧妱兒放在床榻上,轉身又推門離開。

這一日實在經歷了太多,寧妱兒此刻身心俱疲,實在沒有精力再想或是再做任何事。

她困乏地躺下,拉上被褥,慢慢合上雙眼。

許久之後,門被推開,沈皓行走了進來。

寧妱兒似夢非夢,似醒非醒,聽到聲響後朦胧睜眼,可随即桌面上那唯一的光亮也被熄滅。

“王爺?”寧妱兒嗓音含糊,睡眼惺忪地望向面前黑影,低喃着:“夜深了,你為何……不去睡覺呢?”

沈皓行有些聽不清,但是大致也猜得出她說了什麽。

他走到床邊坐下,一面脫去鞋襪,一面平靜道:“這是本王的卧房,你要本王去何處睡?”

作者有話說:

沈皓行:本王教你制作狼本吧?

寧妱兒:不不不,我愚笨,學不會……

沈皓行:沒事,多練幾次就會了。

寧妱兒:救命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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