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劇本定了之後柳臨淵去見了作家, 暫定名為《畸愛》的作品,創造它的人是東亞日報的一位記者, 比柳臨淵大整整十歲的社會人士,有個很斯文的名字叫金博雅。人卻長的像是電視劇裏常出現的反派角色, 三角眼薄唇, 整個人幹瘦幹瘦的,和他對視總有種被什麽盯上的不舒服。

兩人見面的地點比較特別,在江原道的一個鄉村派出所裏,柳臨淵打電話給金博雅的時候電話還不是他本人接的, 而是一個警察接的, 對方問柳臨淵是不是金博雅的朋友, 要是的話就過去交保釋金。聽的柳臨淵差點懷疑自己打錯了電話,還特地又打了個電話給金惠美的助理求證。

接到消息的助理帶着司機開車把柳臨淵送到了派出所, 順便交了保釋金把金博雅帶出來,等車開到首爾柳臨淵也算知道金博雅為什麽被關。他是收到消息那個村子有人在用普通牛肉冒充韓牛過去取材的, 沒想到剛進村子才摸到點邊就被人以小偷的名義送派出所了。這時再給什麽記者證之類的完全沒用,又不是有記者證就不是小偷了。

不過金博雅屬于還沒犯案就被送過來,交了保釋金就能出去, 偏偏金博雅一分錢都沒有。或者按照當事人的說法,他連個能聯系到的人都沒有。柳臨淵非常想要問他為什麽就混到了這個地步,但是她沒開口, 到底是才見面揭人傷疤多不好。

大概是她的表情很明顯, 又可能是金博雅打算訴苦, 反正柳臨淵沒問的問題金博雅自己說了。他之前跟過一個女明星自殺的案子, 因為追的時間夠久已經拿到點證據了,沒想到稿子交上去的第二天他就開始倒黴。

先是工作從政治線淪落到了家長裏短,又是租的房子房東要趕人,女朋友緊接着分手,之後連朋友都一個個說忙不再聯系。這要是部電影,應該有個人出來跟他說他做錯了什麽,或者給他一筆錢讓他老實點。

“現實就是個婊|子,我什麽都沒碰到,當初要是有人給錢我一定能砸他臉上,問題是連個給錢的人都沒有!”金博雅狠狠的咬下一大口面包,嘴裏塞的滿滿的,咬着面包像是撕咬什麽肉食,一臉的兇相。

“還是我自己明白的我真的查到東西了,因為我查到了他們才開始壓着我。”金博雅瞪了眼拼命給他使眼色的助理“看什麽看!我說的都是真的!我那篇稿子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落灰!”

眼睛都快抽筋的助理無比緩慢的重複介紹了一遍柳臨淵,柳字咬重音。聽的金博雅愣了足足兩分多鐘,三角眼差點瞪成圓形,腦袋咔噠咔噠的轉向柳臨淵,幹巴巴的笑了笑。實力表現什麽叫皮笑肉不笑之後,看着柳臨淵結結巴巴的開口。

“請問您這個柳是江原道的柳氏還是。。。”金博雅沒聽到回答,深吸一口氣又問“那柳明旭長官和您是?”

柳臨淵笑而不語,助理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壓根就不知道還有這段過往。韓國成為作家的人裏起碼有三成以上都是記者出身,跑社會線的尤其多,題材的現實感還是親身經歷過後更有力量。電視劇多少還是女作家當道,電影圈男性才是大多數,金博雅之前一點都不起眼。

反倒因為金博雅出身全國發行量第二大的東亞日報,他還算是名門正派。東亞是出了名的敢挑事,當初的創始團隊都是很有運動精神的愛國者們,到現在還維持着民族運動的先驅者的名號。這樣出身的記者最招導演們喜歡,藝術家大部分在政治領域裏都屬于激進的,誰能想到還有這堆事。

助理在金博雅說什麽女明星自殺就覺得事情不對了,等他說到悲慘遭遇就覺得要完。因為能壓制東亞日報的人全國都屈指可數,再牽扯進娛樂圈基本一只手都數得過來。柳明旭就是那個巴掌上的大拇指,不管是誰幹的他都一定不會無辜。

被笑容乖巧的柳臨淵看的整個人都發毛的金博雅悄悄踢了助理一腳,他們坐在商務車裏,金博雅和助理坐在一起,柳臨淵單獨坐在邊上。金博雅才是真心無辜,他就知道見的是個大學還沒畢業的導演,看中他的本子想談合作,壓根也沒想那麽多。

從警察局出來就互相報了個姓名說了個大概就上車了,金博雅一看柳臨淵的樣子就有些社會人士對小朋友的心态,說不上是輕視就是有點過于放松,自覺自己是前輩。就算他是個還沒成功推出一部作品的作家,他也是入了社會多年的人啊。

既然要合作了,不得先把自己的牌子刷刷麽,就這見面的地點和方式也太丢臉了,前輩的風範還怎麽體現。為此,金博雅裝了逼,說什麽有的沒的,目的是告訴柳臨淵,別看哥現在是這個慫樣,那是我當初為了正義!

然後,裝逼不成反被X。當然,金博雅沒說謊,他真的是被打壓,只不過沒那麽誇張而已。工作是被調職了,但是女朋友分手和對方應該沒什麽關系,朋友之所以不聯系,是因為他老借錢不還來着。

至于他自己的錢都人道主義的救濟曾經采訪過的苦逼的當事人了,這就是标準的自己都活不下去還打算做好人的奇葩。要說他人好心善那得看對誰,如果說是問他的女朋友,那他就是個渣男。問朋友,他就是欠錢不還的爛人。神奇的是,金博雅不是聖父,起碼不是常規的聖父,比如現在慫起來就特別的油滑。

助理硬扛着被金博雅踢了兩次之後,看柳臨淵還是沒有要回答的态度,只能小聲對金博雅說了個‘父女’。他的話剛落下,轉頭金博雅就給了自己一個嘴巴,脆響。出手不算重但是也絕對不輕,起身鞠躬自我唾罵的話就說出口了,柳臨淵被對方唱作俱佳的表演逗的差點笑出來。

在他再次彎下腰的時候連忙起身攔住,說是算了。當着她面說她爸的壞話确實不能忍,而且金博雅長得真不像個好人,光看臉親爹就贏了。但是對方都這樣了,她要是再說什麽好像也沒必要,何況兩人還要合作呢。

柳臨淵是來找金博雅溝通作品意圖和劇本細節的,換句話說就是想讓他根據現在的情況修一下本子。不是改動大方向,只是有些場景需要簡化,還有是想問他對演員什麽的有沒有偏好。創作者有時是有某個原型的,如果他有喜好的演員,她就不用再一個個挑了。

助理在旁邊聽的有些意外,柳臨淵是在放權給金博雅,要知道雖然團隊重作家但是也得分情況。像現在這個完全以柳臨淵為中心搭起來的團隊,柳臨淵是真正的掌權者,她可以跳過作家接手任何事情,哪怕是修改劇本都不用作家同意,更別說演員了。

金博雅不止是意外更是驚喜,他在說了那些話之後都準備跟柳臨淵說,不管她想做什麽都行了。結果居然劇本修改問他意見,演員也可以讓他安排,這是什麽神一般的妹子!善良到發光啊!

發光的柳臨淵面對兩人的眼神努力維持禮貌性的笑容,她只是想要省事點,別弄那麽多事而已,重新找人不要時間的?何況還要重新和人溝通,煩不煩。

除了剛開始的那點‘誤會’,導演和作家的見面可以說是非常圓滿,結束時金博雅拍胸脯表示随叫随到,柳臨淵想改什麽一句話。然後試探性的給了女演員的建議,報了個讓助理傻眼的名字,闵智賢。

金博雅眼疾手快的制止要說話的助理,一邊抓住他的胳膊,一邊對柳臨淵說“作品裏的母親當時就是我按照她的形象寫的,不是沒有人比她好,但是沒有人比她更合适。”

已經上車準備走的柳臨淵看看助理再看看他“能具體說下她出演過什麽作品嗎?”

助理一愣,玩味的看了眼金博雅,回答柳臨淵說“她演過《玩物》。”

柳臨淵對這個名字沒印象,剛想說她會回去看的,轉而看到金博雅失望的神色,把話吞了回去,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沖他們道別關門離開,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等她把人名和作品對上,再加上手機搜索出來的資料,立刻就懂助理在反對什麽了,同時也明白為什麽金博雅會失望,還有他所說的自殺的女演員是誰。

轟動一時差點引發娛樂圈羅生門的張紫研。這位女演員以一封自殺的遺書,長達數年的陪|睡詳細名單告知世界,所謂光鮮亮麗的娛樂圈私下裏是多麽的龌龊不堪。而外界則被如此大的案件,最後只是讓公司老板頂包表示驚嘆。

那位負責人僅僅判了兩年不到,還有緩刑,要是操作的得當,搞不好連進去都不用。其他的涉事者更是在新聞上除了一個不知真假的姓氏什麽都沒有,連視頻證據和證人的證詞都被檢察院直接對外以僞造的說法駁回。這場大戲拍的遠比電影都要精彩,堪稱一場現實版的官官相護。

明面上的政府權力壓制,抵擋不了人們想要正義的心情,韓國又有那麽多不怕死敢想敢拍的電影人。就有一個新人導演拍攝了影射當局的作品,其中基本把所有的證據都放了出來,硬是打臉當局所謂的‘僞造’。

但是,片子是拍成了,上映卻很困難,一向號稱對創作者沒有任何限制的國家這次格外的強硬。圈內敢說話的也屈指可數,少數有心人為影片奔走,最後也就上映了一部閹割版。

所有太過詳實的證據被删減,剪輯的成片被觀衆罵成消費死人,還有更惡心的人因為影片裏大尺度的‘交易畫面’拍攝,直接說張紫研就是XX,那幾乎連初衷都快改變了。就算是這樣,導演也再沒有作品上線,聽說被封殺了,這是熱血的代價。

金博雅推薦的闵智賢就是《玩物》裏張紫研的扮演者,比起導演消失的無聲無息,她在承受更多的不應該屬于她的罵聲。比如,為了出名連內褲都不穿,這種說出來都髒的話,而她只是演了個角色而已。

這位現在也是圈子裏無人用的,哪怕她拿到了大鐘的提名。演員真的是天生的弱勢,至少在這個圈子裏,為了這種事情動導演會觸犯衆怒,可只是壓制一個演員,很多人甚至都看不見,也不關注。

了解大概情況的柳臨淵因為金博雅推薦闵智賢的做法,覺得這位長相不太像好人的作家,搞不好是個還不錯的人,雪中送炭可沒那麽容易。只不過,這個碳從她的手上送出去就有點過了,萬一影響到柳明旭呢。當初事情鬧那麽大,完全當民衆是傻子都壓下來了,現在還提,想要找麻煩麽?

柳臨淵壓下了這個提議當沒聽到,開始對外招收團隊。一部作品,導演有了,作家上線,攝影也在,連男主都定了,剩下的就很快了。由于東國論壇上到處都在找人,柳臨淵還真沒去網上發貼,而是聽從姜何那的建議直接去社團找人,速度比網絡上還快。

這次倒不是因為她是柳臨淵,也不是因為她有什麽背景。而是因為她有其他學生都沒的最大的武器,印着世宗大王的韓元!她的團隊是開工資的,正式工資!不是其他學生團隊就給個勞務費的那種,全校抵制什麽的,給錢才是硬道理。

揮舞着鈔票的氪金玩家柳臨淵,只花了三天組齊一個四十人不到的小拍攝組,雖然崗位上的人有些少的只有一個,多的也就是攝像組有六個,但也算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她一個學生的團隊,連控場管盒飯的執行導演都找了,已經很給力了。

一路金錢開道走的很順利的柳臨淵在最後定演員的時候被卡住,還不是男女主角而是戲份頗為重要的母親一角,女主角柳臨淵還沒選CJ送了個童星過來,現年16歲的金所铉。

小姑娘之前一直在各種電視劇中出演女主角的小時候,算是标準的初戀臉,演技雖然稚嫩但是也還行。關鍵是金所铉和李炫雨站在一起的時候,出演高中校園的情侶檔完全不違和。而且這部作品的重點主要還是集中在李炫雨身上,女主角太壓他也不好,稚嫩一點反倒合适。

《畸戀》的兩個重要配角,高中的戀人要比李炫雨弱,但是母親必須比李炫雨強,不管是氣場還是演技,因為很多場是需要女方作為引導的,尤其是拍攝限制級的戲碼時。這個是文化的限制,也是觀衆自我閹割的價值觀體現。

影視作品裏的情|色戲,男性為主導一不小心就會變成色|情,女性為主導只要拍的唯美點就是情|色,前者有礙觀瞻,後者探讨藝術,這本身也是性別歧視的一種。而且還是母子這麽特殊的倫理款,必須要是年輕貌美而且不能讓人産生性|欲,又必須要讓人看得到欲望包括其中瘋狂的女人才行。

可以說整部作品的邏輯線能不能站得住,就看母親的角色能不能徹底打開。這個角色幾乎和李炫雨的主角一樣重要,悲催的是能演的柳臨淵請不起,演不了的柳臨淵看不上。

請不起不是說錢也不是說關系,柳臨淵能找到任何人演她的片子,只要她想。她都能在十幾歲的時候讓河智箢給她拍了個短片,還有誰是她請不起的。但是這次是要參賽的,她被叫着不公平的事情才過去多久,這就找一個大咖回來不是自己找事麽。

柳臨淵花了四天時間,比團隊組建還久,前前後後看了上百人,一個都不滿意。要不然就是臉不夠漂亮,要不然就是臉漂亮的太假,更可怕的是一張假臉就算了,還不會演戲。搞什麽?過來玩的麽!

比起柳臨淵好歹之前還去過釜山電影節,真正處|女作要開拍的金博雅特地請假陪跑全程,在柳臨淵找到第五天,找的都開始抱怨幹脆把這個人删了的時候,默默的又把闵智賢的名字提起來。這次的說法是,行不行先見一面,見了面要是覺得不好,他去改劇本。

柳臨淵當時很想怼他,說的好像她不見人就不能改劇本一樣,明明這個劇本改了這個人物最關鍵的靈魂就不在了才不改的。等第六天的時候,實在找不到人的柳臨淵讓金博雅找闵智賢來見一面,然後就後悔了。

闵智賢太糟糕?不,她太好了。這女人比所有人都好,好到柳臨淵覺得金博雅在給她下套。

項目的人都差不多齊了,老是在咖啡廳集合當然不行,柳臨淵找河正宇租了他之前用過的那個工作室。河正宇的戲已經殺青了,工作室自然也是閑着沒什麽用,宣發是別的公司的事情,他負責跟進就好,何況他自己還有工作室,現在的時間都泡在剪輯室裏。

她們就是在這個工作室見面的。工作室不大,一室一廳,從門口穿過有四個工位的客廳就能到裏面的臨時選角室。柳臨淵只看過闵智賢的照片沒看過真人,她倒是想看《玩物》來着,但是之前沒打算用人就忽視了。

闵智賢背着一個帆布包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柳臨淵還沒反應過來,她當時坐在辦公桌後面在看演員的資料,聽到敲門聲擡頭看過去。僅僅一個擡頭,僅僅只是一眼,她就知道,她找到了那位瘋狂的卻又讓人恨不起來的母親。

黑色的長發松散的用一個黑色的皮筋圈住垂在腦後,一身像是洗滌過度有些發黃的白色針織裙長到小腿,裙子介于貼身和松散之間,鼓鼓的胸前是衣服經常穿之後留下的弧度,臀部并沒有太漂亮的曲線,腰肢處尤為服帖,顯的纖細的腰肢像是一掐就斷的贏弱。

闵智賢臉上的妝淡到幾乎沒有,睫毛意外的長卻不是上翹的而是自然的下垂,唇色接近于肉粉色看着像是就是她自己的唇色。臉頰邊有些碎發,耳邊沒有耳飾。全身上下都沒有什麽首飾,唯有那個白色的帆布包畫着黃色的向日葵,那是她身上唯一的亮色。

柳臨淵拿着筆就那麽呆住了,呆呆的看着闵智賢雙手交疊在小腹上給她彎腰,看着她起身時撩動着發絲的手,幹淨的指甲剪的只留下一點點邊緣,衣服袖口被磨出來的線頭。只是這樣,柳臨淵就被蠱惑了,一個問候而已。

闵智賢特別的奇妙,她全身上下都像是馬路上随處可見的小婦人,有張說不上來到底算是漂亮還是算是普通的臉龐。可當她沖你盈盈一笑,低眉垂首的那個瞬間,她的身上寫滿了‘來欺負我’的詭異的良家味,就是那種你恨不得把她的一切溫良都撕掉的誘惑,誘人犯罪。

柳臨淵覺得自己被下咒了,一種名叫‘導演’的咒語,看到喜歡的演員就舍不得放開的咒語,明明她之前壓根不在乎的!面試母親的人哪怕稍微有點東西,她都能點頭的!為什麽現在覺得非她不可呢!

為什麽這妹子要叫闵智賢呢!

“你。。。介意改個名字嗎?”

“。。。?”

快速搖頭的柳臨淵揮手讓她別管自己,沖她笑笑讓她出去幫忙把躲起來的金博雅叫來,面對闵智賢愣神的表情忍不住想嘆氣,這妹子真不是标準的美人,嘴巴太小,下巴又太大,可就是長在她的審美上了要怎麽辦!小嘴巴感覺特別适合親吻,下巴有棱角更特別!

她一定被下蠱了!

金博雅是一步一挪的從門口蹭進房間的,還特地站在門口不進去,手扶着門把像是随時準備跑的姿勢,看的柳臨淵很是無語。做都做了又裝什麽樣子,而且“哥現在真的很像小偷,怪不得會被人誤會。”

“。。。”金博雅笑臉僵硬的定在臉上,這話要他怎麽接。

柳臨淵看着他問“你還真的以闵智賢寫的角色啊。”看到他點頭,拖着下巴沉默兩秒,繼續問“如果我就是不用她呢?”

金博雅假假的笑了笑,說的話倒是很誠實“導演是你,項目也是你的,用不用還是你說了算,我就是個賣劇本的。”頓了一下“只不過。。。”

柳臨淵接他的話“只不過除了她沒人更合适了。”說完拿起手機下巴示意他關門,等門關上播出電話。

不明白她想做什麽的金博雅聽到她叫了一聲爸爸,整個人都站直了,就聽到柳臨淵對着電話說她想要用一個演員,之前出演過《玩物》,大概是怕柳明旭不記得,還特地說了《玩物》的背景。

沒忍住往前走了兩步的金博雅想要偷聽,很明顯那是不可能的。在他走到桌邊彎下腰的時候柳臨淵回了一句‘好’就挂了電話,擡頭看着都快貼到她面前的金博雅。金博雅立刻往後退,眼睛卻一直盯着她,等她的回答。

柳臨淵一張張的收拾散落在桌上的演員資料,動作慢條斯理的,看的金博雅幾次都想動手幫她弄了,卻在快碰到紙張時又收回來。左右看看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對面,沒一會兒又坐不住站起來扶着椅背來回走,拖的轉椅在地上滾來滾去的發出‘噪音’。

等柳臨淵把東西都收拾好,再放進文件夾裏,聽起來像是随口一問的話讓多動症一樣的金博雅停在原地,臉上的表情也嚴肅起來,非常認真的給出答案。

“你的報道裏什麽時候會出現我父親的名字?”

“絕對不會!”

金博雅看着柳臨淵“其他的我不敢說,但是你這個問題太高估我了,哪怕我沒有被降職之前,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招惹那個級別的人物。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什麽東西能憑借熱血沖一把,什麽東西能讓我的熱血白灑我很清楚。”

“我那篇沒發出去的報道也不過就卡在行政室長的層次,離你。。您的父親差了至少三個臺階。說句難聽的,我要是有那個勇氣把天捅破,我也不會是降職搞不好早就不知道爛在哪裏了。”

柳臨淵摩擦着文件夾不說話,金博雅怕她不相信,再想想她的問題,瞬間想歪以為是柳明旭對他的存在不滿,咬牙道“這片子我不署名也沒問題,不管是你要這個名字還是誰要這個名字都無所謂,我不會拿這部片子做任何事,我保證!”

就差發毒誓的金博雅剛說完柳臨淵就笑了,笑着讓他別緊張“我不要你的本子,你寫的就是你的,我只是随便問問。”把手上的文件推過去“人我要了,你去找她簽合約吧,既然是你想要賣的人情,那就賣的漂亮點。”

峰回路轉的劇情讓金博雅傻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嘴角一點點勾起慢慢變成無聲的大笑,有種驚喜來的太突然反倒不知所措的感覺。只是他笑的有點醜,五官都擠在一起了,看的柳臨淵眼睛疼。

等金博雅抓起文件跑出門,外面一聲尖叫聲傳來的時候,柳臨淵才緩緩的笑開,很輕很淺的笑容,也是事情終于塵埃落定的笑容。這是她第一次在争取什麽,并且真正的認同導演這個職業,原來還是有點意思的。

或許她不能像柳千言一樣弄什麽改變世界那麽大的事情,但是她至少可以左右一個人的前途,給予一個人希望。必須要說,這種自己掌握權利的感覺,和背後有靠山狐假虎威的感覺很不一樣。

柳臨淵打這個電話前還是猶豫了的,她擔心自己在試探着走出那個,她老老實實待着就能什麽都有的圈子。可是這段時間控制一個幾十人團隊的感覺,肩上突然增加的責任感讓她又覺得,只是在邊緣晃蕩一下應該沒關系吧。

這些小心思在柳明旭說,她喜歡就好的時候消失不見,原來她沒有走出去,她只是被自己困住了。這個牢獄是她自己給自己畫的,所謂的邊緣也比她想象的要大的多。

柳臨淵問金博雅的那個問題是在警告他,在作者的身份之前金博雅是個記者,而且還是跑過政治的記者。她得警告對方,別做不該做的事情。柳明旭說她喜歡的事情都可以去做,可這樣的柳明旭也告訴她不要拍那部現實題材的片子,她好像知道自己能玩耍的邊界了。

影射沒關系,用人沒關系,差不多所有導演能碰的不能碰的界限,她幾乎都能碰。唯一不能做的,是直接損害相關人士的利益。用一個被半封殺的演員什麽都不算,但是拍一部可能引起輿論動蕩的作品不行。

親爹果然是親爹,不管在哪個世界都一樣。裝文化人的親爹幾乎無限放縱她,但是從小到大她都沒有去過書房。甚至沒有在所謂的家族企業裏有過什麽職位,她有的只是看似花不完的錢而已,可她親爹何時缺過錢。

真文化人的親爹同樣愛她,細心的關注她的各種小事,連她基本不去的辦公室都會準備小姑娘喜歡的甜食。可是這位同樣非常明确的告訴她,什麽事情她一定不能做,不管喜不喜歡,讨不讨厭。

“父親啊~”柳臨淵笑嘆一聲,這個稱呼真有意思。

難得起個文藝範的柳臨淵也就文藝了兩分鐘不到,接着就被沖進來歡呼的人群給打斷了。大家都知道他們就差一個母親的角色沒定,現在人選定下來正式開拍,當然值得歡呼。

柳臨淵跟着他們一起鬧,并且很有老大覺悟的在衆人歡呼後,大手一揮表示全體聚餐,她請客!這話說完才是真正的嗨翻天,各種食物的名字被爆出來,最後定下去吃烤肉,重點是要有韓牛!超級貴!打土豪!

任由他們鬧的柳臨淵把人都帶到飯店丢了張卡給執行導演,人卻沒參加聚餐。一來她不喝酒,在這樣的場合他們敬酒敬不了還是有些尴尬,這個在之前聚餐的時候就發生過一次。韓國的聚餐基本就是酒桌文化,柳臨淵屬于天然的有社交壁壘。

柳臨淵一直都不太适應韓國酒桌上玩的太瘋的情況,以前是壓着自己去,現在她都能做主了,當然是随心。作為團隊領導确實需要應酬沒錯,不過作為團員未必就不喜歡只給錢的領導,後者明顯更讨人喜歡不是麽。

二來,她還得去見一面柳千言,自從上次跑走之後她就沒回過爺爺奶奶家,本來要是拍了那個現實題材的作品就算了,但是她沒拍還是因為爸爸的原因,她有點怕兩個掐起來。雖然她也清楚柳千言應該是知道的,只是想着能躲一天是一天,現在躲不下去了。

今天大概是柳臨淵的幸運日,找到了心儀的演員,弄清楚了親爹的底線,連柳千言也沒有說她,反倒是好聲好氣的讓她好好拍攝。不過奶奶在旁邊說就算生氣也要回家的話,讓柳臨淵懷疑老爺子大概是被‘教育’過才這麽好脾氣的。

這不重要,反正事情都搞定了。心情大好的柳臨淵在INS發了個‘笑臉’的圖片,配文是‘遇到喜歡的人,所有的事情都會順利!’

剛發完沒過兩分鐘,姜何那的私信就過來了,兩個字‘恭喜’。又一會兒李炫雨也私信她,同樣是兩個字‘是誰?’。

柳臨淵來回切了下屏幕,喃喃了一句“這兩人留言反了啊。”說完自己就愣住,她這是想要讓姜何那問?為什麽?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姜何那很快就接了,那邊有點吵,柳臨淵問他在幹嘛。

“剛結束一個試鏡,在附近找吃的呢。”姜何那笑問她“你就這麽發INS,是要和誰告白嗎?”開玩笑道“女孩子要矜持點,你這麽直白把人吓跑了。”

輕笑着開口的柳臨淵說自己也還沒吃飯,問他要不要一起,再說吓跑的問題“哥哥是會被直白的女生吓跑的人嗎?”

“這個得分人,喜歡的人告白的話是高興都來不急,但是沒意思的女生告白的話大概就會被吓跑吧。”姜何那給她報地址“我在廣聚路,你在哪?我去找你吧。”

柳臨淵被太過誠實的答案逗笑,把地址給他,說她附近有個還不錯的廣式打邊爐。姜何那直接同意,還說自己還沒吃過呢,正好去嘗嘗鮮。

韓國的中餐基本分兩種,一種是炸醬面、糖醋肉這種平民路線的外賣款。味道都是改良過的,更适合韓國人的口味;還有一種是走高檔路線的原汁原味,有些人還吃不慣,但是價格又不太親民。不過韓國的華裔挺多的,也沒有到店鋪都要找的地步。

柳臨淵選的打邊爐是後一種,上下兩層沒有大廳只有包間,裝修的很是富麗堂皇。姜何那進門的時候開玩笑,說是他最近有點窮,讓柳臨淵別點太貴的,不然他們就得在這裏洗盤子了。

“我選的地方當然是我請哥哥,之前幫我那麽多次我都沒有好好謝謝你。”柳臨淵把菜單遞給服務生,對姜何那笑道“我把好吃的都點了,要是有想吃的哥哥可以再點。”

包間是個小包,四人位的,桌子中間有一個凹陷的放碳的地方,兩副碗筷則是放在了一起,一副在柳臨淵面前,一副在她的左手邊。

姜何那拉開柳臨淵對面的椅子坐下,放好衣服和包對服務生點點頭再對柳臨淵說她做主就好,他不知道要點什麽。至于什麽幫忙之類的,那有什麽好謝的。

“我倒是應該謝謝你,聽承賢說,你還給他發工資了,他現在對你的好感都要爆棚了。”

“我給承賢發工資哥為什麽要謝我?”

“我介紹他過去的啊,他做的很好不是應該謝謝你麽。”

柳臨淵一愣,抿嘴笑開“哥哥是對所有人都這麽好嗎?只是介紹一下,還說是應該感謝我,明明是我要謝謝你的。”

伸手拿着茶壺給柳臨淵倒茶的姜何那讓她別謙虛“能和承賢相處的好可不容易,我都擔心是不是太麻煩你了,怎麽能是你謝我。”說着把她手邊的碗筷拿到面前擺好。

“那我們就別謝來謝去了。”

柳臨淵看着他的動作眨了下眼睛,轉而開口問他試鏡怎麽樣,得到一句差不多定了下個月進組的說法笑着對他說了聲恭喜。姜何那說該恭喜的是她,一切順利又碰到了喜歡的人。

眼看話題又要變成客套來客套去,柳臨淵開了個新話題“碰到喜歡的人就值得恭喜的話,我是不是也要經常恭喜哥哥。”

“我?為什麽?”姜何那給自己倒了杯茶。

柳臨淵捧着茶杯笑道“哥哥沒有喜歡的人嗎?演員經常要演感情戲,不就是經常會喜歡上人麽。”

“說什麽傻話,那是演技啊,你不是也知道麽。”姜何那誇張的大嘆一口氣“要是能那麽容易就碰到喜歡的人話,哥哥就不會一直單身了啊。”

抿了口茶的柳臨淵放下杯子,看着面前印着竹葉的白碟,略帶好奇的問他“哥哥單身很久了?”

“也不算很久,一年多吧。”姜何那反問她“你呢?”

柳臨淵擡起頭挪了下姿勢翹起腿往後坐,右手支在椅子的扶手上,單手拖着下巴,學他剛剛大嘆氣的表情“我有二十幾年了。”說完還哀怨的看了姜何那一眼,看的姜何那笑的不行。

“怎麽,你居然是母胎單身?”姜何那不相信“眼光太高了麽?”

用力點頭的柳臨淵表示“确實挺高的。”又問他“哥哥的眼光不高嗎?”

“我還真的不高,喜歡就什麽都可以。”姜何那邊喝茶邊問她“那你喜歡的那個人,是有多優秀才能讓你看上?”

柳臨淵晃着腿解釋了一句“我發的喜歡是遇到了一個很好的演員,是個姐姐,不是我有喜歡的人了。不過,我好像真的有喜歡的人了。”說完放下撐着下巴的手放在腿上,笑眯眯的看着姜何那“哥哥眼光要是不高的話,我怎麽樣?”

一口茶差點噴出來的姜何那勉強把茶水咽下去,差點被嗆到驚訝的看着她“什麽?”他聽錯了吧!

“我說,哥哥要是沒有喜歡的人,要不要考慮一下我。”柳臨淵一臉輕松自在的像是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一樣簡單,說出讓姜何那瞬間臉紅的話。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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