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她說
也不知葉明珠替鐘康盛做主徹查落水一事的消息打哪兒傳了出來, 自那日鐘康盛落水後便對他避之而無不及的文人士子又登門造訪了, 把鐘康盛住的邸店擠得鬧哄哄的。
不管是從哪兒傳出來的,左右離不開官府跟那些心裏有鬼的地主鄉紳透了消息。秉着息事寧人的心思,即便那些地主鄉紳再是瞧不起鐘康盛這麽個寒門子弟, 可為了自家子孫的前程,也不得不讓人備了禮。
即使鐘康盛再憤憤不平, 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也明白自己即使能讨回一個公道,卻也會把人得罪了個透, 将來他若是不能入仕, 那可得有苦頭吃了。
正如勸他的人所言,趁着葉明珠能為他做主, 還是收點好處,息事寧人為好,誰也不敢保證将來這些人中是否有他的同僚。
而葉明珠不也正有此意?她正是看得明白通透,所以才沒有要求官府去嚴查,畢竟這并非為鐘康盛讨回公道就能解決的事情。
邺嬰之知道後也沒再氣沖沖地打算為鐘康盛出頭, 她也從中看出了些門道來。而且鐘康盛選擇收下賠禮,那是他的選擇, 她不會再去打抱不平。
不過此事仍舊讓這率真的小郡主一陣好氣,她也不管溫善近日似乎不樂意理她,便湊在溫善的書案邊上, 一邊吃着蝦餅一邊道:“沒想到他還是個沒骨氣的,早知如此,我就不理他了!”
聽小郡主念叨了這麽多話後, 聽聞此句,溫善才總算是擡頭看了她一眼。小郡主似有所察,擡眼便對上了溫善那清澈的雙眸,不過也沒忽略那潋滟的目光中帶着的深意。
溫善的目光轉移到那蝦餅上:“蝦餅可好吃?”
用生蝦去皮敲打成肉泥後加入蔥鹽和花椒,再和面,以香油灼至表皮脆香。它既算主食,也可作小食,對于吃膩了果脯和糕點的小郡主而言,蝦餅無疑成為了她的新心頭好。
“好吃,善善你也嘗嘗。”小郡主自然而然地将蝦餅送了一塊出去。
聽見小郡主對她的稱呼,溫善又想起那日自己居然沒忍住心裏的酸味冒出來,實在是不夠克制。也虧得小郡主沒注意到,否則知道她竟這般小氣,她就得丢臉了。
其實說那日沒忍住也不大對,畢竟她這幾日都沒忍住,借着處理公務之名幹脆沒搭理小郡主。偶爾也想,這樣保持下去也好,畢竟……
“想那麽多做甚?”溫善心裏頭抛開了萦繞在她心頭的那些愁思,張口咬住了那還冒着熱氣的蝦餅。
其實她并不喜歡花椒的味道,可耐不住蝦肉鮮嫩,以及香脆的蝦餅皮下迸出來的汁美味,可以說味道極好了。也難怪小郡主吃得滿嘴是油。
小郡主見她吃下去了,眉眼一彎,那靈動的雙眼此時別提多閃亮了。她發覺溫善自水土不服後脾性多反複,本以為溫善來了月事,可同床共枕數夜也沒發覺她有來月事的跡象,便只當她是為了公事而煩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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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大好之際聽溫善問道:“真不打算理他了?”
反應過來溫善所指的是鐘康盛,小郡主覺得有些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卻沒來得及抓住,她道:“嗯,不理!”
她沒有因為救了鐘康盛便以“恩人”自居,但也不會因為他是舒州唯二的解舉人便對他另眼相待,之前不過是覺得與他聊得來,也樂意結交一個好友罷了。不過仔細一想,他們并不是一路人,她雖理解鐘康盛的選擇,卻無法感同身受。
換而言之,若她并非皇族出身,當她知道有人欲置她于死地時,即使僥幸活下來了,她也不會善罷甘休。不過她也知道自己若是執意要報官,那不是明智的選擇,可卻是她對官府的一點信賴和期待,若連官府替她伸張正義都無法做到了,那還有何公正所言?
若是旁人,溫善定會跟她多說一些其中的門道,分析個人的立場和利弊等。可換了鐘康盛,溫善便沒有替他說什麽好話,當然也不會再刻意去說他的不是便是了。
“擦一下嘴。”溫善将巾帕遞給小郡主。
小郡主擦了嘴,正要把巾帕還給溫善,腦海中卻閃過一幅畫面:她借巾帕給溫善擦臉,溫善本打算替她洗幹淨了再還回來,可她卻不希望溫善纡尊降貴去做這等粗活而把巾帕收了回來,扔給了趙鈴。
心頭微跳,小郡主的目光也閃爍了起來,她捏着巾帕問溫善:“善善,那日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巾帕?”
溫善的目光有一絲不自然,然而她掩蓋的很快,漫不經心地問:“哪日?”
小郡主說不上失望不失望,溫善伸手要将巾帕拿回,小郡主卻不給。她的心裏頭已經有些後悔那日為何不應了溫善,如此一來就能知道溫善拿了巾帕到底是要做甚。
溫善最終還是沒把巾帕收了回去,而小郡主又坐不住了,她幹脆讓趙鈴把她去買的書拿了過來一起看。不過這些書倒不是四書五經,而是濠州的小書肆裏買的話本。
本來那日她不過是在街上閑逛,看見有書肆便進去看了一眼,那書肆的夥計見她言行舉止便知是豪門世家的小娘子,于是推薦了不少深受深閨女子所喜的話本給她。
小郡主聽聞許多女子都看,便買了幾本回來,也就此時才有空看。不過這些話本的水平可沒有溫善手裏的那兩本好,用詞粗糙、詞不達意不說,故事也很是老套,看得有些無聊和乏味。
秋雨來得急,上午還是晴天,晌午後便暗了下來,不一會兒便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來。
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寒。随着雨水淅瀝地下,天兒便越來越冷。小郡主耐不住屋外頭的雨打聲的舒适和話本的無趣,困意襲上來,便幹脆躺在榻上睡了過去。
溫善給小郡主搬了一床被子蓋在身上,又抽出了手中的話本,見小郡主的手動了動卻是沒有醒的跡象。她在卧榻的對面坐下,無聊地翻了一下小郡主的話本,不過很快目光又投到了那張安靜的臉上。
除了在路上那半個多月吃了不少奔波的苦,小郡主便跟在洛陽一樣養尊處優,吃的穿的都不缺。不過到底是在外,不僅沒怎麽塗抹胭脂水粉,連衣着打扮都低調了許多。
可沒有飾以珠翠、打扮貴氣,也沒有被許王府的衆多規矩約束的她打扮自然随性了。這張水嫩、白裏透紅的臉頰也給了她素面朝天的資本,她的樣貌本就不差,早些年不過是因為長肉,所以才沒能讓人看出她的美來。
“不過還只是個不滿十八歲的孩子。”溫善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因為年少天真、缺少禮教的束縛,所以小郡主的想法很大膽,敢想,也敢做。
若說溫善看不出小郡主對她的心思,溫善連自己都騙不過去,可即使她看穿了小郡主的心思,卻沒有因此而寄予期待。皇權、綱常倫理猶如一座座大山,橫在她們之間,壓在她們的身上。
從前,溫善只想着在那場浩劫中活下去;後來,對未來稍微賦予了一點期待而入了仕途;如今呢?
食指在那鼻梁上勾畫着柔和的曲線,随即在粉潤的唇上停留。
邺嬰之輕輕地呻-吟了一聲,緩緩地睜開眼,她有些迷糊地看着溫善以及在自己臉上撫過的那只手,很快便睡意全無。
溫善收回了手,絲毫沒有被小郡主撞破了她的小動作的窘迫,很是鎮靜地問:“這麽快便醒了?”
小郡主睜着亮閃閃的雙眼,眸心倒映着溫善的模樣,她很确定方才溫善在偷偷地觸摸她,內心騰起一股難以言表的喜悅,簡直讓她恨不得叫出口來。
“嗯!”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溫善。
“怕你着涼了,給你拿了一床被子來。”溫善又道。
小郡主拽住了身上的被褥,眼珠骨碌一轉,道:“善善我做了一個夢。”
“嗯?”溫善将手中的話本放回到小郡主頭頂那片空處上。
“我與你說。”小郡主又道。
溫善好笑地看着她:“嗯,說吧!”
“你過來。”小郡主伸出一個手指對她勾了勾。
溫善的眼眸深邃不可見底,須臾她俯身靠近小郡主,後者卻突然伸出手摟住她的脖子,一個香軟的吻便落在了她的臉頰上。饒是做好了準備,可猝不及防的拉扯仍舊讓溫善失重倒在了小郡主的身上,那吻便尤為綿長。
一雙手臂撐在小郡主的身側,稍微用力便讓自己離開了小郡主的吻。左臉殘餘的感覺讓溫善凝視着小郡主的眼神變得更加複雜,只是在頃刻之間,便化為春日的陽光般和煦、柔情。
“這是夢?”溫善問。
“這是你替我蓋被子的報答。”小郡主心中本萬分忐忑,不過見溫善沒有露出厭惡的神情,她的忐忑才一分分地化開來。
溫善微微一笑,卻沒就此吻而說什麽,她道:“下回莫挑亂七八糟的話本來看了,做的夢都亂七八糟的。”
說罷便要起身離去,小郡主忙抓住她的手,道:“才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夢呢!夢裏有善善陪在我的身側,她說,她喜歡我,要跟我磨鏡。”
“……”溫善猛地盯着小郡主,剛想說她沒說過這樣的話,可很快便反應過來純屬是小郡主胡說八道。
為着小郡主的厚臉皮,溫善半晌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偏生小郡主還眨巴着圓圓的杏眼,滿懷期待地看着她。
作者有話要說: 小郡主:善善,磨鏡嗎?
小司農:不磨!
前天又斷網了,也就是網絡恢複一天就又斷了(*≧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