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驚喜
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羅林和團隊成員們獨坐小樓成一統,兩耳不聞窗外事,潛心研究自己分內的工作,而唯一擁有每天出門權利的人,反倒成了掌握着鑰匙的程澈。
星歷春節将近,程澈開始為購置節日禮品的事情頭痛不已。因為大家都被各自的任務束縛在研究室中,但新春賀禮又是增加團隊凝聚力的重頭戲,七個人,整整四十二份禮物,全都壓在了程澈的身上。
更何況,詹玲和奎帕博士都準備為大家親手制作禮物,相關的材料工具的購置又是一項極其繁冗的工作,好在程澈始終樂享其中。
他似乎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無限制表達自己對大家感情的方式,那機械的身體內,日夜工作不休的壓縮泵體,此時如同真正的人類心髒一般,雀躍地跳動着。
在距離星歷春節越來越臨近的一個星期裏,他幾乎每天都會收到塞到門縫裏的小紙條,那是在百忙之中也不忘準備禮品清單的團隊成員們給予他的信任,雖然每張小紙條上都寫着大大的“保密”二字,但他還是不可避免地知道了自己的新年禮品。
韓家棟為他準備的是某品牌的新春零食禮盒,作為仿生人的程澈雖然能夠像人類一樣進食,但人類的食物其實對他并沒有吸引力,他按照韓家棟的要求,推着購物車來到某品牌的貨架前,才終于明白了韓家棟指名這個品牌的原因。
只見那零食禮盒紅火熱鬧的卡通包裝上寫着三個大字:“豬飼料”。程澈無奈地笑了笑,将六份不同口味的“豬飼料”抱上了手推車。
露娜的禮品就複雜了許多,六份禮品各有不同,有的需要網購,有的需要跑實體店,讓程澈好一頓忙碌。她送給程澈的是一整套刀具,甚至還貼心地在刀把上定制了程澈的名字,很有露娜酷甜少女的風格。
詹玲女士在網上訂購了大量的毛線,是柔軟而溫暖的羊毛制品,顏色花哨跳躍。當程澈将一人多高的毛線制品搬進詹玲的卧室時,詹玲眼睛都亮了。
在羅林不容置疑的“控制”下,詹玲幾乎已經有兩個星期沒有離開過病房了,與其說是為了給大家準備禮物,不如說她實在想找個機會讓自己忙碌起來。
詹玲女士熱情地邀請程澈挑選自己喜歡的顏色,程澈選了黑色,被詹玲大贊了一番成熟穩重。
奎帕博士選擇了霍薩克著名詩人懷恩多特的詩集,好在這位詩人著作等身,名品衆多,六個人的詩集都不相同,書的扉頁上,奎帕博士認認真真寫下了自己對每個人的新年寄語,還包好了極有霍薩克配色風格的書封皮。
華沙這次一反常态的下了血本,他不顧羅林的反對,在會議室購置了一臺最新款的PS2000,并為每個人挑選了她們适合的游戲。羅林的是《古墓麗影》,露娜的是《暴躁洋蔥頭》,韓家棟的是《小鎮詭譚》,奎帕博士的是《牧場物語》,詹玲女士的是《料理媽媽》,而程澈的則是《風之旅人》。
羅林在禮物的挑選上十分用心,那種一絲不茍的态度和她工作狂的形象毫無二致。她為露娜購置了當紅女明星的同款打歌服,程澈看着衣服袖子上手工縫制的細密的水鑽與珍珠,已經可以想見露娜拿到禮物的驚喜與瘋狂了。
韓家棟将要得到的是老佛爺商場糕點專區的任吃券,在個人身體能夠承受的範圍內,一天的時間裏,各類糕點皆可任意取用。
羅林送給詹玲一條大氣明豔的項鏈,可以完美的遮住詹玲脖子上的刀疤。
奎帕博士的禮物大得驚人,箱子上寫着密密麻麻的詞條:“禁止擠壓”“不可倒置”“輕拿輕放”“易碎物品”,幾乎把外面的紙箱寫滿了,看得人頭皮發麻。等到程澈小心翼翼地打開才發現,那是屬于霍薩克人的鷹羽冠。現今這個時代,一個保存完好的鷹羽冠,幾乎已經絕跡了,很難想象羅林是怎麽得到的。
雖然羅林每天在會議上都會點名批評熬夜玩游戲的華沙,但她還是貼心地為華沙購置了一款豪華按摩椅,可見,她對華沙日益脆弱的頸椎和腰椎始終記挂在心。
程澈終于看到了羅林給自己的禮物。那是一條輕柔如水的羊絨圍巾,可以輕松地穿過一枚尾戒,觸之溫暖軟糯,如同撫摸着一只初生的羊羔脖頸下的絨毛。圍巾上的手工刺繡更是巧奪天工,廣袤無垠的高原草甸覆蓋的原野,寸木不生青石嶙峋的山腳邊,深邃的藍天和凝滞的雲團下,無數精靈般的高原羚羊正在蒼涼的天地間追逐跳躍。
這是程澈第一次親手摸到那號稱“纖維鑽石”的克什米爾羊絨,1克這樣的羊絨可以不間斷的拉成140米長的絨絲,直徑相當于一根人類頭發的六分之一,而這條圍巾的價格也讓程澈咂舌。
他輕輕撫摸着這條如同軟黃金般的羊絨圍巾,心中充溢着難以言說的溫情與湧動。這是他即将收到的,第一份羅林正式的禮物,和那些夢中的桔梗花種一樣,他都要好好照顧,永久珍藏……
突然,如同劃破夜空的閃電,一種莫名的心悸擊中了他,程澈想起了這條圍巾。
這就是在夢裏,那條圍在衰老的羅林的脖頸間,被陰冷的風鼓起的,有些褪色的深灰色圍巾!
他愣怔地盯着圍巾半晌,腦中一片空白,半晌,他才緩緩将圍巾放回了它裝幀華麗的包裝盒裏,緊緊蓋上了盒蓋。
也許是他看錯了,不,一定是他看錯了。
程澈将所有包裝一新的禮物都分門別類的放好,蓋上了防塵袋,藏在自己的卧室裏。作為一名仿生人,他很擅于制止自己頭腦中過分湧動的思維,就像關掉一個文件夾一樣簡單。他沒有過多的時間沉淪于對未來的憂慮,在沈槐安的實驗基礎上,他和羅林目前已經組合出了一個500個神經元的大陣列,而離包含多個陣列,幾千個相變神經元的單一芯片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另外兩個小組,韓家棟和華沙的屏蔽儀研制已經到了關鍵時刻,華沙幾乎暫時放棄了他纾解壓力的游戲時間,這對于華沙這種視游戲如命的人來說已經是莫大的付出了。
奎帕博士和露娜這邊的進展并不理想,萊莎的系統防護十分嚴密,他們幾乎沒有機會尋找它的漏洞,要找到萊莎暗藏的數據空間就更是難上加難。露娜那一頭紮眼的淺粉色短發已經被新長出的發根襯得烏蒙蒙的,完全沒有剛開始染就的風采。
而目前為止,對程澈來說,比相變神經元陣列還要重要的,是他現在正着手準備的一個驚喜,一個唯有在星歷春節當夜才能開啓的,美妙的驚喜。
巴別塔頂層,一間防護嚴密的房間裏,葉宸宋正面色陰郁地望着那顆懸浮在半空中的金屬球體。不知是用什麽材質制作的,它的金屬表面近乎透明,清晰地顯露出它瑩藍色的內核。正是巴別塔這篇華美樂章背後的AI指揮家——萊莎。
萊莎側面彈出的光屏裏,一個人影正在天臺上忙碌着,他一箱一箱往天臺上搬着大件的物品,在成堆的箱子上認真地鋪上防塵布,外面又蓋上了防雨罩,看上去格外在意的樣子。
那人沉默着在天臺折騰了半個多小時,才直起身來緩了口氣,露出那張俊朗而柔軟的臉。葉宸宋将畫面拉近了些,鏡頭裏的程澈臉上帶着釋然的笑容,擡頭望向頭頂一塵不染的天空,從葉宸宋的角度來看,程澈幾乎是從鏡頭裏直直看向了他。
葉宸宋幾乎是下意識地蹙起了眉,男人的表情裏有着孩子般的稚氣與天真,似乎是難以承受那燦爛的陽光一般,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睛,那狹長的睫毛忽閃着,如同蝴蝶垂落的羽翼。
“真有趣……”葉宸宋如同呓語:“羅林什麽時候開始對這種白癡感興趣了……”
鏡頭裏的男人怎麽看都像是個未經世事的少年人,眼睛裏流露出得讓人覺得可笑的傻氣,無論如何都是不符合他的年齡的。
羅林一向以來欣賞和傾慕的,不應該是學識淵博,掌控力極強,成熟溫潤的男人嗎?
這個連一丁點兒防備心都沒有的白癡算怎麽回事?
明明知道萊莎已經入駐了巴別塔,明明知道羅林已經把所有和萊莎相關聯的電子設施都清理一空,甚至不惜徹底斷絕實驗室與外界的聯系。羅林謹慎至此,可他在幹什麽?
曬太陽嗎?
葉宸宋厭惡地移開了目光,他實在是受不了那個男人臉上如同舒展枝蔓的植物一般,人畜無害的笑意,仿佛任何人都能輕易地将他碾入塵泥。
“新鮮罷了,我不喜歡弱者,她也是。”葉宸宋短促地冷笑了一聲,他已然猜到了那個男人的結局,就像他的上一個工作一樣,終究會被掃地出門。
“去查一查他在天臺上放了些什麽。”葉宸宋頭也不回地命令着侍立在一邊女人。
“是,葉總。”女人的聲音如同金剛砂抛光磨石一般,令人聽着頭皮發麻。她橄榄色的皮膚配上寬大的下颌骨與杏仁一般的眼睛,顯出一種獨特而粗粝的美。長長的麻花辮挽起盤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她的面容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