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病來

淮南向來都是戰略防禦樞紐地區, 溫善記得南宋便是占據了淮河, 憑着淮河的地理位置,使得趙氏的江山得以茍延殘息。

晉代的唐庚也曾言:“自古天下裂為南北,其得失皆在淮南。南得淮, 則足以拒北,北得淮則南不可複保矣。”

當年太上皇邺北攻打占據了北方要地的朱梁政權時, 便耗費了不少心血,最終還是用了不少手段, 讓腐朽的朱梁政權從內部開始瓦解, 并放棄淮南這塊地,最終結局如今一目了然。

而如此重要的戰略位置, 朝廷自然是部署了重兵,所以在這一道,江匪、土匪都很少。而這兒又是南北漕運的樞紐之處,除了官辦的船只,更多的是走南闖北的行商。

商人為利多奔走在外, 一走便是幾個月甚至一年半載,而遠離家鄉的他們也難免會有些耐不住寂寞, 故而這淮河兩岸的青樓便尤為多。加上百姓的日子好了,便令的不少勾欄瓦舍都冒了出來,淮河兩岸的夜晚便是如此繁榮、熱鬧起來的。

如今倒沒有“官妓”這一說法, 朝廷一方面在提高女子的地位,若是再養“官妓”這無疑是自打臉面。不過仍舊有不少地方官府會偷偷地控制一些青樓,有了官府的監管, 這些青樓的名頭也大一些。

朝廷的手也伸不了這麽長,加上這裏面涉及了不少利益之事,所以只要沒有逼良為娼之事,基本上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溫善對這些的了解一來是依據前世所學的歷史所得的,二來她很難接觸到這些,但是從話本中還是可以了解到不少的,再加上她喜歡琢磨這背後的因素,很快就讓她琢磨出了不少東西來,足夠她寫好幾篇論文了。

此時她跟邺嬰之說這些事,倒也讓小郡主受益匪淺。

小郡主在船上的那些日子本就暈船,後來好不容易好些了,一看書就又開始暈,最後只能作罷。所以這些日子,她可沒有讀過書,倒是得葉明珠的指導和聽溫善對沿路的風土人情講解,得到了不少新的學問。

由此小郡主就特別愛跟着溫善,讓她說更多有趣的事,溫善說的時候,她就盯着溫善瞧,眼睛亮晶晶的,讓溫善有些恍惚,以為自己成了“故事大王”。

到後來趙鈴有些吃味了,對阿元道:“以前郡主愛聽我說外頭的新鮮事,如今都不找我說了。”

阿元道:“你說來說去都是哪家的閑事,當個樂子聽一聽也就罷了,哪像溫丞說得事情,要是沒點墨水,那可說不出來。”

趙鈴自然知道自己不能跟溫善比,她想了想,也只能繼續失落去了。後來趙鈴問柏伶,溫善似乎沒來過淮南道,她是如何知道這麽多事情的?

柏伶道:“我也不知,娘子從不跟我們說這些事,我在娘子身邊這麽多年,也沒聽她跟誰說過這些事。”

這麽一來,趙鈴心裏平衡了。在她看來,溫善跟柏伶這對主仆的關系還真不如她跟小郡主,好歹小郡主有什麽新鮮事也還是會對她嘀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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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濠州城外的大碼頭,一眼便看見了停在岸邊的畫舫和建在河邊的酒肆、茶館、從食店。衆人趕了一日的路,此時天色早已昏暗,望着挂起了彩燈的船、畫舫和酒肆,便覺得肚子有些餓了。

距離驿館還有一段路,而葉明珠等也沒有提前通知驿館,便沒有馬車候着,她們幹脆走進了一家酒樓先填飽了肚子。小郡主本來看見一家正店門口擱着一盞很漂亮的燈,便打算去那兒的,不過還是被一位衛士勸住了。

她不解地問緣由,把那衛士問得面紅耳赤,最後才支支吾吾地說那盞燈叫栀子燈。而門前擺放着這種燈或是紅杈子、緋綠簾的酒肆便是表示裏頭有女妓服務。

畢竟是郡主出身,身為衛士自然不可能讓她去這些地方,故而才這麽隐晦地說了出來。

小郡主聞言,果然很是嫌棄,連帶着推翻了她稱贊那盞栀子燈漂亮的話來。

在這些底層百姓聚居的地方,酒肆的環境自然比不得她們常去的酒樓,人多也嘈雜不說,她們一進去,便有好幾雙賊眼在她們身上打量着。她們這一行人便有七個女子,長得年輕貌美,而這兒多的是幹粗活的腳夫,吸引的目光自然多了。

出于安全考慮,她們最終找店家要了一間臨河邊的閣子才得以自在些。

她們也終究還是引來了官府的人,畢竟那些衛士的刀一點也沒藏着掖着,平民不能藏刀,官府自然得上前盤問。所以在她們一邊欣賞淮河的夜色,一邊解決了晚食問題時,官府的人便趕了過來。

其實濠州的知州聽見碼頭的人彙報,來了這麽一夥人時,再聯系早前宿州的消息,便隐約猜測是葉明珠等人來了。他便吩咐衙門的人得小心和客氣些,也別鬧出太大的動靜,另一方面又去聯系了驿館。

官府的人核實了她們的身份後,驿館的馬車也到了。她們這一日奔波,早已疲憊不已,所以就早早地回到了驿館,沐浴歇下了。

而到了半夜,溫善便醒了過來,她抹了一把虛汗,把衣裳穿上才出了房間。她剛來這兒,也不大熟悉環境,大部分人都睡了,只有部分衛士仍在值夜,看見了披頭散發的她險些沒吓個半死。

“是我。”溫善有氣無力地說。

衛士穩住了心神,也聽出了溫善有些不對勁,忙問:“溫丞這是怎麽了?”

“興許是水土不服。”溫善說了這麽句,便再也忍不住,在一旁吐了起來。

她吃的東西并不多,而整日奔波的結果是精神差,胃口也差。在宿州時還沒有這麽大的反應,可到了濠州,也不知是否是覺得到了目的地,精神便有些松懈了,所以這腸胃便鬧騰了起來。

衛士吓得趕緊去找驿館的官吏,讓他們去找郎中,而動靜之大很快便吵醒了本來就淺眠的趙鈴。趙鈴想着自家郡主對溫善的着緊程度,一番糾結之下就把小郡主喊了起來,告訴了她這事。

小郡主本來就疲憊,好不容易有個地方歇息,幾乎是一沾床便睡了過去。半夜睡得正香,就這麽被人吵醒,她沒來得及嘟哝便聽說溫善出事了,吓得一個激靈,睡意全無,就這麽光着腳跑了出去找溫善。

趙鈴瞪大了雙眼,在後頭叫道:“郡、娘子,鞋子還未穿上!”小郡主壓根沒回頭,她只好收拾了一間大氅和提着鞋子追了過去。

郎中給溫善看過了,又開了方子給底下的小吏去抓藥,柏伶這才扶着溫善回房躺下。廚院送來的熱水還沒喝下,小郡主便匆忙地趕來了,她着急地問:“溫善你怎麽了?”

“沒多大的事情。”溫善笑了笑,倒是打量了這副模樣的小郡主幾眼,伸手将她拉到床邊,“天兒冷,你光着腳跑來,也不怕病了?”

小郡主發現溫善氣色更差了,連連追問才知道溫善這是水土不服鬧的,知道後又心疼起了溫善來。她以前并不覺得溫善的擔心是如此的有道理,可直到此時才覺得溫善說的對。

在這裏上即使沒有遇上江匪、土匪,可也難保不會染上什麽疾病。溫善會水土不服,她興許也會,溫善的擔心便無不道理。

喝過了熱水,又吃了些熟藥,溫善就重新躺下了。至于別的藥,此時已經太晚了,再去熬也來不及了,只能明日再喝。

而小郡主這一爬上了溫善的床,就不肯下來了——她得看着溫善,免得後半夜又不舒服了也沒個人照應。

至于柏伶,她身為婢女倒是得盡責,但是溫善待她并無多少主仆的意識,也不希望她在這兒趴着睡一夜,就讓她回去了。

寒涼的秋風早已吹遍了南北大地,夜裏的濠州也十分冷。且和洛陽的幹冷不同,這兒的冷帶着一點濕意,蝕入骨頭。

小郡主貼着溫善,感覺到彼此的身子在這寒涼中像一鼎小小的爐子,傳遞着熱量。

“小郡主,待會兒我把病氣傳給了你怎麽是好?”溫善道。

“又非風寒,這怎會傳染呢?”小郡主道,覺得還是不夠,就又湊過去了些。

溫善啞然失笑,聽見小郡主又問:“為何我不會水土不服呢?難道我天生适合游歷?”

這下溫善是真的忍不住輕笑出聲,小郡主忙問:“你笑什麽?”

“我只是覺得小郡主言之有理。我猜想,這一路上小郡主是從洛陽吃到了濠州,腸胃早便習慣了,故而并不會水土不服。”

小郡主覺得有幾分道理,剛想埋汰溫善這一路吃得少,忽然便發現了溫善話裏隐藏的深意,頓時羞惱道:“你罵我?!”

“沒有。”溫善怎會罵她呢!

“可你覺得我吃得多!”

“覺得你吃得多怎麽是罵你了呢?”

小郡主氣呼呼地說道:“你果然是在暗指我吃得多!”

“……”溫善被小郡主這思維方向折服了,開始語塞了。

小郡主考慮到溫善的身子不好,就不跟她糾纏下去了,道:“我不跟你計較了,你快歇着吧!”

溫善忽然一改往常的睡姿,側躺着面向小郡主,又伸手摟了摟小郡主的腰。她這一舉動很突然,又不明所以,小郡主的心“噗通噗通”直跳,身子也僵住了。

“能吃是福。”

小郡主被這話撫慰了,只要溫善不是嫌棄她吃得多,她就不在乎溫善那話是否暗指她吃得多了。不過她還是遲遲無法入睡,随着她的心跳恢複平穩後,她便輕聲道:“溫善,對不起。”

溫善沒有回應,似乎是睡着了。小郡主有些失望,可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氣。如此一來,她就可放心地把心裏話說出來,又不至于當着溫善的面覺得有些拉不下臉來了。

她如今是真切地考慮到了溫善當時反對她随行的心情了,不管如何,她都得向溫善為自己的任性而道歉。

假如今日水土不服的是她,溫善和葉明珠恐怕也得忙得焦頭爛額,若是再感染風寒什麽的,即使這與她們無關,可難保許王府不會怪罪她們沒有妥善照顧她。

小郡主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去想,溫善當時的心情,除了擔心她出事而被許王府怪罪以外,是否帶着點關心她的私心?

她很想把溫善叫醒問個明白,可到底還是沒這麽做,不過她權當溫善對她還是關心的,心裏就甜美了起來。将手覆在溫善抱過來的胳膊上,她也緩緩地進入了夢鄉。

作者有話要說:  不僅網絡沒來,手機信號也差,悲催(┯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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