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河證宇的‘世界不公’在感嘆什麽?感嘆柳臨淵的作業。
以拍攝花絮為主題的作業被柳臨淵拍成了一個故事, 從頭到尾沒有演員、沒有演技、沒有所有正常情況下作品需要的所有準備,完全通過剪輯把零碎的事件變成了一個故事, 或者也可以稱之為某種意義上的僞紀錄片。
影片的開場是從《許三觀》的開機發布會開始的,開篇就是會場衆人的笑聲, 出品方的人說了個笑話, 大家都笑的很開心,背景音是現場收聲進來的, 還能聽到旁邊有人說, 他們笑的好假。
鏡頭從出品方到制作團隊再到演員, 大家都其樂融融, 河證宇笑的開心, 河智箢捂嘴笑的眼睛都眯起來, 作家誇這是他最期待的作品,那個‘假’出現的很突兀, 就像是故意搞事情一樣。
歡聲笑語的發布會結束是招待記者們的派對,畫面切到河證宇身上, 鏡頭離的比較遠,推了個全景。一群人圍在河證宇身邊笑着說着什麽,時不時的能看到那群人前仰後合的, 河證宇更是如此。
虛化的鏡頭把所有的焦點都集中在以河證宇為首的那群人裏, 衆星拱月大概就是這樣,現場參與的其他人都自動成為背景的一部分, 顯的特別沒有存在感。這是個洋溢着成功味道的開局。
鏡頭一轉, 河證宇低着頭神色匆匆的從遠處走過來, 金泰和匆忙跟在他身後,轉角處碰到了同樣帶着助理和工作人員的河智箢,兩人相遇的瞬間鏡頭慢放,放大河證宇的面部,嘴角上勾,眼角下拉,一個笑臉就這麽成型,慢放結束兩人笑眯眯的說着什麽,攜手往裏走。
再次切斷的鏡頭轉到一個會議室,收聲的話筒可能沒設置好,有些雜音,兩分鐘後從對話中觀衆可以知道,會議室裏的人在讨論河智箢的服裝設計,這一段是鏡頭切的最多的一段。
從河智箢開口說衣服顏色的問題時,造型師一閃而過的那個不滿被放大,衆人輪番上陣的各種表情和眼神都被抓進鏡頭,河證宇尤其是主角,河智箢和造型師摩擦還沒起來時,他先看了眼美術副導演,等衆人笑開時,肩膀傾斜往後縮了一下,看向河智箢。
兩個姑娘相視而笑代表事情過去了的時候,河證宇的笑容也變大,一直安靜的站在一邊的美術導演說話時,他的笑容僵了一秒。等美術導演說完,他從椅子上起身,拍對方的肩膀叉腰跺腳開玩笑時,鏡頭放大了眼部,整張臉的笑容再燦爛都沒有那雙眼睛有意思,那眼神帶着警告。
不接受河證宇耍寶的美術導演把他推開,鏡頭順着河證宇玩鬧般軟軟的讓開的身體轉到了斜對角的鏡子上,鏡面的一半被人影擋住,燈光自上而下帶出陰影,河證宇的半邊臉剛好落在鏡子的陰影裏,半閉着眼睛,似笑非笑。
三秒之後,站直身體的河證宇依舊是笑容滿面的河證宇,鏡子裏的那個人像是觀衆看錯了。他和河智箢站在一起對美術導演開玩笑,一切回到了開始時,兩人進門和樂融融的場面。
相同的‘探讨’畫面有不少,發布會上衆星拱月的河證宇,伴随着一次次的妥協看的人不免覺得導演實在不好當,又或者河證宇這個導演當的太憋屈。有意思的是影片最後。
高處俯拍的鏡頭能看到現場幾十人圍着河證宇,搭好的布景裏,道具的工作人員忙忙碌碌的在準備,群演們站在最外面探頭探腦的想要聽什麽,攝像們專心的記錄,河證宇說一句他們就要停頓看他,最裏面的演員紛紛低着頭拿着劇本時不時的點頭。
站在一個踏板上比所有人都高的河證宇,說完了等下的調度之後,高舉雙手一拍,全場準備說完,衆人紛紛四散。畫面再次虛化,站着的河證宇依舊站着,他面前空無一人的片場是最後的定格,影片到此結束。
這部片子,讓河證宇看,能找出一大堆的問題,鏡頭切的不連貫,斷點奇怪,BGM也沒有,氣氛烘托不出來。慢放也放的莫名其妙,旋轉和環繞的鏡頭突兀的很。
內部構圖沒有技巧,尤其是一群人在會議室讨論服裝的那場,人物構圖不及格,後拉和擴展的鏡頭完全就是個初學者的水平。視角剪輯的焦點都模糊了,轉場就更不用說,沒一個好的。
這些都是柳千言把柳臨淵罵的狗血淋頭的地方,也是他看了片子之後就明白柳臨淵為什麽會罵的原因,這些錯誤是不應該出的,因為都是基礎問題,就像柳臨淵壓根沒認真對待這件事才會出的錯誤。
可是,這些所有的問題,都不是關鍵。河證宇對柳臨淵說“拍的非常棒!”而且還感嘆,世界不公平。
柳臨淵的小心髒在砰砰準備跳的時候,又有點不太相信,鼓着臉讓河證宇別逗她了“不好就直接說不好,我能接受。”別玩什麽先揚後抑之類的,她真的被柳千言罵到懷疑人生了。
河證宇掏出煙點上,看着她問“你先告訴我,老師到底是怎麽罵你的。”
“剛才不是就說過了。”柳臨淵又重複了一邊柳千言的評價優化版,更懷疑河證宇是想耍她“我知道我不行,直說好了。”
抽了口眼的河證宇盯着她的臉,認真的問“老師就算了,你在學校的教授呢,他們難道就沒說什麽?你之前拍的作品,他們怎麽誇你的?”
“有爺爺在,誇什麽都只能随便聽聽。”柳臨淵表示那些都是假話,就算是真的說的也不是她。
河證宇咬着煙頭愣了一下,突然明白為什麽柳臨淵明明什麽都有了,但是總有種說不上來的不自信,抽走煙頭咳嗽一聲,讓她看着自己“缺點确實很多,但是你有所有人都羨慕的東西,你會講故事。”
柳臨淵沒聽懂“哪個人不會講故事。”這也算優點?
龇牙沖她假笑的河證宇告訴她“老師之所以成為老師,就是因為他比所有人都會講故事,不然文藝片的導演那麽多,為什麽只有老師是柳千言。”
當導演最重要的是什麽?
這個問題丢出去,不管是問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要能弄來錢,要懂得審美,要會統籌片場,要有協調的能力,要各種各樣像個大管家一樣的技能,最好片場裏所有的工種都要會。
但是這些答案裏一定有一個所有人都認同的回答,要會講故事,從無到有的在一片空白的地帶,讓黑白變成彩色的編造故事的能力。
柳臨淵的作業裏,非常直白的展現了這個能力,甚至不用專業人士,哪怕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觀衆都能看得懂的故事,這對導演來說最重要。比她使用什麽鏡頭語言,會不會切畫面,構圖是不是糟糕,會不會調度,這些都重要。
不會調度怕什麽,現場有執行,鏡頭語言混亂,現場有攝像,剪輯再糟糕,後期都有剪輯師,這些所有的問題都是能解決的,唯有會不會講故事這一點是導演最不可取代的地方。
很多外行甚至不懂導演在幹什麽,整個片場雖說是導演控制,但是導演基本什麽都沒幹,就坐在一個監視器後面喊喊話,這個誰不能幹。可是區分導演之間唯一的标準,就是作品核心講故事的能力。
史詩級的愛情那麽多,憑什麽泰坦尼克進入歷史,戰争片每年市場投入多少,為什麽拯救大兵瑞恩拿下頭籌,純愛的題材都快被拍爛了,初戀五十次還是能殺出重圍,因為導演的故事能讓觀衆看下去,這才是基礎,也是電影最核心的地方。
這個行當,會剪輯,懂調度,美術拿獎、攝像大神等等,不說一抓一大把但是真不缺人。可是好的導演鳳毛麟角,在國際上被承認的更是一只手都數得過來,他們都是會講故事,會創造氛圍的人,不管哪一位都是。
柳臨淵能在那麽多缺點的片子裏,讓河證宇看到一個完整的故事,從他被衆人追捧,再到他因為環境的妥協,最後演變到追捧下的虛假應付,這是一個有高潮有落點,有始有終完全可以邏輯自洽,還能讓人看得懂的故事。
這個故事拍個商業片加點戲可以,拍成文藝片,弄點人生哲理也可以,如果是愛情片,玩個自我救贖也不是不行。這是個有基礎線條的故事,主幹完整,光是這個故事河證宇就覺得柳臨淵已經有成為名導的潛質了。
要知道很多人連一個吵架都拍不好,那都和演員的演技無關,鏡頭氛圍用的太糟糕,看着就假。柳臨淵卻能在沒有任何明面上争執的時候,從每個人的立場出發,用微表情和環境的襯托做出緊張的拉鋸感,這是天賦,他都需要認真的學習才能有的天賦。
哪怕她有所有的小問題,那都是細枝末節,完全瑕不掩瑜。只要練習的夠多,把基礎補起來,那她就是未來無可限量的導演,何況她還有個柳千言養了多年的團隊等着她,讓她只要抓核心就能出頭的團隊。
柳臨淵甚至都不用學抓核心的能力,她已經會了。對河證宇來說,世界真的是很不公平。
然而他的那堆長篇大論裏,柳臨淵就只聽明白了一件事“爺爺就是在沒事找事對吧,我做的特別的好!他就是想展示權威!”她就說吧!自己怎麽可能那麽殘疾!就會打壓她的自尊心!什麽愛好!
河證宇被噎住,這讓他怎麽回答,失笑的看着她“你剛剛不是還很不自信麽?變的那麽快?”
“我一直都非常自信!是被爺爺罵的太多了才沒自信的!”柳臨淵不滿超久了,她真的不是能接受挫折教育的人,也不是傳說中別人越說她不行,她就越要努力做到讓所有人改觀的類型。
同從小就沒吃過苦的柳臨淵說什麽抗壓能力基本是廢話,她壓根就沒經歷過什麽真正的壓力。就算碰到什麽小挫折,也是很快就過去,大部分還都不需要她去處理的那種,坐等解決就好。
喜歡的東西都能得到,碰到得不到的很容易就變成不喜歡。放棄的毫不猶豫,連堅持的想法都沒有。就像她不喜歡努力所以就只想玩一樣,她面對河智箢那種類型,佩服歸佩服也是敬而遠之的,因為清楚自己做不到。
就算是家庭矛盾的事情,柳臨淵也是盡量往簡單的方面想,因為太複雜她搞不好就退縮了,反正解決不了也沒什麽啊,爺爺還是爺爺,爸爸也還是爸爸。實際上她也真的沒做什麽,同親爹試探一次,被柳明旭轉移話題之後自己就縮了,特別會裝傻。
柳千言對柳臨淵來說都快變成大魔王了,這片子她前前後後改了不下三十次,每次都被罵,一句好話都沒聽見,就前兩天柳千言還說片子無用的畫面太多,說她連剪輯的重心都抓不住,看了就生氣。柳臨淵好懸忍住沒怼回去,那你就別看。
一直忍耐到現在,得到河證宇的認可實在是太好了!哪怕柳臨淵其實還是不太相信什麽講故事之類的,但是她不想追究,反正就是她很好,柳千言完全是看不到她的好!
急需自信心充值的柳臨淵也不管真假,讓河證宇多說點導演的核心技能,主要是多誇誇她,她很會講故事的,從小就會,天生就會,會的不得了!既然講故事的能力那麽厲害,那就代表她很厲害了!不接受任何反駁!
河證宇被她逗的不行,一邊誇她厲害死了,一邊又說她的基礎太糟糕,前半截柳臨淵聽的興高采烈,後半截柳臨淵就興致缺缺。這種話她在柳千言那裏聽的夠多了,努力什麽的,聽着好累。
一頓飯吃完,河證宇都不知道他告訴柳臨淵,不要妄自菲薄,你其實非常的棒,比很多人都棒諸如此類的誇獎到底對不對。總有一種在坑她的錯覺,小姑娘太飄不是好事,很容易栽跟頭。
事實上,柳千言就是這麽想的,與其去外面被不知道什麽人罵,還不如他開口。柳千言當然清楚柳臨淵的天賦在哪,可是說那些沒用,有天賦出不了頭的人多了,還有更多的是天賦超絕最後被現實壓垮的人,柳臨淵的年紀最忌諱的就是自認為有天賦。
長輩們的過來人思想在柳臨淵這裏很不讨喜,小姑娘有自己的處世之道,三觀基本定型很難就被什麽打破。她才不管什麽是所謂的‘為我好’,對她而言唯一為她好的方法,是誇她做得好,罵人絕對不行!
見過河證宇沒多久,開學的柳臨淵開始請長假,說要專心上課。同時拒絕和柳千言溝通拍片的事情,最後定下來的片長縮短到15分16秒,在柳千言說她糊弄事的時候直接去找奶奶,你罵你的我玩我的。
3月初,收到外公外婆的零花錢,也收到爺爺和爸爸的打款,柳臨淵重新回到社交圈的同時,也勉強從窮人的階段脫離,雖然不算致富,起碼不用擔心電話費的問題了。順便還能學習一下省錢這個技能,挺好的,比如多人聚餐AA,就是這個時候學的。
早前就約好要一起去學校報名的柳臨淵和李炫雨一直到下午才見到,李炫雨昨晚大夜殺青,下午從濟州島飛回來,兩人見面時李炫雨一臉沒睡好的憔悴,看的柳臨淵都想勸他回家睡覺,見‘網友’的陌生感倒是消失的很徹底。
“不用,我陪你去辦手續吧,先去行政樓?”李炫雨掩嘴打了個哈欠“我在飛機上睡過了,只是睡的不舒服才這樣。”
從濟州島過來才多少時間,柳臨淵對他睡過了的說法不發表意見“我都弄好了,要不陪你去?”
“我也弄好了,助理弄的。”李炫雨笑問她“那你要不要去聚餐,一起?”
韓國大學班級的概念很弱,也沒有班導之類的職位,經常能見面的同學都是選課選在一起的,開學最重要的就是搶選課。選課只要學分要修的都要搶,還要搶教授。經常出現大一到大四在一個選課得到情況,還有很多是休學之後又重新回來讀的,前後輩的關系有點亂。
課上有很多的小組作業,都是在修同一門的同學裏組隊。聚餐就是讓彼此熟悉的方法之一,開學必聚餐。這種聚餐非必要一定要參加,不然很不禮貌,帶人參加沒問題,反正都是AA。
柳臨淵想起之前有人找她收五萬的聚餐還說多退少補就很想笑,她在對方手伸過來說五萬的時候差點以為是班費,還想說為什麽班費那麽少。李炫雨問她笑什麽,柳臨淵搖搖頭。
“你跟我去方便嗎,你們不用聚餐?”柳臨淵現在也不問什麽明星不明星的了,以她這段時間見到的明星數量,她覺得在這裏見明星好像挺平常的,都沒人上來圍觀。
李炫雨跳過這個問題,反問她“你們約的幾點,要是還早的話我帶你去之前說咖啡很好喝的那家店,就在學校門口。”
“六點。”柳臨淵看了眼手機,才四點多“早呢,先去喝咖啡,我看你要睡着了。”
開學的校園人來人往的,現在這個點又很多人都在往校外走,兩人在人潮中從一臂的安全距離慢慢變成貼肩,手的擺動幅度稍微大一點就能碰到對方。柳臨淵被他的包帶打了兩下之後把手插在衛衣口袋裏,李炫雨看了她一眼問她是不是冷。
衛衣短褲光腿迎接春天的柳臨淵說還好,李炫雨笑着吐槽她為了漂亮不怕死。柳臨淵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被他按着肩膀推着往前走。今天沒有抓頭發,妝容也是裸妝的柳臨淵走大學生路線,頭發因為他的推動一跳一跳的,看的李炫雨忍不住想要上手。
然後就真的上手了。
“發型亂了!”柳臨淵伸手想要拍開,李炫雨順着她的力量松手“你這個哪有發型,不就是吹幹了出來的。”頭發好軟,毛茸茸的。
柳臨淵拽着他的胳膊把人拉到身邊讓他好好走“吹也是能吹出發型的,你發型師難道每次都給你上發膠麽。”
“我那個也就在活動上的時候弄,你這都一天了。”李炫雨怼了她一句,看着她的包“要不要幫你拿?”
搖頭說不用的柳臨淵讓他快點走,說是不冷,風吹過來還是會抖的。
兩人說笑着到了李炫雨說的店,柳臨淵悲劇的發現那就是個小門面,一個窗口賣咖啡,李炫雨點了杯美式,柳臨淵要了杯摩卡,捧着站在路邊商量接下來去哪。李炫雨說他本來準備帶她去吃好吃的中餐的,不過約了聚餐就算了。
“幹脆去店裏等着吧,反正都要過去,離這裏也不遠。”柳臨淵看了看四周“他們說就在KFC附近。”學校聚餐麽,都在學校周圍。
李炫雨愣了下,表情有些奇怪“你們約的不會是‘森先生’吧?”
森先生是一家炸雞店,物美價廉不說,服務生還都是他們學校的兼職。東國大學的位置比較特殊在南山公園,不是大學的集中地,附近的學生基本都是他們學校的,要不然也是附屬學院的,這家店算是學校學生聚餐的常用地。
柳臨淵剛想回答就看他捂臉,問他怎麽了,聽到李炫雨糾結的說他們也在那聚餐,忍不住笑了“那你剛才不說,一起去就好了啊。”
“不是先和你約好的麽。”李炫雨也沒想到那麽巧“我們都約了多久了才見面。”
不知道他在抱怨什麽的柳臨淵笑他“你說的好像我們見一面多困難一樣,以後不都常見了麽,你也選了金教授的課,我們‘錄音藝術’要一起上,至少兩周見一次。”說起這個“你修這門的學分很低吧?”
“選修的學分都低。”李炫雨表示都是湊學分的“金教授人很好方便請假,我經常進組久得請假,請假就怕遇到特別計較的教授。”肩膀往下一沉,抱怨道“為什麽我們不聚餐。”
柳臨淵笑他傻“選修那麽大的課怎麽可能聚餐,又不是必修還有小組作業。”這說的她都要懷疑到底誰是韓國的學生了。
自然知道的李炫雨也就是抱怨而已“我想搶‘戲劇理論’來着,沒搶到,教授太熱門了。”看了眼不遠處的綠燈要過了,抓着她想跑被柳臨淵拉回來,又不趕時間“你那都跨專業了,修我們的課幹什麽。”
李炫雨瞄了眼她還抓着自己的手,心不在焉的嘟囔了一句“你說你會選戲劇理論啊。”剛說完柳臨淵的手放開了,吓了他一跳,慌亂道“我是說,聽聽也了解一下導演的視角麽。”
“那算什麽導演的視角,又沒關系。”柳臨淵笑道“真的想知道這個的話,還不如在片場多和導演學學。”
剛才說錯話的李炫雨讪笑說她說得對,掏出手機對她搖了搖說要打個電話給朋友,走到一邊去打電話了。柳臨淵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嘀咕,她聽到了那句‘你會選’,總覺得這話好像不太對勁,這家夥喜歡她?不可能吧,就算電話和短信說得多,他們也就見過兩次啊。
情商常年在線,雖然對戀愛不怎麽感興趣也被人追過的柳臨淵,對別人的感情說不上敏感也不算完全的小白,沒談過不代表就什麽都不懂。本來就夠忙的人還浪費時間要修一個沒有學分的課,李炫雨有那麽好學麽?還是她真的是學渣,不懂學霸的世界?
裝作沒聽到心裏卻有了懷疑的柳臨淵,有意識的避開能産生誤會的行為,比如李炫雨打完電話回來後,他們的距離重新回到一臂左右。雖然不太确定,但她怕自己給對方錯誤的信號,萬一李炫雨誤會了,那就尴尬了。
有沒有接收到錯誤的信號還不确定,但是她避開的這個動作被李炫雨直接拽到身邊,低頭和對面差點撞上的人說對不起,等那人瞪了他們一眼離開,吐槽柳臨淵“想什麽呢,看路啊。”
柳臨淵動了下肩膀“抱歉抱歉,在想等下聚餐的事情,你知道我不能喝酒,每次都要解釋很麻煩,而且很多人不相信。”說着又要往邊上挪。
“酒精過敏有什麽好不相信的,又不是多罕見的病。”李炫雨又把她拉回來“過馬路了。”抓着她的手腕往前走“你看着路走,別沒被人撞到被車撞了。”
被拖着過馬路的柳臨淵糾結了兩秒要不要抽回手就放棄了,硬拽回來也挺奇怪的,一直到過了馬路看他還沒要放的意思,轉了下手腕。李炫雨直接松手了,還笑她“突然別扭什麽。”
李炫雨伸手把她推到馬路裏面,自己走在車道的那一邊,距離她兩個拳頭左右位置往前走“等下我要先去我們系那邊,過一會兒去找你,要是有人非要讓你喝酒你就發短信給我,我去和他們喝。”
聽到擋酒言論的柳臨淵想的更歪,有意無意的試探了一句“你是暖男的類型麽,對女生那麽好,用這招騙了多少姑娘了?”
“瞎說什麽,你就那麽好騙,幫你喝了幾杯酒就是對你好了麽?那你眼中的暖男也太随便了。”李炫雨嫌棄的看了她一眼,轉頭看着前方耳朵卻悄悄紅了,說出口的話是“我們什麽關系,從小到大啊,我還給你主持過婚禮呢。”
柳臨淵愣了兩秒,他們這算從小到大嗎?聽到婚禮笑了“那神父現在是在照顧小夥伴麽?”
“當然了,你酒精過敏不還是因為我麽。”李炫雨咳嗽一聲,岔開話題“你們系的不知道你是誰麽?我記得老師好像來過我們學校,應該沒有那麽無聊的找你麻煩的人吧。”
想起這個柳臨淵有些無語“大部分都很好相處,不過有個人大概是平時日子過的太辛苦,所以覺得我這種活在蜜罐裏的人應該吃點苦頭,有事沒事都要在我面前展示一下存在感。”奇葩到哪都有。
“男的女的?”
“男的。”
“前輩?”
“嗯。”
李炫雨撇嘴笑了下“當他是空氣好了,我們也有這樣的人,我都是裝看不見的。”他是童星出身,出不出名都已經進圈了,同學很多都是圈外想進圈的,也有些沒事找事的前輩,有個前輩的身份應對就很麻煩“等下見到了,你指給我看。”
“不用指,等下你看到最高的那個就是。”柳臨淵還是見到人才想起來有這麽回事的,那人也沒做什麽特別過分的,就是時不時的騷擾她一下,說點奇奇怪怪的話而已。
再次過馬路的時候李炫雨依舊伸手想拉,柳臨淵往後避了一下,說自己走,他好歹是個明星被人拍到萬一有誤會。李炫雨裝模作樣的自嘲,要是能因為這個被人發現也算是一種新聞了,又說果然是圈內的紅人,現在都不願意一起了。
巴拉巴拉說的一個綠燈都過去了,又一個綠燈亮起,柳臨淵直接伸手摟着他的胳膊“差不多一點就行了,你這是演苦情劇麽。”拽着他往前走,還差點拽不動“走了~”
李炫雨半邊身子歪在她身上,被她拖着往前走,右手像是斷了一樣,僞裝傷殘人士“我不是怕你被人誤會麽,搞不好就碰上了喜歡你的,或者你喜歡的人啊。”
“喜歡你的搞不好有,喜歡我的暫時還沒發現。”柳臨淵覺得自己應該是誤會了,正常情況下要是喜歡她,應該沒這麽不要臉的。
走過馬路再次把柳臨淵推到路裏面的李炫雨斜眼看她“聽這句話的意思是,你有喜歡的人?”
“我喜歡我自己多一點。”柳臨淵笑道“我太喜歡自己了,好像沒辦法喜歡上別人。”轉頭看着李炫雨“你知道希臘神話裏有個愛上水中自己的倒影死去的神麽?”
李炫雨想了想,誇張道“你這麽自戀?”一點都看不出來。
“這不叫自戀。”柳臨淵指了指自己“這個叫自我認知清晰,除了父母沒人會比我更愛自己了,我都那麽愛自己了,怎麽可能還有心思愛上別人,每天取悅自己的時間都不夠了。”
沉默了幾秒的李炫雨很有求知欲的态度問她“那你每天怎麽取悅自己?”
“讓自己開心啊。”柳臨淵掰着手指給他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門,看看美景找喜歡的地方,時間足夠的話就去玩,刷一下朋友圈看有沒有新開的店沒去吃過,老店請了新廚師,出了新的發布會陪媽媽去掃。。。”頓了一下,笑意收斂“就是玩點喜歡的東西。”
李炫雨有聽沒有懂“這和你自戀有什麽關系?”
“都說了不是自戀了。”柳臨淵讓他別摳字眼“好玩的太多了,哪有時間去談戀愛,喜歡一個人總要花時間的吧,我的時間都花在自己身上了。”
試圖理解她的李炫雨還是沒弄懂“追你的人沒有嗎?不會吧。”
“當然有,但是我們距離太遠了。”柳臨淵想到曾經的追求者們“我不是在家就是出國了,跨國哪那麽好追,在家的話我爸。。。爺爺那麽兇,他們也不敢。”
李炫雨挑眉笑道“那是你沒碰到真的喜歡你的人,喜歡你的話,就算你在世界的另一邊都會追過去的。”
柳臨淵想說你還真小看了親爹的防守能力,她身邊的朋友的男朋友都會被查身家,不過她也只是笑笑“可能吧。”
“不是可能,是一定。”李炫雨一臉我就是真理的表情,柳臨淵反倒疑惑了“你怎麽知道?”
“我。。。我知道不是很正常麽。”李炫雨昂頭傲嬌“男人都這樣。”
柳臨淵大笑推了他一把“快走吧,男人。”二十剛出頭的年紀還男人呢。
擺明被小看的待遇弄的李炫雨很是抱怨,柳臨淵不理他推着他往前走,十幾分鐘後到了聚餐的店裏,已經五點多,店裏的人已經不少。這家店沒包間,大廳分兩個區域,一邊是要脫鞋上去的榻榻米,中間用珠簾遮擋,另一邊是秋千當座位的情侶專座。
聚餐都是在榻榻米的那邊,桌子是四人桌,人多自己動手拼起來就行。學生為主要客源的地方講隐私沒什麽必要,反倒是想要交朋友的年輕人挺多的。位置離的都比較近,碰到同學之類的都不用搬椅子,直接往桌邊坐下就行,嫌冷拽個坐墊,随意又自在。
柳臨淵報了定位人的名字,服務生學姐指着東邊的那一排長桌說人還沒到,問她是等所有人都到還是先點。李炫雨說他們等一下,帶着柳臨淵找個了牆角坐下了,以柳臨淵說的那些和他們今天要來的人算,這邊最多就還有十幾人位置就滿了。
等人的時候兩人東拉西扯,從學校哪個老師讨厭,到據說哪裏有靈異事件,再說說如今正在軍隊裏服役的‘小新郎’兩人都好久沒見,要不要改天等餘承濠休假出來一起約個飯什麽的,都是些細碎的小事情。
柳臨淵聊的越來越開心,也越來越放松,徹底忘記什麽喜歡不喜歡的時候,此前半生不熟多半在記憶中出現的同學們登場了。一起登場的還有那位今天去報道時碰上的讓人無語的家夥。柳妹妹憋屈了大半個學期,不知道要怎麽應對,見面就躲的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