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安佳哭累了終于沉沉睡了過去。賀東珏不禁觸情生情，想起自己。他比安佳幸運不止百倍，如今父母仍健在，賀家那麽大一家子人，只有他活得随心所欲。本來從小就肆意妄為，根本沒人管得住，氣得他老頭子幾次鬧得要斷絕關系。也有好多年沒和家人坐一起好好吃個年夜飯了。
離家的頭一兩年，還有人打電話惦記着，後來根本像沒他這個人。他要強得很，絕不拉下臉主動聯系，久而久之，也再沒回去過。
安佳想回去，也是于情于理。他現在寵愛安佳，并不介意，居然還有種想看看把安佳養育長大的舅舅。
回家過年這事賀東珏口頭答應下來，安佳的文身長好前前後後也花了二十來天。大冬天的，也不怕被人看到腳踝。賀東珏索性給底下的人提前放大假，帶着安佳回老家。
安佳沒有提前給舅舅一家通知，只想着單獨見見舅舅就走。
下飛機後又轉乘長途大巴，賀東珏本想自己租車開過去，但越往後山路越難走，也放棄這個想法了。
山坳坳裏的青年男女都很水靈鮮活，見到外地人有的還會熱情打招呼。賀東珏很少來這些地方，看着很新鮮。終于到了下午兩人到了安家村。修了路後，村子裏很多人都搬到了鎮子裏住，發財致富的就住三層樓房，賀東珏笑說這房子比他的還要好。安佳許久沒回來，近鄉情怯，一路上都不怎麽說話。
走到一所小學旁，安佳指了指小學對面的早餐店，“那是舅舅開的。”
早餐店面積小，裏面就兩三張桌子，幾張凳子，外面搭着竈臺，依次擺開各種粉面湯料。現在小學都放假了，早餐店沒什麽人光顧。
安佳走到店門口向裏張望，喊了聲：“舅舅——？”
一個高瘦的男人探出頭，驚喜道：“安佳？安佳回來了？”邊說邊快步走到門口，“怎麽回來都不說一聲，吃了沒？”
安佳說：“就回來看看您，過兩天就回去了。”
“你現在到底在哪兒做事，想要給你打電話都沒號碼。”
安佳只扯手機掉了，號碼全沒了，又問：“舅媽都還好吧，兩個小鬼頭也都該上學了。”
“好好好，都好。”舅舅說，“我看你怎麽又瘦又沒精神，外面做事很苦，你就回來吧。我們一家人還能經常一起。”
安佳回頭看了看馬路對面沒過來的賀東珏，說：“那是我老板，過來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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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快把你老板請進來坐坐。”安舅舅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掏出煙走到馬路對面。
“安佳的老板，您好您好。”說着掏出煙。
賀東珏也不知道客氣的接下了，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土煙的滋味比他一貫抽得要清淡些。眼前高瘦的男人面色紅潤，滿臉帶笑，安佳和他倒沒有幾分相像。
安佳站在賀東珏身邊，對舅舅說：“我們先去旅館放行李，晚上請舅舅吃飯。”
“好……那我現在關店，等會兒就在這裏碰頭。”
小地方只有旅館，安佳找了家幹淨整潔的，和賀東珏住了進去。賀東珏看安佳把行李規整好，拉着他的手，“你就住你舅舅家。”
安佳默默搖頭。
“不是很想回來探望他嗎。”
安佳抱住賀東珏，賀東珏就知道不用再問了。
晚上只有舅舅一個人來了，“你舅媽帶着兩個孩子回娘家了，明天才回。”
安佳暗自松了口氣。
吃飯的地方也不高檔，難得賀東珏從頭到尾都沒挑剔，反而看見什麽新鮮稀奇都會多嘴問一句。
安舅舅趁賀東珏不在的時候問：“你老板做什麽的，對你怎麽樣？怎麽會和你一起過來，他不回去過年？”
安佳道：“搞投資的，他家裏情況我也不清楚，他說什麽是什麽，要來我也沒辦法。”
“也是，我那裏還有兩條好煙，等會兒拿過來，你給他。”
“不用了，他也不怎麽抽煙。”
安舅舅嘆氣，“我都沒辦法照顧你，要你一個人在外面打拼受苦。”
安佳自嘲笑了一下，“也沒幹出一番事業。”
“不管怎麽說，外面總不比家裏好。以前總和你打架的那個大高個，孩子都會走路了。你呢，有沒有女朋友，帶回來看看。”
“沒有，”安佳拖長了聲音，“舅舅別問了。”
“好好，不問不問，你老板呢？”
安佳給賀東珏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人就回來了，“出去轉了轉，結果走叉路了，這才走回來。”
“山路彎彎曲曲的，您要去哪兒把安佳叫着。”安舅舅把菜單遞給賀東珏，“也不知道您什麽口味，小地方招呼不周。”
賀東珏把菜單給安佳，“你點菜。”
安佳點了幾個特色菜和家常菜，賀東珏口味不刁鑽，基本有什麽吃什麽。
菜上好了，安舅舅嚷着要喝酒，安佳見賀東珏也沒反對，要了一瓶白的。他們這兒請客吃飯只喝白的。
安舅舅本來給安佳也滿上的，賀東珏先出聲道：“他胃不好。”
安佳從舅舅手裏拿過酒瓶，“你們喝，我來倒酒，都別喝太多了，這酒後勁大。”
賀東珏笑着看了安佳一眼，先端起酒杯敬安舅舅，“要不是您把他養得這麽好，我就遇不上安佳了。先幹為敬。”
這話怎麽說都有點奇怪，安舅舅卻聽不出什麽弦外之音，趕忙也端起酒杯，“哪裏的話，我們安佳要跟着老板好好幹，這小子從小就不聽話，現在長大成熟了，得靠您多指點了。”說着和賀東珏一起喝了酒。
安佳低眉順眼，布菜倒酒，不怎麽說話。
賀東珏天生一張會忽悠的嘴，把安舅舅哄得一愣一愣的，一頓飯菜吃完，都要把安佳嫁給他了，只恨安佳不是女的。
晚上賀東珏先回去，留兩人說話。
安舅舅一個勁念叨要安佳好好跟着賀東珏工作，指不定以後也會變成這麽風光的大老板。安佳想戳穿賀東珏的真面目，可戳穿了賀東珏，他們之間那些事都不打自招了。安舅舅聽了肯定得找賀東珏拼命。
“我會照顧自己的，這次來也沒帶什麽禮物，”安佳從背包裏拿出信封塞到舅舅手裏，“您別不收，您養我這麽大，我該孝敬您的，可我不能經常陪着您。”
面對安佳懇求的眼神，安舅舅收下信封，“我養你不是為了今天你塞給我一個裝錢的信封，這錢就當我幫你存着，以後你有急用找我。”
“舅舅，過兩天我就得回去了，以後再來看您。”
安佳說着背起包要走，被舅舅拉住，問：“安佳，你跟着那什麽賀老板真的過得好嗎？你一個人在外地，我都搭不上手，今天看你這樣子，你別騙舅舅。”
安佳險些要落淚，忙眨了幾下眼。幾次三番他想說，可說了能怎麽樣，要舅舅找賀東珏拼命肯定不行。報警誰有證據，誰能證明。而且賀東珏財大勢大，鬥得過嗎？還沒到賀東珏還債的時候。
“我沒事，您別擔心，好久沒回來，走山路太累了，我先回去了。”
賀東珏靠在床頭抽安舅舅遞他的那根煙，安佳回來了。
“東爺……謝謝您。”
賀東珏抽完最後一口摁滅，拍了拍床。
安佳放下背包走到床邊坐下。賀東珏握着他的手，“回來高興嗎？”
安佳搖搖頭，服帖地靠在賀東珏懷裏，悶聲道：“舅舅老了，我長大了，一下子十幾年就過去了。”
賀東珏拍孩子似的順着安佳的背，親他的耳朵臉頰。
“你舅舅老了，還有我。”
安佳反手握緊賀東珏的手，此時無聲勝有聲。
從生，他一個人生；到死，他也一人赴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