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半夜下起了雨,安佳翻來覆去,透不過氣,起床推開半扇窗,好讓冷風吹點進來。
“別站在那裏吹冷風。”賀東珏掀開被子下床,把安佳拉到自己床邊。他們住的雙人标間,一人一床,各睡各的。安佳坐在床邊愣愣地發呆,冷風吹散一點暖氣,賀東珏打了個激靈,又把窗戶關小了點,只留了條縫。
“又睡不着?”
安佳吃藥斷斷續續,這次回來就沒有帶藥,賀東珏覺得吃多了不好,把人都吃傻了。
“心裏堵得慌。”
賀東珏把安佳抱在懷裏,雖然單人床窄小,這種姿勢難免辛苦,但兩人體溫彌補了漸散的暖氣,一時間也可稱得上溫馨。他一下一下順着安佳的背,哄他入睡,自己也意識朦胧,昏昏入睡。突地一陣急促手機鈴聲響起,兩人俱被驚醒,賀東珏抄起手機,是安佳舅舅的號碼。安佳沒有自己的手機,所有相關號碼都直接打進賀東珏的手機裏。
賀東珏按下通話鍵還未出聲,那頭凄厲質問穿透耳膜:“安佳你在哪裏?!你舅舅住院了知不知道!”安佳與賀東珏匆忙對視一眼,剛才他從舅舅家回來時一切如常,怎麽這麽突然。
安佳拿過電話,舅媽的聲音簡直要穿破大腦。
“我在,到底怎麽回事,我走的時候舅舅還好好的!”
“等你來了再算賬,我們在市醫院。要你舅舅出了什麽事,我要你命。”
安佳愣了一下,被賀東珏推了一把,“這誰?你舅媽,真潑辣。”
安佳沒心情開玩笑,套了件外褂和長褲,拿起錢包就往外跑,剛跑一步就被賀東珏拉住。賀東珏給他穿上羽絨服,“外面那麽冷,你到醫院也該凍死了。”說完他也迅速穿戴好,和安佳一起下樓。淩晨出租車少,又下起雪,等了半天才坐上車到市醫院。
安佳的舅媽早等着了,指着安佳破口大罵,就差扇幾個巴掌過去。賀東珏在一旁聽,聽出了個來龍去脈。安舅媽從娘家提前回來,開門就發現安舅舅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趕緊打電話把人送來急救,現在暫時平安,等全面檢查後估計要做手術。安舅舅的高血壓有點嚴重,根本不能喝酒,這次就是和賀東珏喝了幾杯,倒下了。可事先誰也不知道。
安舅媽罵夠了,連病房都不告訴安佳。
“要不是你,他能進醫院躺着動都不能動?”
賀東珏趁兩人僵持不下,問了幾個護士,拉着安佳就走。高血壓住院的病房又不會跑,一間一間找還會找不到?安舅媽見根本攔不住人,跟在後面追。在病區她倒知道不能大聲說話,一個勁低聲指責安佳。賀東珏聽得煩了,停住轉身,“是不是該給你挂個號到精神科看看?”他神情兇煞,語氣狠厲,不似作假,安舅媽瞪了安佳一眼,終于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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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舅舅躺在病床上,人還算清醒,看到安佳還笑了一下。安舅媽立即走上前,數落安佳。顧忌賀東珏這個不明身份的人在場,倒少說了幾句。一早有護士查房,以打擾病人休息為由把他們請了出去。
安舅媽坐在醫院長椅上,忽然捂着臉嗚嗚哭出來。
安佳站在一旁,又不知怎麽出言安慰,又或者此刻的沉默是最好的安慰。
安舅媽哭過勁頭,能說話了,便道:“他本來就有高血壓,這麽些年忙着那個破店沒去檢查更沒吃藥,這次醫生說他血管堵了大部分,你還要他喝酒,你這是要他的命啊。”
安佳只得不斷連聲道歉。他離家這麽久,又不常和家裏聯系,舅舅病情這麽嚴重,他一點都不知道。
“他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你拿什麽賠我,什麽都晚了。”說着又嗚咽哭起來。
熬到了一大早,安舅舅就去做檢查,情況稍好就只吃藥,壞了就得在堵塞血管裏安裝支架。他們那個病房的病人不是預備要裝,就是已經裝過來複查的。期間安舅媽沒讓安佳和舅舅說上一句話。
安舅舅第一個做檢查,他們等在外面,等了大半個小時,醫生出來問誰是病患的家屬,進來一下。安舅媽跳起來跟着進去,把安佳攔在外面。又過了十分鐘,安舅媽紅腫着眼走出來,沒等安佳開口,哼地一聲:“托你的福。”
連醫生都沒料到,兩根血管,一根裏就裝了三個支架,另一根情況相對好些,裝了一根。這還只是前期治療,後續病人需要長期堅持服藥。安家的支柱,已經脆弱不堪了。
安佳紅了眼睛,轉身對賀東珏乞求道:“東爺——”
賀東珏拍了拍安佳的肩,示意他什麽不必多說,自會有人安排。
安佳忍着不哭,可眼淚不住地往下掉。
安舅舅從手術室裏出來,精神欠佳,人算清醒,能說話。安佳站在一邊不敢跟上前,他也只敢在病房外看着。
住院的前幾天,安佳都只敢在一邊看,安舅媽不在病房時才能進去和舅舅說兩句話。慶幸恢複情況不錯,再一兩天就能出院。安佳暗地向醫生詢問了醫藥費用,把自己全部積蓄取出來給了安舅媽。安舅媽毫不客氣收下,安佳倒還放心了些。安舅舅的身體情況不适合高強度勞動,早餐店肯定不能開下去,安舅媽準備把店面轉租出去,也只堪堪抵得上一個月的藥費。
賀東珏沒等安佳開口向他借錢,就拿出十來萬給他。這筆錢在他不過是牌桌上的籌碼,給安佳倒是救了一個家庭。
安舅舅順利出院,安佳也要走了。臨走前,安舅舅把安佳喊到床前,拿出一個舊木盒子,打開來裏面是一枚紅繩穿着的玉墜子。碧玉青透,溫潤适手,算不上頂好,也是上佳的。
“這是你小時候,你媽媽給你買的,以前你不愛戴,前些天整理屋子給找出來了,你拿着吧。”
安佳對母親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舅舅這麽一說,好似想起這塊玉是媽媽買來求平安的,可他嫌紅繩女氣,只有女孩子才戴。
安佳吸了口氣,緩了緩,把玉墜子戴到脖子上。
“我聽你舅媽說,這次醫藥費都是你付的?你哪來這麽多錢,還有上次你給我的……?”
“都是我自己的錢。”
“那怎麽行!我自己有醫保也有存款,還不至于幾萬塊都拿不出來。”
安佳按住掙紮起來要還錢給他的舅舅,說:“您的病要長期吃藥,藥費就是一筆,還有家裏的開支,兩個孩子的學費,多的是用錢的地方。”說着笑起來,“我工作的地方包吃包住,平時也就花點小錢。”
安舅舅将信将疑。
原本計劃住兩三天就走,因為安舅舅的病又多留了一個星期。賀東珏還有其他工作安排,安佳也不得不跟着一塊兒離開。
賀東珏眼尖早看到衣領下若隐若現的紅繩,回去把安佳按在床上扒光,才看全是個普通的玉墜子。
安佳說:“這是小時候媽媽給我買的,這麽多年了,還在。”
賀東珏給他解了下來,“正好我認識一個主持,要他跟你開個光。”就這麽賀東珏把玉墜子拿走了,連人帶墜子一個月才露面。
賀東珏不在的一個月,餘波來照顧他,問餘波,也不知道賀東珏到底跑哪兒去了。好歹也是一個月不用提心吊膽的平靜生活,安佳再不多問,天天吃飯睡覺散步,過上了老年生活。期間舅舅寄來了一箱土特産,裏面還有封信,說身體恢複得很好。
安佳把特産分了些給餘波,想起前段時間賀東珏說起的事,就問:“是不是在談戀愛?”
餘波紅了臉,難為情地點點頭。他倒一點不意外安佳會知道。
“什麽樣的?怎麽認識的?”
“就、就那樣呗。”
“什麽就那樣,你要敢對你女朋友說,看她不打死你。”
“我覺得……還挺可愛挺好看的。嘿嘿。”
餘波的女朋友是他的老鄉,還是小學同學,只不過那時小沒看對眼,長大了碰巧遇上了。兩人也都到了被催婚的年紀,準備過一段時間就準備結婚。這事餘波還沒對賀東珏提。
安佳也準備等賀東珏回來之後再說。
一個月後,餘波去接賀東珏回來,人沒缺胳膊少腿,面無血色。
賀東珏招安佳到身邊,從荷包裏掏出一對玉墜子,安佳看了半天才認出自己的那個。賀東珏給他戴到脖子上,将另一個交到安佳手裏,意味不言而喻。那玉墜子仿佛千斤重,安佳花了好半天才給賀東珏戴好。
“東爺……這是……”
賀東珏笑而不語,把他抱進懷裏,半晌才說:“走的這一個月,就天天想你。餘波每天都說你沒事,可我只有親眼看才放心。”
安佳木然地聽着他動聽的情話,可還是得裝出一副感動的面孔。反手抱進賀東珏,卻聽得一聲低叫。掀開衣服一看,後背到手臂那塊兒都包着繃帶,還滲着血。
“大意了,居然被小混混砍了一刀,多少年沒遇到這種破事了。”賀東珏笑起來,“餘波要談戀愛沒時間,就要麻煩你照顧我了。”
安佳的心快速跳動着,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