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算盤
午休的時間悄悄流逝,溫善已經回到了判事院,趁着還未到當值時間而阖眼歇一會兒。今日又聽說了不少逸聞轶事,只是她并非将這些當作八卦聽過便算,而是在腦海中過濾一下,拾取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記下。
暗暗地嘆了一口氣:“畢竟是封建朝代,一切還是以統治階層的利益為主。”
她之所以有如此感慨,也不過是因為即使朝廷開辟了一條讓女子入仕的道路,可如同許多寒門子弟依舊很難通過科舉入仕一般,家境差的人家連送兒子去進學都辦不到,更別提讓女兒去進學的了。所以女子入仕的現象也只普遍存在于上層社會的人家中,若她并非功臣遺孤,她怕是也沒多少機會入仕。
“門蔭”制度的存在便是為統治階層所服務的,許多皇族子弟、世家子弟,有一定才學便能進入國子監學習,再通過科舉、門蔭入仕。而寒門子弟只有在州郡中經過一番搏鬥、又在會試上失利才能進入國子監學習,差距可謂是大。
不過溫善并非在抨擊這制度,畢竟比起她所知道的封建朝代,這制度簡直是史無前例的“開明”了。而通過門蔭進入國子監學習的勳貴子弟也并非和科舉失利的寒門子弟一樣。
準确來說,國子監可分成兩部分,一部分作為教育機構,提供上好的教學資源;一部分作為考評機構,對于歲考、科考等方面出色的人予以認可。
國子監對勳貴子弟和寒門子弟則有兩套不同的考核标準:對于勳貴子弟而言,他們能否繼承封爵、能否享受門蔭,則全看國子監對他們的考核;而寒門子弟則是在接受教育的同時取得國子監、吏部的認可,或通過吏部铨試入仕,或繼續參加科考入仕。
一般而言,這制度一改為勳貴子弟服務,而無寒門子弟的歷史情況,使得勳貴子弟要想入仕,須得跟寒門子弟一樣努力。
即便是皇族,除了要到國子監進學,也還得通過宗正寺的考試方得封爵,所以封爵、門蔭的制度只是理論上的,若是一直不曾通過宗正寺的考試,便會在原有的封爵上再降一等。
正是這麽嚴苛的制度,使得邺氏一族的家教都甚是嚴格,而本身有望繼承郡王之爵位的皇族子弟為了不降等,也不得不刻苦學習以保住自己的爵位。即便不入仕,他們也沒有放松的資本。
許多人都不明白邺北為何要對自己的子孫、族人如此嚴苛,畢竟若想鞏固皇權、杜絕皇族子弟謀逆,只需給予他們厚祿,卻不準他們涉政便足以。邺北卻反其道而行,準許他們當官,卻設置了一道道門檻,使得至今為官的皇族子弟寥寥無幾。
邺嬰之的大多數族親都是只為保住爵位而加以勤奮刻苦學習,卻很少有為了當官而更加努力的。她的兄弟姐妹中,也正是因為兩位兄長、長姊有當官的資本,才為許王所喜,并寄予了厚望。
而邺嬰之除卻在太學中進學,每年的歲考、科考也僅僅通過而已,談不上優異。再這麽下去,她能否通過宗正寺的考試、保住自己的郡主之位便說不準了。許王正是認為她必定降等,也無望為官,故而打算早早地給她安排婚事。
知道自己的爹的打算的邺嬰之這段日子不得不坐在書房中,與庶妹一同接受翰林學士的教習——她跑去廚院的事情還是被許王知道了。并且許王得知溫善也在現場,便對邺嬰之道:“若無外人在,任你如何鬧也無妨,可在那溫善的面前,你竟做下如此有失風雅、有失體統的事情,真是氣煞我也!”
邺嬰之道:“她在又如何?”
許王哼了哼:“你可知她當年雖癡傻,進了國子監後,年年歲考、科考卻皆是上等,十五歲的年紀更是進了太府寺為官,如今年紀輕輕便升任司農丞。你連一個癡傻兒都不如,不覺得丢我們皇族的臉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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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哪裏癡傻了?!”邺嬰之驚呼,她爹是否對“癡傻”有什麽誤解?
許王瞪了她一眼,道:“你真是越發放肆了!這幾日你跟絮之一塊兒學習,若我聽聞你依舊如此,那我只好立馬請旨,将你嫁給屠戶!”
邺嬰之睜大了眼,也稍微感到害怕,道:“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跟先生學習的。”
待許王一走,邺嬰之才努了努嘴,嘀咕道:“就會以婚事為要挾,逼我就範!”
婢女趙鈴聽聞,笑道:“老祖宗曾言,女子若不進學、勤學,等待她們的便只是相夫教子的命運。大王也是不願讓小郡主這麽早便定下婚事,才敦促你勤學的。”
邺嬰之問道:“哪位老祖宗說的?”
“太上皇老祖宗呀!”
邺嬰之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吧唧的,千百年前的老祖宗之言她可以不聽,但太上皇老祖宗的話她還是得聽的。她回到書房,随便翻開一本書便看了起來。
忽然,她又不忿道:“趙鈴,溫善真的是癡傻兒?”
趙鈴自知她在想些什麽,抿嘴偷笑道:“溫善若是癡傻之人,那世上便無什麽傻子了。婢子聽聞她雖是以算術天賦而進國子監的算學進學,可她雖專攻算學,平日連國子學、太學、律學、書學、道學也有涉足,如此來看,怎能算是癡傻之人呢?”
邺嬰之覺得心中平衡了一些,她怎麽可能比癡傻之人還要不如?旋即又隐約覺得不妥,她很快便反應過來,看着趙鈴的眼神有一絲古怪。趙鈴心中虺虺,試探地問:“小郡主怎的了?”
“你上次怎麽沒跟我說她這麽厲害?”邺嬰之嘀咕,“難怪她可以不通過科考便直接提拔為官。”
想起溫善那面容、身段,邺嬰之又埋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便兀自生起了悶氣。趙鈴覺得這小郡主近日的性情似乎有些古怪,也不知是在跟誰置氣,不過她再怎麽生氣也沒有将氣撒在她們這些奴婢的身上,讓她們很是安心。
邺嬰之沒安分多久,心思便又開始活絡起來,她一手撐着下巴,一邊端拿着毛筆,卻任由上面的墨滴到了桌上的紙上。對皇族子弟而言,一旦一張白紙被滴了墨汁,便算是作廢了,趙鈴習以為常地幫她将這張紙撤下。
“小郡主,可是有何想不通的經義?”趙鈴問道。
“經義?我想那玩意兒做甚!我是在想,上次若非溫善,我又豈能在衆人面前丢了臉面?此賬我非得跟她算不可!”
趙鈴偷偷翻了一個白眼,道:“可婢子瞧着溫丞似乎也并無過失呀!”
邺嬰之瞪她:“你跟誰一夥的?”
“小郡主說的是,這都怪那溫丞!”趙鈴立馬改了口,“可那是朝廷命官,小郡主要如何找她算賬?”
若溫善僅是一個六品官員也就還好說,可她還是賀顧之女。
賀顧是誰?那是留有彪悍之名的女将!
賀顧雖沒在朝廷謀得一官半職,可年輕時随溫俞南征北戰,殺的人比生活在閨閣之內的她們見的人還要多。而賀顧在疼溫善這一方面也是家喻戶曉了,誰敢動溫善,她怕是要跟人沒完了。
邺嬰之沉思了片刻,道:“去司農寺找她,讓她賠我包子。”
趙鈴好生無奈:“可小郡主莫要忘了,你可是在禁足中呢!”她又嘀咕道,“況且為了一個包子而去找她,人家怕會笑王府連包子都吝啬。”
“那可不是一個包子,那是我的包子!這是原則問題,堅決不能動搖!”邺嬰之糾正她,又琢磨了起來,“過兩日去向太翁請了安後,我再去尋她。”
趙鈴在心裏糾結着要不要“賣主”,讓許王把小郡主控制住,不讓她再到外頭去闖禍。可想到許王對待小郡主的态度,她又将這心思掐了,她身為奴婢對許王待小郡主的态度也都看不下去了。
“小郡主,你可不能生事。”趙鈴還是勸道。
“我有分寸。”
溫善猛地打了一個噴嚏,她已經很迅速地用衣袖遮掩住了,可聲音卻不大不小地傳到了楊傑等人的耳中。
“溫丞莫不是着涼了?可得小心呀!”楊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嘴上的“體貼”話倒是說得順溜。
鐘萬裏也擔心溫善病倒,倒不是關心她,而是擔憂溫善要請假修養,這司農寺內的一堆事務便得少一個人分擔處理了。他點着頭:“是呀是呀,不要着涼了。”
溫善笑了笑,道:“多謝二位關心,我并無大礙。”
說完,他們又各自埋頭處理公務去了。溫善暗暗嘆一口氣,這楊傑可比鐘萬裏等人讨厭多了,他并不會因為溫善是司農寺中唯一的女官便對其獻殷勤,畢竟朝廷擔心女官會因私情而耽誤朝政,故而六品以上的女官是不允許與朝中的官員成親的,若一定要成親,則需有一方辭官。
這是導致三品以上的高官中,鮮少有女子的原因,她們大多數會迫于各方的壓力而選擇辭官嫁給門當戶對的人家,要麽是為了保留官位而嫁給一個毫無功名的白身。
司農寺中六品以上的官吏幾乎都已有妻兒,即便溫善生得再美貌,他們也是沒有機會的。便熄了獻殷勤的心,有的只是對她的質疑和戒備。
溫善通過幾日的相處也看得出楊傑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他不會甘于止步在五六品這樣的官位中。而對于溫善這樣年紀比他小一截,又有“門蔭”加持的人,是他上升道路上的勁敵。他自然不會與溫善交好。
對于這樣的人,溫善不會去與他為敵,不過也會多留一個心眼。
溫善審核賬簿的速度較之鐘萬裏、楊傑略快,畢竟她在太府寺為主簿時,也沒少梳理文書,檢查是否有纰漏。況且她是算學出身的人,在清算財務時也算得心應手。
到放衙的時候,他們便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看着為數不多的幾本賬簿,他們決定還是先審核完再離去,這麽一來,他們又在判事院呆了半個時辰,直到天色近黃昏了才辦完了這份差事。
溫善并沒有馬上離去,而是一如既往地趁着楊傑等人走後,才又喚出系統來琢磨,這麽一琢磨倒是又讓她發現了不少看起來有些雞肋的功能。
作者有話要說: 背景總算是交代完了,畢竟是新創的架空王朝,所以還是得盡量交代一些制度,免得大家看得也有些懵逼(雖然還有很多,但是後續會一點點地穿插入其中的,以确保大家都能看得明白)晚上六點有加更
小郡主:你偷偷拿了我的包子別以為我沒發現。
溫善:小郡主你想怎麽樣?
小郡主:賣身吧!
溫善: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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