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拂衣閣寶馬香車很快停在了晖園的門口,下了車的小姐們跟一簇簇鮮花一抹抹雲霞似的,往園子裏進。

和高門大戶的寬正面臉不同,入了晖園便覺得鋪面而來有一份清涼,各種奇花異數遮掩着條條□□,看不清要往往何處去。有管事的早已候在門口引路,越往裏走景色越好,衆小姐們經過了戲臺,就聽見了隐隐約約的鹿鳴聲,還伴着清正雅和的琴音,讓人心神舒緩。

看來鹿苑離此處并不遠,只是不知道彈琴的是哪位大家。

意娘說道:“聽這聲音,隔壁像是織雲樓的雪澤公子在彈琴。”

林靜含也聽出來了,看來楚雪澤今日是接了晖園的邀請,給來這裏的客人彈琴。

馬上有小姐調笑着問意娘:“你如何聽出來是雪澤公子?”

這話激得刺史小姐瞬間氣惱了起來,這話問的,以為她和那織雲樓的清倌有什麽首尾嗎?

意娘冷冷說道:“不過是我兄長請了他過府做過宴席上的琴師,我聽了一次他現下彈的這首琴曲罷了,你覺得我是怎麽知道的?”

那小姐被意娘冷眼瞪得有些啞然,意識到自己竟敢拿刺史小姐和青樓倌調笑,實在是失禮,于是忙道:“我覺得也是這般。”

意娘不理她,兀自往裏走。聽着的明挽珠倒是眼睛一亮:那引得林靜含近一個月賴在織雲樓的清倌就在隔壁?

她悄悄跟上意娘,問了一句:“那雪澤公子長得如何。”

意娘見是明挽珠來問,臉色也不再這麽黑,答道:“雪澤公子美甚,只是可惜。”可惜了是這個低下的出身。

這一句話說的,明挽珠不去看看那“男狐貍精”長什麽樣是不行了。

一群姑娘在雲閣裏點了酒菜,乘風而飲,是在家裏沒有的自在。此處毗鄰着鹿苑,視野也甚是開闊,能看到奔跳的梅花鹿,有通書畫文墨的,另擺了幾個桌案作畫吟詩。

明挽珠志不在此,反而是一個勁地往另一個院子裏瞧。只可惜了隔壁的園子被綠竹掩映着,楚雪澤正好就坐在竹林下彈琴,她怎麽墊腳都看不着人。

于是她借口要去解手,帶着侍女從席間離開了。林靜含自然不能連她上茅廁都管着,自然就随她去了。

明挽珠走到了院牆下,聽得琴聲變得更加清晰,料定了從這裏直接就能看見他。

明挽珠對丫鬟說道:“就是這裏,你來撐着我。”她指着略高的院牆,意思很明顯:她要翻過去。

丫鬟一臉苦意:“小姐,這這這,當真使不得啊,被老夫人知道了,被郡王爺知道……奴婢這條小命還要不要了。”

明挽珠跺腳:“少廢話,蹲下,出事了本小姐保你,不聽話晚上讓你守夜。”

威脅之下,丫鬟只能乖乖就範,蹲到了牆根底下。明挽珠身手不夠利落,倒騰了半天,收才終于摸上牆頭。

誰知這邊廂她剛冒了一個頭,楚雪澤還沒看到,就看見了一個穿着箭鶴服,拿着長鞭的男子,他面色低沉,眉眼淩厲,肅厲的眼正盯着她,氣勢當真如閻羅王一般。

明挽珠認出了那是皇城司的衣服,當即吓了一大跳,就要從牆上跳下去,誰知被他手中的長鞭一扯,她就從摔進了院子裏,白生生的雙掌當即破皮了,手肘也痛得麻木。

明挽珠扁了扁嘴,就要哭出聲來。

林靜含左等右等不見明挽珠回來,心頭升起了不大好的預感。雲閣樓高,她走到欄杆邊四處眺望,以期可以找到明挽珠的身影。

果然就在隔壁的院牆下看到了明挽珠,可她不知為何,此時竟撲倒在地上,面前一個黑衣男子,舉起了手裏的長鞭就要抽下去。

林靜含心裏一着急,直接翻過了欄杆用輕功飛了下去,可到底是怎麽也趕不及了。

有小姐看見了林靜含跳下去的場面,吓得驚叫道:“有人跳樓了!”登時所有人都放下手邊的事,跑到欄杆上往下看。

看到人竟然毫發無損地到了隔壁,頓時松了口氣,開始就林靜含竟是個會武功的女子這件事,七嘴八舌地發出感嘆。

就在鞭子要抽到明挽珠之時,斜裏沖出了一襲青衣,用後背替她承了這一鞭。

楚雪澤被鞭子抽得悶哼了一聲,也倒在了地上。那黑衣男子又舉起手欲再抽下去。

林靜含不再給他機會,已至近前,牢牢抓住了他的鞭子,男子想要抽出來,沒想到竟是抽不動,此時放正色看她,鷹隼般的眼睛如刮骨的刀。

“就算你是皇城司的人,也不配随意抽打郡王小姐。”林靜含半點不怕,更是疾言厲色,直接點破了他的身份。

陸秉元身量極高,如一座黑壓壓的山,此時垂眸看林靜含,滿滿的壓迫感,他道:“這位郡王小姐妄圖探聽機密。”

“機密由郡王小姐來探聽?說到聖上跟前也不會被取信。不如我們各退一步,今日的事,就算了。”林靜含表面和他打起了商量。

陸秉元思量了片刻,說了一句:“可。”便抽出鞭子離去了,也沒追究擋上了的楚雪澤。

一旁的刺史大人早已起身,神色尴尬。他是蘇州城內最先接到皇城司副使陸秉元到了蘇州的消息,才攢了這個局,想提前探聽副使來此的目的,沒想到被郡王小姐攪亂了。當下也不想和這些晚輩說什麽了,随着陸秉元離開了。

“表姐……嗚嗚,吓死我了,”明挽珠撲進林靜含懷裏擦幹淨鼻涕,“謝謝楚公子……楚公子長得真好看,難怪我表姐喜歡……嗚嗚嗚”她眼見着這位原彈着琴的神仙公子過來救他,就猜出了這是楚雪澤,人是真的好看,但她也被吓壞了,話都說不利索。

“說什麽瘋話,你還敢哭,起來。”林靜含将她撇給跑過來的丫鬟,“連個小姐都看不好,回去領罰。”

然後走過去扶起了楚雪澤,她低聲埋怨道:“你何苦救她,讓她吃些苦頭才好。”

楚雪澤小聲說:“姑娘家,還是別留下什麽傷的好。”

林靜含點頭,确實是這個道理,可看着他臉色蒼白地模樣,實在讓人心生不快。

陸秉元并沒有手下留情,楚雪澤的衣衫被抽破了,鮮血很快染紅了青衣。

其實,若不是明挽珠一邊往後蹭一邊說自己是郡王小姐,楚雪澤根本不會撲上前去救她,知道那時她的表妹,他就不想讓林靜含憂心。

楚雪澤受那一鞭,本就玉白的臉一下變得煞白,額頭上也忍不住冒出了汗。很難想象這一鞭子若抽到林靜含的表妹身上會怎麽樣。

林靜含扶着楚雪澤趴在床上,朝明挽珠吩咐道:“這園中應是有大夫的,你讓人去找來。”

明挽珠坐在一旁,打發了丫鬟去找,三人在房中一時無言。

不多時大夫就來了,他給楚雪澤診了脈,只說沒什麽大礙,從藥箱中拿出治外傷的藥膏,讓每日塗抹兩次就好。

林靜含還牽念着明挽珠手肘的傷,問道:“我表妹傷着了手肘,這藥可能用?”

大夫知這是郡王小姐,不敢亂動:“這……怕是要正骨師傅看看。”

表妹的傷也耽誤不得,她便讓楚雪澤等她片刻,自己将明挽珠送出了晖園,也告知了其他家的小姐們。

明挽珠乘上馬車後又探出頭來:“表姐,你要替他上藥嗎?”

她角度清奇,看那漂亮清倌傷在了背上,知道他肯定不能自己上藥,大夫又走了,不是讓表姐給他上還能是誰?他們果然有奸情!

林靜含瞪了她一眼:“與你無關。”

“用這個吧,療效更好。”明挽珠一縮頭,讨好地從馬車的櫃子裏拿出了一個小罐子。

林靜含打開看,确實郡王和世子那常備的藥,藥材金貴難得,也不會留下傷疤。

她收下了,說道:“回家跟老夫人老實說,順道替我請罪,我沒看好你,回去也是要領罰的。”

“嗯……”明挽珠乖乖點頭,末了又問了一句:“表姐你今夜不回去嗎?”

明挽珠一臉的不敢置信加上激動,“你該不會真的成了人家的入幕之賓了吧”人她都看到了,長得真是好生神仙的一張臉,表姐這個好色之徒很難不想染指吧。

“你眼中我到底是怎麽樣的?”林靜含頭痛扶額,又多叮囑了一句:“別跟外祖母亂說。”

明挽珠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一臉大明白地點頭:“我曉得我曉得。”

林靜含再回到楚雪澤休息的房內,他仍舊那個姿勢趴着,身上青色祥雲紋的錦衣已經破爛,是穿不出門了。

在床邊坐下,她說道:“你沒辦法給自己上藥,我來幫你吧。”說完也不等他拒絕,就将衣服直接撕了,楚雪澤只好不說話,任她施為的模樣。

林靜含就看見,一道有些猙獰的血痕從肩頭到腰上,将原本凝潤光潔的背劈分成兩半,看得她也抽疼了起來。

視線到腰處,那日雙手丈量之時就知道他腰細,今日真證實了這一點,往背看去,曲線起伏如玉色山巒。因為從前做活和練武的原因,覆了一層薄薄的肌肉,整副身子看在林靜含眼裏,只覺得骨肉均亭,如琢如磨。

往下看……被蓋的好好的,但渾圓飽滿,只怕手感也不會差。在林靜含看不到的地方,楚雪澤将頭埋進了枕頭裏,耳朵無聲紅了個通透。

“這藥剛上了時候會有點疼,但是療效很好,不會留疤的。”她收回視線,旋開了罐子,将藥膏細致塗抹上,一邊問:“疼嗎?”

“不疼。”他伏在枕上,聲音悶悶的。

“你又因為我受傷了。”明挽珠是她的表妹,林靜含自動将這件事看到了自己身上。

“不要和我如此生分。”楚雪澤聲音低緩,接着又有些緊張地問:“林……我能叫你含娘嗎?”

林靜含不明白他話為何跳得這麽快,但還是應道:“自然可以。”

說起來,除了在織雲樓初遇時他喊她林小姐,之後都是公子或直接說話,原來想喊她的名字,需要猶豫這麽久嗎?

“含娘……”

“嗯?”

“能幫到你,我是極開心的。”

林靜含擡頭看去,但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便自己一笑:“我會替你報仇的。”還有明挽珠的份。

楚雪澤道:“可我聽說那人是皇城司副使,你不要去惹。”

林靜含卻不聽,專注地塗着藥膏,畢了還吹了吹,楚雪澤感覺到背上被輕緩的風吹起一陣涼意,腰腹不由自主地緊了緊。

她将藥罐放好,說道:“你不用擔心我,我有法子。”

楚雪澤閉了閉眼:“那你小心。”

“嗯,你休息一下吧。”

“你要去哪裏?”

“我哪也不去,在這裏陪你。”

因是織雲樓背後老板之一——刺史大人請過來的,現在也沒人催着楚雪澤回去,林靜含自然要在這裏陪着他。

他還不能穿上衣服,林靜含拿了兩張薄被堆在了兩邊,在幫他挪好姿勢的時候,手鑽過腰下,将他微微攬了起來。

楚雪澤沒有防備她竟這樣,溫柔的掌心撫在腹部,一瞬間便起了反應,幸好……現在是趴着的。

他扭過頭蹙眉看她,眼中似帶着埋怨,似乎在說:這人怎麽總是動手動腳的。

林靜含也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動作不妥,但那略微起伏的腹肌果真手感甚好,她心裏發虛,露了一個“純良”的笑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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