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講座開始後,宋然正襟危坐,像是小學裏乖乖把手放在桌子上的好學生,嚴鳴覺得這樣的宋然有種很可愛的呆板,趁着宋然不注意,偷偷拍了他側面的照片,想了想,順便設置成了手機屏保。

跟宋然認識小半年,嚴鳴已經摸清了宋然的性子,宋然是一只畏光又渴望氧氣的深海魚,如果沒有海浪在他身後推他一把,他就會永遠藏在珊瑚群裏,只露出怯生生的眼睛打量這新奇的世界。

嚴鳴不知道宋然遭遇了什麽,才會導致如今容易露怯甚至有點自卑的性格,但他願意做那束把宋然拽出珊瑚群的海浪,帶宋然去體會一些新鮮的、奇妙的事情。

他兀自看着宋然,眼神太過熱忱,宋然再是遲鈍,也不禁察覺到了,微微側過臉,黑又亮的眼睛裏覆上一層疑惑,“怎麽了嗎?”

嚴鳴大大方方把拍攝的照片給宋然看,宋然愣了一瞬,“這是......”照片裏的他側臉線條柔和流暢,神色虔誠得像是朝聖的信徒,仿佛與周遭的人都隔絕開來。

“攝影人的通病,看到美的人就忍不住拍下來,然哥你別介意。”嚴鳴壓低聲音,說得真誠,還帶着點可憐巴巴。

宋然的照片少得可憐,幾乎算是沒有,有些不自在地看着照片裏的自己,搖搖頭,“不介意。”

繼而又認真聽起講座。

授課的教授年過五十,說話卻并不老氣,也沒有說教感,引用的一些例子常常使得大教室裏發出笑聲。

“有些人會差別對待身邊的人,不管出發點是讨厭還是喜歡,可以肯定的是,他在某種程度上一定很在乎這個人。”

“同學們可以觀察你身邊的人,如果他跟別人打招呼都是揮手,而跟你打招呼卻仰着個下巴,那你就要注意了,這個人要麽是看不起你,要麽就是在虛張聲勢,刻意用高傲的肢體動作來掩飾他的心虛。”

老教授拿着話筒走到講臺中央,故作玄虛地問,“同學們猜猜為什麽?”

宋然也跟着思考起來。

有人舉手,搶道,“因為他害怕。”

“對,”老教授一拍掌,抑揚頓挫道,“怕什麽呢?怕被拒絕,怕自己啊得不到回應,這類人一般自尊心都極強,絕不會讓任何人看出他內心的想法,給自己建立了一面厚厚的護城牆,看着堅不可摧,其實最不自信的就是他。”

宋然還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理論,頓覺得有趣,他情不自禁地想到看似對萬物都冷淡的沈聞飛,又很快否認了自己的猜測,沈聞飛是衆星捧月般的存在,怎麽可能不自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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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教授又講了幾個妙趣橫生的心理學理論及例子,宋然聽得津津有味,兩個小時的講座聽下來,意猶未盡。

他跟着嚴鳴走出教室時仍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和嚴鳴探讨起方才的理論來。

兩人一路走着,一路說個不停,嚴鳴很能接話,無論宋然說什麽他都能很快引申到下一個話題,因着興奮,宋然連帶着都不在乎過路人打量他們的目光了。

他說得口幹舌燥,等走到校門口才反應自己竟然啰裏吧嗦說了一大堆,臉頰不禁有點發燙,“謝謝你帶我聽講座,我今天很高興。”

嚴鳴聳聳肩,“然哥要喜歡聽,下次我們學校有講座還叫你。”

“真的嗎?”宋然臉頰被風吹得紅撲撲的,臉上的笑容燦若繁花,“可以嗎?”

“當然可以,”嚴鳴難掩情動,靠近了點,他音色清亮,帶着青年人毫不掩飾的熱意,“我還可以帶你做很多事情,不管是羽毛球,還是講座,你所有喜歡的,我都可以陪你,然哥,我......”一道猶如利劍出鞘,裹挾着寒意的音色,驟然削斷了嚴鳴未盡的話,“宋然。”

宋然臉上的笑意在聽見這道聲音後,僵硬了瞬,慢慢地沉了下去,他扭過頭,竟然見到了幾步開外,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沈聞飛。

沈聞飛面若寒霜,冷峻的眉眼更是銳利如鷹隼,将宋然釘在原地。

宋然不解乃至疑惑地皺起眉,“聞飛,你怎麽來了?”

嚴鳴見到沈聞飛,就跟草原裏老虎見到獅子一般,頓時感受到了威脅,趕在沈聞飛上來之前,往左跨一步,把宋然擋在了身後,笑着側過臉說,“然哥,這不是你雇主嗎,也來聽講座啊?”

沈聞飛的眼神在二人相同的衣物上掃了一圈,漆黑的眸子蘊藏無限風雲,他站到嚴鳴跟前,越過嚴鳴的肩膀看宋然,“跟我回去。”

他三人這樣對峙,實在像極了丈夫抓婚外情的妻子回家,不少好事的學生紛紛投來八卦的目光。

宋然心裏亂糟糟的,不明白為什麽會在這裏見到沈聞飛,一時間沒從嚴鳴身後出來,僅僅只是猶豫了兩秒,沈聞飛烏眉一蹙,不搭理嚴鳴,就要繞過去握宋然的手。

嚴鳴下意識地擋了下沈聞飛的手,擡眼道,“你幹什麽啊,舊世紀奴隸主都沒你這麽能剝削人的吧,然哥出來跟我聽個講座而已,你至于嗎?”

劍拔弩張,宋然急忙說,“小鹽......”“然哥你別怕他,不就一份工作嗎,你何必受這個氣,”嚴鳴挑釁地看着沈聞飛,“就你有錢請得起然哥嗎,我也正好缺個家政,然哥你不如來跟我工作吧,我出的工資絕不比他少。”

青年人燃燃生起的正義感讓這把火燒得更旺。

宋然條件反射去看沈聞飛,只見沈聞飛眉目依舊冷冽,但周身已經壓不住的戾氣,他連忙從嚴鳴身後站出來,按了下嚴鳴的手,拔高音調,“別說了。”

嚴鳴不情不願地住了嘴,卻還是極度維護宋然的模樣。

宋然直覺再不跟沈聞飛走,定會惹出更大的麻煩,他已經無暇去猜測為什麽沈聞飛會出現在這裏,一心想讓沈聞飛和嚴鳴分開,急得不顧嚴鳴在場,就想去拉沈聞飛的手。

他的手堪堪碰到沈聞飛的指節,沈聞飛卻躲開了,伸出去的手尴尬地擡在半空中。

沈聞飛冷冷看着他,眼裏似平靜深湖,毫無漣漪,語氣更是清冽,猶如喧嚣的冬風,“已經找好下家了嗎?”

宋然不敢置信地看着沈聞飛,一顆心像被揉碎的紙,怎麽都撫不平,顫聲道,“聞飛?”

沈聞飛淺淺地笑了下,眼神在他二人的衣物上流轉,最終定格在宋然緋白的臉上,“你給他做家政?”

“我沒有。”

“給他洗衣煮飯、打掃衛生,”沈聞飛話對着宋然說,下半句話眼神卻看向嚴鳴,近乎殘忍地挑破他與宋然不為人知的關系,“也陪他睡覺嗎?”

宋然從來不知道沈聞飛有這麽銳利的一刻,刻薄尖銳的語言像是一把刀,直直紮進了心裏,他難堪得無地自容,伸出去的手慢慢垂了下來。

嚴鳴聽清了沈聞飛的話,先是一愣,繼而很暴躁地罵了一句粗口,宋然趕在他沖上去前,拿手擋住了,嚴鳴氣得額頭青筋都浮現,“然哥,你別攔我......”“他沒騙你,”宋然強迫自己看向嚴鳴,這四個字一出,嚴鳴頓時安靜下來,他在嚴鳴的眼神裏,所有的自尊都被打碎,“是我自願的。”

嚴鳴咬緊了牙,像頭暴怒的小獸。

宋然深深提一口氣,重新看向沈聞飛,日光沒能驅趕沈聞飛滿臉寒霜,他如鲠在喉,“我跟你回去,走吧。”

沈聞飛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他似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控,可說出去的話覆水難收,他冷着臉瞥了嚴鳴一眼,緊緊握住宋然的手離開。

宋然曾經幻想過自己跟沈聞飛在路上光明正大手牽手的場景,卻怎麽都沒想到真到了這麽一天,會讓他如此痛苦不堪。

一上車,他就呆呆地坐在副駕駛上,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是滿臉淚水。

沈聞飛沉默着上來抱他,低低喊他的名字,幹冽的氣息把他全然包裹住,“宋然......”宋然把臉埋進沈聞飛的胸前,抽泣着,“聞飛,我沒有朋友了。”

沈聞飛雙臂将他整個人都摟在懷裏,眼神晦暗,半晌沉聲道,“沒關系,你有我。”

只要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作者有話說:喜歡看一些啞巴吃大醋然後口不擇言,我先罵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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