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河智箢認為柳臨淵是個小白癡的原因其實挺簡單的,業內随便什麽工種圍觀到剛才那場婚紗事件都能知道,無非是劇組內的地位博弈而已。

外行人通常以為劇組就是導演說了算,尤其是在韓國特殊的國情下說導演一家獨大都可以,因為韓國電影圈九成九是編導一體。在其他國家還有個制片、投資之類的壓制,在韓國就有很多的限制,因為編導一體所以導演才是那個真正能對故事的走向把控全局的人。

可真正的業內則知道,想要在整個劇組成為一言堂還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以公司為例子,一家公司說了算的通常是總經理沒錯,可底下人也不是沒有自己心思的。而電影項目是一個粘合度非常低的臨時公司,裏面的矛盾更是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句話不管放在哪裏都通用。

一個劇組的組建是很多團隊的配合,這些團隊平時只跟着自己老大跑,有項目的時候才會變成一個大團隊,導演的職位是個臨時總經理,在位時間到殺青基本結束,剩下的和什麽美術、燈光現場之類的團隊就沒什麽關系了,宣傳又是另外一個團隊接上。

這樣松散的隊伍大家頂着同一個項目沒錯,可彼此之間其實同事情誼什麽的還真說不上有多少。知名導演如柳千言那種就算不開工也會養着核心班底的人少之又少,如河證宇這樣的,有項目再拉團隊的導演才是最多的。而這樣的導演對很多經手過不知道多少導演的團隊來說,壓制的力度有和沒有差不多。

就像剛剛婚紗的那件事,表面上無所謂對錯,河智箢以演員立場幹涉自己要出演的人物的造型有什麽錯,她又不是什麽剛出道只能聽話的小演員。造型師有自己的想法更沒錯,比專業她才是真正專業的。

這種正常情況下就是個業務讨論的事情之所以要讓河證宇過來道歉,是因為河證宇在做和事佬。身為導演的河證宇剛才不管是站在造型師那邊教訓演員,還是站在演員那邊教訓造型師,只要說的不是故意選邊站而是專業意見都是可以的,但是他成了中立派。

河證宇即沒說造型師對也沒說河智箢錯,而是等着副導演出來打岔,再任由美術導演出來拍板,最後他自動做了個好人,河智箢就被架到了不尴不尬的位置。往好了說是敬業,外壞了說叫耍大牌,她畢竟不是造型師,也因此還被美術導演怼了兩句,這就是河證宇錯了。

河證宇錯在他做了好人,而且因為他的行為傷害到了河智箢的立場。

看起來很小的一件事對麽?還真不是。這對河智箢來說有點麻煩,她是為了河證宇來的,說句大言不慚的話她還真不缺電影拍,哪怕她是圈內最貴的那一波,可這世道本來就是越稀缺的東西越珍貴。河證宇的做法讓她不高興了,哪怕她理解對方的難處。

可難處歸難處,河證宇能做一次好人之後說不定就能做第二次,這次會因為美術導演妥協,下次會不會為了攝像導演妥協,那拍板定案的人到底是誰,最重要的是成品到底誰說了算,這同樣也是她的作品,走到河智箢這個位置羽毛太珍貴損耗不起。

至于河證宇的難處那就太簡單了,屁股下的位置不穩,他現在的身份不是影帝得被人敬着。他是導演,周圍合作的一圈人論資歷都要叫聲前輩的新人,他還真沒那個底氣做壞人,一次兩次沒關系,各種小事堆積起來,搞不好就能出現團隊罷錄,就算沒那麽嚴重只要磨洋工就比演員罷演還要糟糕。

影視行當演員最風光沒錯,可也是真正的乙方,他們是被選擇的,一旦名聲壞了,韓國圈內說封殺就真的沒戲拍,除非能做到觀衆緣頂好,可能做到這樣的人基本也不會出幺蛾子,都是一步步趴上來的位置,大家都在乎名聲。

幕後工作者不一樣,只要手上活好,跟一個導演合作不來那叫剛好脾氣不對,不能跟你合作我還能跟一堆人合作,韓國市場再小也不會有真正成氣候的團隊沒戲拍的情況,大不了不拍電影去拍電視劇也是一幫人追着要的。

河證宇這次合作的團隊就是如此,找來的都是資深團隊,不然柳千言也不會把柳臨淵丢過來,老爺子可不會把她丢在純新人的手裏,那是浪費時間,能學到什麽。這麽個團隊河證宇還真壓不住,至少不能強壓。所以他只能在矛盾要起來的時候做好人,即使知道會讓河智箢生氣,朋友總是比同事好哄不是麽。

這就跟自己人和外人吵架的時候,大部人都會先拉着朋友讓他忍忍一樣。忍過了,河證宇自然就來道歉了,不道歉也不行啊。

這些彎彎繞繞的圈內規則柳臨淵不懂,就像全組百十來號人都快聚齊了,她手機裏存的聯系名單連十個都不到一樣,心思壓根就不在這裏。有趣的是,河智箢也并沒有告訴她,而是在笑了一場之後把柳臨淵打發走了,理由是她要準備采訪,讓小妹妹自己去找人玩。

目前看來只蠢不萌的小新人就拿着機器出去了,她其實也不是很在意什麽懂不懂的,如今做的事情對她來說就是在應付家長的要求而已。只不過她認為的應付,有人不認為她是在應付,而且也不可能讓她應付。

柳千言抽查作業了。

以這位大佬的眼光柳臨淵是真心在拍還是在糊弄都不用看什麽剪輯,直接在柳臨淵回家吃飯的時候,拿着她從劇組帶回來的攝像機,回看了不到二十分鐘的零散畫面就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次柳臨淵的常規套路是無法奏效了,連撒嬌賣萌都沒用,奶奶也不摻合他們的專業問題,自己去看八點檔了。屋內一下就變成兩個畫風,柳千言指着她的鼻子把‘打斷腿’重複八百遍,一牆之隔就是奶奶‘哈哈哈’的笑聲,弄的柳臨淵生無可戀。

不管柳千言是愛之深責之切還是他本身的脾氣不好,對這位老先生來說,自己手上的畫面是信仰,是不允許被糊弄的東西,是柳臨淵說各種解釋聽起來都是借口的東西。氣的差點把機器給砸了,硬逼柳臨淵答應好好拍,下次再拿這種東西來糊弄事,就真的打斷腿!

被罵的一腦袋漿糊的柳臨淵自然是做出各種保證,什麽想不想換工作的事情是一點念頭都沒了。難得和柳妹妹感同身受,差點就有了逆反心理,你非讓我幹我還就不幹了呢。幸好基本理智還在,沒有真的作死。

最後差不多是逃回家的柳臨淵在第二天還被河證宇嘲笑,順便也被他告誡一番,因為柳千言打電話給他了,讓他盯着點不聽話的小姑娘,必要的時候直接動手,不用留面子。

“別這麽看着我,老師的脾氣你比我清楚。”河證宇看她整個人都不好了的表情,笑的不行“你說說你,就算是敷衍也太敷衍了,讓你去吃飯你都不去,每天準點到準點走,哪有你這樣的,當這裏是上班打卡麽。”

剛剛還乖巧聽訓的柳臨淵無語的看着他“我又不會喝酒,你們每次玩那麽嗨,我去了就跟着擺設差不多,完全沒必要啊。”

兩人說的是平時的聚餐,越接近正式拍攝,劇組的人就越齊,演員們也紛紛進組報道。這也開啓了韓國社會最基礎的一項社交,名義上叫聚餐實際上是聚衆狂歡。今天是制作組的大佬們走一波,明天是演員們走一波,後天攝像導演來起頭,大後天是美術組完工臨時歡送。

總而言之,各種理由,各種原因,只要能随便找個什麽說法,聚餐就開始了。而作為河證宇小跟班的柳臨淵場場都要到,只要需要河證宇去的地方她都要出現,可怕的是河證宇只要有局就去,柳臨淵撐了一個多禮拜就找各種理由不去,後來幹脆連理由都不找了。

柳臨淵是真心搞不懂他們為什麽随時都能把飯局變酒局,而且永遠能玩這麽嗨,簡直不科學,就這個喝法居然沒有胃穿孔,而且還能第二天生龍活虎的上班,你們組團嗑藥了吧!

河證宇才不管她想不想去“你之前不去我也就讓你不去了,現在老師都這麽說了,你就跟在我旁邊,不會喝酒怎麽了,誰讓你喝酒了。你就在桌上坐着就行,吃點好吃的,玩一玩。”

“哥~親哥~”柳臨淵垂死掙紮“爺爺打電話給你說的也不會是讓你帶我去喝酒啊,我們老老實實的拍攝不是更好,我明天就去攝像組報道,就紮根在那都行,別折騰我了。”

擡手打了下不聽話的妹妹,河證宇正色道“真不懂還是跟我裝傻,到了現場大家都有活幹,誰有功夫教你。酒桌上哪怕你就是拿茶杯和人碰一杯,一聲哥哥叫下來什麽問題不好問,真的以為你一個柳字就能讓所有人都捧着你了。”

問題就在于我不想這麽玩啊!你們老是組破三觀的局,我能忍那麽久都是耐心好了!柳臨淵雙手合十求放過“我以後一定乖,那場合我真不适應。”

“你要适應什麽東西,讓別人來适應你!”河證宇瞪了她一眼“以前是都在學校就算了,都跟着我那麽長時間了,怎麽還不開竅。”

柳臨淵愣了一下,她雖然不知道劇組水下的那些波濤,但是光看水面上的事情也了解一點。導演這個行當還真不是那麽好做的,有時候她看着都覺得不太舒服的事情河證宇都能忍的下去,怎麽現在和她說的意思是讓她不用忍?

“剛剛還說一個柳字什麽都不是呢,哥的話前後都不通。”柳臨淵讓他別想忽悠。

河證宇眉毛一挑,影帝的氣場盡出“別廢話,晚上跟我走。”

河智箢沒說的話是想讓柳臨淵自己懂,而河證宇則是準備帶小姑娘親身去體驗。區別在于,前者想要告訴柳臨淵的是在劇組這個百人副本,基礎技能是平衡之道;後者則是以自身的位置要教會小朋友,要學會利用身份。

這個行當,地位壓制才是王道,階級是永恒的,不管是水面上還是水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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