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新盟友

往日那種無力感再次爬上心頭，鄭從獲坐在那裏，默然看着紫衣女人，眼神略顯空洞。

“放心，我不介意。”

紫衣女人的話莫名其妙，她坐在鄭從獲對面，慢吞吞地說道：“你怎麽不問我，她去哪兒了？”

鄭從獲不問，這是威脅，在她的潛意識裏，這紫衣女人雖然危險，卻不致命，就是那種還可以合作的人。

一陣暖風吹來，紫衣女人輕輕道：“她來了。”

紫衣女人口中的“她”，是國滿。

再次見到國滿，鄭從獲難掩激動，她還沒沖到國滿身邊，國滿已經到了她身邊，并将她帶到一旁。

“是你？”

這是國滿對紫衣女人說的話，聽起來倒像是老相識。

你們怎麽回事？

“你們一定有話要說，先走一步。”紫衣女人說罷，踩着小紫雲就走了。

“怎麽回事？”

确定紫衣女人走了，鄭從獲這才問起國滿緣由，從面上看，國滿好好的，沒有受傷。

“說來好笑。”

國滿說，當時紫衣女人暗算鄭從獲，鄭從獲在她們眼前跌入一個黑漆漆的洞——那個洞是憑空出現的，在吞沒了鄭從獲之後，憑空消失了。

當時的國滿又氣又急，和紫衣女人交手又分不出勝負，正在沒個了結的時候，多祜上神卻出現了。多祜上神也認識那個紫衣女人，她叫停了這場打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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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祜上神見了“一懲”，對國滿的能力表示贊許，接着又說現在的“一懲”發揮不了威力，需要吸收更多人間的怨氣，只有當“一懲”周身黑氣環繞，方能成為除掉巫神裔昭的神兵利器。至于需要多少怨氣，她也沒明說。

“凡事有始有終，事成之後，自有你們的好處。”大約是為了增加說服力，多祜上神又給了承諾。

“我問她，怎麽才能找到你，她就不說了。”

當時的多祜上神回避了鄭從獲這個話題，轉而提及紫衣女人也是盟友，她要國滿跟紫衣女人好好合作。說完這些，多祜上神就揮揮袖子走了。

國滿面上露出冷冷的笑意，她自然是見慣了這種事。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按照多祜上神的意圖往下走。

“那個人叫什麽名字？”

鄭從獲問的是紫衣女人，所謂“盟友”，不過是為了利益而暫時站在一起的人，一旦轉向反面，比誰都狠。

“紫衣。”國滿說了兩個字。

“這名字是假的吧。”鄭從獲想起那一襲紫衣，“我覺得，多祜上神八成也不知道那個人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她們因為什麽結盟。”

“巫神裔昭的命。”

國滿說：“紫衣恨巫神，多祜上神想要巫神的命，我覺得，多祜上神怕紫衣。”

這未必是壞消息，只要多祜上神不是只手遮天，那将來的變數多了去。像鄭從獲她們現在的情況，唯有渾水摸魚一條路可以走。

“接下來怎麽辦？”

“多祜讓我們聽紫衣的。”

國滿凝望着鄭從獲，眉眼帶笑，“休息一會兒，天亮再說。”

鄭從獲瞧着四周簡陋，就随手幻化出一間小屋，屋內有床榻，溫暖整潔。

“你這是哪裏學來的？”

失蹤前的鄭從獲可沒這個本事。

鄭從獲就把自己落入漩渦之後的事對國滿說了，盡管她仍然記着那個女人的話，可面對的是國滿，總要說清楚些，才好掂量。

國滿看上去不是很高興，悶悶道：“以後脫衣服這種事，不要太随意。”

鄭從獲知道國滿心裏有了疙瘩，連忙解釋道：“放心，我只脫了外邊的衣服，而且背對着她。”

國滿只是看着鄭從獲，悶悶的，這下連話也不說了。

鄭從獲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小氣。”

這是鄭從獲到這個世界以來的第一個安穩覺，一夜無夢，直到天亮。國滿沒有睡，她躺在鄭從獲身側，手裏握着一懲，目光深沉。

鄭從獲醒的時候，國滿不在身邊，她急急地下床沖到外面，結果看見國滿在烤肉，紫衣在熬湯，香氣飄出了好遠。

“起來了。”紫衣一手拎湯勺，一手按寶劍，笑着打招呼，不複之前冷漠。

當然，紫水晶的面具還是罩在臉上，那眼裏的笑意卻是遮不住。

剛起床的鄭從獲還有些呆愣，那邊國滿放下烤肉，走過來說：“洗漱，吃飯。”

鄭從獲默默走回屋子裏，幻化出洗漱物品，對于這個世界的生活，已經漸漸适應了。

國滿烤的肉很好，紫衣做的湯也很好，鄭從獲以自己的食量表示贊美。國滿也吃了肉，也喝了湯，可紫衣既不吃也不喝，好像這肉這湯都有毒似的。

鄭從獲的想法是：紫衣臉上那紫水晶面具實在礙事，她既不肯摘了面具，自然不肯飲食，想想都辛苦。

紫衣自己的解釋是：有法力之類的護體，本可以不飲不食。也許是為了安慰鄭從獲那顆受傷的心靈，紫衣又舉了些例子說明即便是一些古神也會留戀人間的生活，繼而僞裝成凡人般晨起夜眠、一日三餐。因她舉的例子竟然是巫神裔昭，鄭從獲忍不住多問了幾句，紫衣便耐心地解釋。

按照紫衣的說法，巫神裔昭曾經是諸神中最特別的神，因為按照當時的習慣，只有人間的神尊死後前往往屆山才能成為“神”，而其他人無論貴賤，最多只能待在往屆山充任神官，混的差一點的投胎為人，再差一點的做鬼，更差的連鬼也做不成。

巫神裔昭出身巫族九姓，幼年入宮成為後來的神熺伴讀，并在神熺繼任後出任大祭司——這是巫族九姓族人所能擔任的最高職位。在那之後，裔昭大權在握，直接決定多位神尊的生死榮辱。也就是在她臨終前，第二十二代神尊神炔奉上“巫神”尊號，裔昭成為巫族九姓第一位晉升神格的人。

“聖母祭天後，裔昭自降為邪神，常住雲盤嶺，起居如凡人。”紫衣說吧，又道：“你們一定想知道多祜為什麽跟裔昭過不去，今日不妨告訴你們。”

紫衣說，多祜上神在人間是神國第十五代神尊神煊，晚年被後來的第十六代神尊神燮逼宮，二人因此結下仇怨。當時，多祜上神即施咒，令後世神尊活不過六十，且要神燮嘗一嘗背叛的滋味。後來神燮英年早逝，前往往屆山成了韻喬上神，與多祜上神起了争端，此事以韻喬退讓為終結。

第十七代神尊神燚，本名錦漪，是韻喬上神的親妹妹，自幼體弱多病，不料成為上神之後，直接前往西山出任主神，此事深深刺激了多祜上神。因為在那之前，往屆山西山主神的位置一直空着，多祜上神自己掙了這個位置，沒得到也就算了，不曾想竟然給了錦漪上神，她也因此怨恨錦漪上神。

其實西山主神也不是什麽好差事，因為西山要管人間生死，人死後魂魄經巫師引導，總要去那裏一趟，不但辛苦且晦氣，衆神都嫌棄。在錦漪上神到任之前，西山的事都是指派上神輪流做，在那之後，便是錦漪上神一個人的事。

第十八代神尊神熺，本名汜留，其生母為韻喬上神，養母為錦漪上神，伴讀便是那位巫神裔昭。這位上神還做神尊的時候，因為多祜上神直接幹預人間事，釀成血案，二人已經不痛快了。待汜留上神到了往屆山，更是直接與多祜上神爆發沖突，後來汜留上神就去了西山。

在汜留上神之後，巫神裔昭以及她扶持起來的那些神尊，多半是入了西山門下，這整個群體都成了多祜上神的仇恨對象，雙方仇怨越結越深，多次爆發沖突。而在這過程中，甚至包括聖母在內的一些神明也明裏暗裏支持多祜上神挑釁西山諸神，和解實在是難。

多祜上神與西山諸神最後一次和解的機會是聖母祭天，由于多祜上神試圖将汜留上神推出去祭天，這和解自然成不了。所以在聖母祭天後，諸神共治，汜留上神和巫神裔昭卻主動離開往屆山，為的是躲避麻煩。雙方因此井水不犯河水過了不知多少年，後來因為西山沉了下去，新仇舊恨險些一起算了。

“往屆山那些神最不能容忍的還是裔昭，是裔昭先壞了成神的規矩，然後她們開了胡亂封神的頭，鬧的不可收拾。最近這幾年一直有消息，說裔昭有意整頓秩序，要屠滅諸神。且不論真假，反正有人怕了，所以多祜上神要出這個頭。”

紫衣對這段往事很熟，她能說出一些只有親歷者才能知道的細節，語氣平淡，如同說着別人家的故事。

“這事說來呢，裔昭也不是純良無害，她近來行事越發詭谲，信奉她的人恨不得把頭割下來，讨厭她的人就像多祜這樣，欲除之而後快。”

“巫神能以一人之力，屠滅衆神？”鄭從獲表示疑惑。

“當年，裔昭還是個正經的神，多祜敢在明面上算計她。後來，裔昭成了邪神，那些神只能使些下作手段。倘若裔昭繼續堕落，一個人對抗往屆山也不是不行。”

紫衣揮揮袖子，将地上的火滅了，喃喃道：“裔昭的耐心，快到極限了吧。”

鄭從獲全神貫注聽紫衣解釋，自然沒有錯過一個字，她心念一動，問：“發生了什麽事？”

巫神裔昭與多祜上神那些神之間的争鬥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也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事，究竟是為什麽？竟然演變成巫神裔昭一個人與多祜上神那一群人的争鬥？

“之前，有人與她并肩作戰。如今，只剩下裔昭一個。”

紫衣說這話時，眼神裏帶着揶揄，鄭從獲瞧見了，心想：難不成這紫衣也跟巫神裔昭有點私人恩怨？

“那個人怎麽了？”這話是國滿問的，她難得發問。

“丢了。”紫衣輕描淡寫。

“丢了？”鄭從獲大惑不解，若是尋常人也就算了，堂堂巫神裔昭也能把人弄丢了？

“丢了一百六十八年，至今沒有半點消息。”

紫衣瞧着鄭從獲，目光深邃，仿佛要從鄭從獲身上看出什麽。

“那人是誰？”因紫衣常盯着鄭從獲看許久，國滿頗不悅，不過她此刻卻隐藏的很好，她對于那個“弄丢了的人”很感興趣。

“汜留上神。”紫衣一字一頓，緩緩吐出四個字。

鄭從獲心頭一跳，想起了她墜入漩渦後見到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