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敲窗人
我怎麽知道她怎麽知道呢?鄭從獲一陣腹诽,嘴上卻不說一字,只等着國滿下一句。國滿卻忽然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暗示鄭從獲注意東邊窗戶的情況。
“咚——咚——咚——”
很規律的聲音響起,是東邊窗戶外邊傳來的,不過只響了三下,因為第四下還沒響,國滿已經提劍沖到外邊。
懸挂的燈籠輕輕搖晃,哪裏有人?連個鬼都沒有。
國滿巡視一圈,一臉凝重地回來。
“沒看到人?”鄭從獲迎上去問道,敲窗之聲響起時,她并沒有任何感覺,所以下意識地認為是紫衣。可轉念一想,紫衣何至于此?
國滿所說的“爬窗”,也不過是句玩笑話。
“沒人。”國滿搖搖頭,“偌大個院子,一個人也沒有。”
這下子鄭從獲也變得面色凝重了。不管是出于對“女兒”的愛護,還是對目标人物的監視,源松芧都應該在院子裏留幾個人。如今這院子裏一個人沒有,是被調走了?還是被人解決了?
紫衣在哪裏?鄭從獲現在很想見她。
“咚——”
敲窗的聲音再次響起,國滿箭步沖出,只見院子裏的燈籠一盞接着一盞熄滅,敲窗之人,依然無蹤影。
“怎麽回事?”鄭從獲以為國滿遇到了危險,急急地沖到門口,只見外邊一片漆黑。
“咱們回去。”國滿出現在鄭從獲視線裏,她慢慢走過來,關上房門。
“下次我出去。”鄭從獲已然下了決心,有時候換個人可能會有不同的效果。
“不行,”國滿表示反對,不過她很快又改口,“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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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從獲笑了笑,表示明白。
在這之後很長的時間,敲窗聲都沒有響起,院子裏靜悄悄的,也不見怪異,直到鄭從獲打了個哈欠,然後東邊那扇窗開了。
國滿挺劍殺出,就在即将靠近窗戶的時候,硬生生收了回來。
窗外之人一襲紫衣,紫水晶面具下的眸子裏,透出一絲愕然。
鄭從獲忙解釋一番,說這都是誤會。紫衣聽了,默默轉身繞到房門,鄭重其事敲了門。
“那個敲窗的,到底是什麽人?”眼看着紫衣頗為不悅,國滿又不屑于多說,鄭從獲只好讪讪發問。
真是奇怪,她鄭從獲什麽時候變成話多的了?
“只怕不是人。”
紫衣說這話時,頗帶些陰森鬼氣,鄭從獲嫌她故意吓人,也有些不悅。
“我去查了一下,端佑堂源氏,果然不簡單。”也許是瞧着氣氛不好,紫衣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了情況。
按紫衣的說法,源松芧至今未婚,斷然不可能有女兒,所以把她們騙來這事是坐實了。至于诓騙的目的,她認為可能是某種祭祀。
“這一帶信奉巫神,端佑堂源氏乃是巫族九姓,世襲的巫師,祭祀巫神是常理。不過——”說到這裏,紫衣特意看了鄭從獲一眼,“巫神是世間第一邪神,但有所求,祭品絕非尋常物件。這次,可能是從獲的命。”
也不知何時起,紫衣也喜歡用“從獲”這個稱呼了。
鄭從獲發現國滿和紫衣都看着她,國滿眼中充滿了關懷,紫衣卻有些揶揄的意思,不由怒道:“我有什麽特別的?”
她不過是丢在人群裏便再也找不着的普通人罷了。
“這件事,只有源松芧才知道。”紫衣并不理會鄭從獲的怒火。
“你是怎麽知道的?”國滿這時候才說了一句話。
“很簡單,”紫衣環視四周,“在你們眼裏,這房間只有三個人,可在我看來,這裏着實擁擠。”
鄭從獲臉色一白,只覺得背脊發冷。
這是個人鬼神共處的世界,負責處理孤魂野鬼的幽冥界又不夠稱職,再加上這座宅院隐隐透出的陰森鬼氣,紫衣的說法實在太有說服力了。
國滿倒沒什麽,只是問:“剛才敲窗的,也是這些東西?”
紫衣點頭默認。
“現在怎麽辦?”國滿又問了一句。
紫衣道:“源家兄妹到底想幹什麽,還沒個确切消息。他們想要從獲的命,也只是猜測。我想等他們出手,看看端佑堂源氏究竟有多大本事。”
鄭從獲心裏憋着火,又不好發作,沒好氣地問:“是你讓我們過來的,你究竟看上人家什麽了?”
這話裏意思頗微妙。
紫衣将鄭從獲上下打量一番,才道:“我昨晚不是說了嗎?西南方向啊,就是這座宅院有問題。這麽重的陰氣怨氣,正好給一懲吃一頓。”
紫水晶面具将紫衣一張臉遮住,永遠看不清她面上表情。而這次,即便隔着紫水晶面具,鄭從獲已然感受到紫衣臉上滿滿的邪惡。
“源家兄妹只是普通人,準備怎麽對付他們?”
“與鬼神打交道的人,怎麽是普通人?”紫衣反駁了國滿,“你們還沒見過神國巫師手段,這次正好試試。”
“時候不早了,你們好好休息,我四處逛逛。”
紫衣想做的事,自然不會征求他人意見,甩甩袖子就走了。
鄭從獲覺得不安全,趕緊布了個結界,這才拉着國滿,“我還是不放心。”
紫衣自然是有本事的人,可她有時候态度實在太壞,瞞了不知多少東西,誰知道會不會反手一刀?
“再等一等,我看紫衣對你很特別,不至于害你。”
國滿話裏味道不對,鄭從獲不可置信地看着國滿,“你……你怎麽了?”
怎麽可以這麽說?
國滿卻是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說的是事實,她在你身上寄托了幻想。”
鄭從獲反應過來,才意識到國滿說的可能是那個意思——有時候,紫衣看着她就好像看見另一個人,很多話并不像是對鄭從獲說的。
這就鬧烏龍了。
鄭從獲覺得不好意思,倒是她胡思亂想。
“紫衣既然願意保護你,自然不願讓你置身險境。”國滿得出一個結論:“我們現在是安全的。”
鄭從獲雖然暫時放了心,這一晚上卻不曾睡好,翻來覆去,總覺得有人在耳邊吹冷氣,等她從噩夢中驚醒,看到的人是源松芧。
源松芧一臉慈母笑容,關切地問了幾句,便叫人上來伺候鄭從獲穿衣洗漱。此舉讓鄭從獲想起了一些不好的經歷,她一邊反抗一邊尋找國滿的身影,眼神驚惶,舉止兇悍。
“怎麽回事?”
國滿一進來便瞧見如此混亂狀況,立刻喝問一聲。鄭從獲提起裙子沖到國滿身邊,驚喜之餘,又多了些委屈,眼巴巴地看着對方,就差說“她們欺負我”了。
源松芧上前說明了情況,道:“是我思慮不周,吓着這孩子了。”然後,便撤去一衆仆從,便要親自上手。
“夫人,這些事還是交給我吧。”
國滿不動聲色将鄭從獲護在身後,語氣雖算的強硬,那态度卻是不容商量的。源松芧面上頗為遺憾,叮囑幾句,這才出去。
“她們對你做了什麽?”
天亮以後,國滿瞧着鄭從獲好容易睡的安穩些,便沒叫她,自己出去巡查一番。她并未走遠,且有結界在,本不該發生剛才那一幕。
“我沒事,結界怎麽回事?”鄭從獲也發現了問題,“難道她們——”
如果能夠破除鄭從獲的結界,就意味着那個人可以威脅到她的性命,國滿只怪自己大意,“紫衣說的沒錯,倒是小看他們了。”
洗漱過後,換了身衣裳,鄭從獲這才走出去。源松芧在院子裏等着,慈母的熱情幾乎令鄭從獲招架不住。鄭從獲又分明記得昨晚紫衣說的話,一陣惡寒,卻擺脫不了糾纏。
國滿态度強硬地解救鄭從獲,源松芧看了一眼國滿手裏的一懲,終于放了手。
紫衣已經在小廳裏等着,雖然準備了早飯,她卻只是坐在那裏。昨夜的紫衣同樣未曾飲食,當時她不過幾句話敷衍過去,源松芧也不曾勉強。
鄭從獲覺得,源松芧對紫衣頗為忌憚。
這依舊阻止不了源松芧的熱情。
紫衣并非凡品,可以不飲不食,國滿和鄭從獲卻是□□凡胎,一頓不吃便能餓着。可眼下情形,又怎麽敢随意吃這裏的東西。
終于,紫衣給了個暗示,說明這裏的食物可以放心使用,鄭從獲這才動了筷子。
陽光滿地,這陰冷的宅院終于正常了些。
接下來的一整天時間,鄭從獲過的異常煎熬。
源松芧的角色是一個母親,她對鄭從獲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某個瞬間,鄭從獲幾乎以為自己真的是這人失散數年的女兒,待她忍不住沉浸其中的時候,還是國滿将她喚醒。
從前是真實的回憶,如今不過是虛假的幻覺,鄭從獲努力說服自己。可從未有人以母親的身份好好對她,這是頭一個。
有一個黑夜過去,沒有人敲窗,也沒有噩夢,鄭從獲睡的很好,醒來時迷迷糊糊地接受了前來伺候的丫鬟,衣來伸手。
等她想起國滿的時候,目之所及,哪還有那個人?
鄭從獲急了,揪住身邊的一個人問:“國滿呢?”
“她們有要緊的事,今晚不會回來。”源松芧溫柔的話語,如刀子般紮在鄭從獲心頭。
“你說什麽?”
她們是走了?
還是遭遇了不測?
鄭從獲腦子嗡嗡響,完全沒意識到一根金針已經抵在她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