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青峰盟林靜含馬上朝聲音的方向快步而去,劉城珏也緊随其後。進了林雲起的房間,就看見林古柏端着銅盆,林雲起正扶着他的手在吐着血,血腥味和藥味濃重得吓人。

崔姨娘正準備沖出門去喊大夫,冷不防就撞到了林靜含。

她神情冷峻:“發生了什麽事?”

“老爺,老爺他吐血了。”崔姨娘揪着絹帕掩面哭泣。

林靜含神色中帶着質疑:“怎麽就突然吐血了?”

這是在懷疑她?聽到這話崔姨娘拉下絹帕,激動了起來:“你這話問的什麽意思,難道你以為老爺吐血是我們害的嗎?藥都是按大夫的吩咐煎的,人也小心地服侍着,結果平白還遭你诘問,那不如人人都像你一樣出去玩鬧好了,也不用蒙受這冤枉!”

崔姨娘這話确實說得堂堂正正,她是照着時辰熬的藥,趁熱端了過來,還沒說幾句熱乎話呢林雲起突然就臉色漲紅嘔起了血。如今因為林雲起的病,她連中秋家宴都沒來得及好好吃,又怎麽甘心被這小丫頭質疑。

林雲起将血吐了幹淨,結果林古柏遞上的茶盞漱了漱口,才虛弱地開口道:“此事和蕊心無關。”

他面頰上泛着黑色的死氣,呼吸和話語都變得緩慢,胡須花白毛糙,再也不見當年“儒俠”的風采。

“抱歉。”林靜含看着林雲起片刻,才朝着崔姨娘說道。

崔姨娘哼了一聲,将頭甩到一旁,林靜含也不在意。衆人聚在屋內,等着大夫來看。

老大夫診脈時依舊緊皺着眉頭,幹這行的好像常年都銜着憂慮,她師娘也是這般。老大夫将藥方又是添添改改了幾筆,說道:“病入膏肓,就會開始吐血,都回去吧,多休息,勿多思。”

既然是正常的嘔血,林雲起現在也該歇下了,他們沒什麽待在這裏的必要。林靜含率先邁出了房門,劉城珏緊随其後。

“要我說你回來又能做什麽呢,既不是大夫,也不想着照顧人,難道是等着老爺去了好繼承位子,說出去可真是難聽!”崔姨娘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就是在等着繼承位置的,你能拿我怎麽樣。”

“老爺定你為少主,你卻盼着他死,果然是個白眼狼,明明能就救老爺的,你能救老爺的,為何不救!”她哭喊着就要上來扯她。

林靜含輕輕甩了手,那半點武功也不會的姨娘就被她甩到了地上,林古柏見狀趕緊上前扶起他娘,怒斥道:“你竟敢!”

但是林靜含的眼神實在是寒意攝入,他說了半句又吞了回去,道:“那是我爹也是你爹,當年也是他從你娘手裏救下你來,你這幾年從未孝順過他,就不能最後為他再想想辦法嗎。”

崔姨娘趕緊幫腔道:“就是,我聽說常螢山秘寶裏有長生不老藥,你就去找一找嘛。”

林靜含控制不住笑出了聲,連林古柏也打起了感情牌,原來是打得這個主意。

“虛無缥缈的傳說罷了,天下之大讓我上哪找去,只怕我去找來了,他自己都成神仙了。”她被這對母子攪弄得心情不好,說話也不會好聽。

“你一定知道的,澤川山莊那檔子事有你參與,回來的時候你也和那個劍客說了常螢山的線索,你就是知道,別是想等老爺怎麽的死了,你再去找來,呼風喚雨為非作歹吧!”崔姨娘又噼裏啪啦地說了這一段。

“林靜含仍是冷笑打聽得這麽這麽清楚,怕是籌謀多時了吧。”

“我不跟你說什麽籌謀不籌謀的,你為人子女,就該遵一個孝字,如今有法子救你爹,你偏不救,傳出去江湖上誰不說你冷血。”

“那便去說吧。”她丢下這一句,依舊往前走着,崔姨娘還想再追上來。

“蕊心,不許再說了。”最後還是林雲起憔悴的聲音阻止了她,他拍床板的聲音也傳了出來:“我有自己的命!”

外頭已經沒有了熱鬧的人聲,中秋的氛圍早已經散盡了,所謂的團聚,無人得見。

秋意乍起,吹得院裏頭空洞洞地響,只剩兩個人肩并肩走着,劉城珏看見剛才那一遭,安靜地不知在想什麽。

“你呢,你會覺得我冷血嗎?”她忽然問劉城珏。

“我?不,不會!靜含不該被她激了幾句就出門追尋那種海市蜃樓的東西,若天下的人生病了,都要他們的子女山南海北地找那些傳說中的神物,那就太過荒唐了。”劉城珏說完,還細心地回想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沒有。

可我偏偏知道在哪裏。林靜含看着他沉默半晌,笑道:“我知道。”說完二人就分開了,各自回了自己的卧房。

林靜含還沒有推開房門,就看到她的教習師父站在不遠處,像是等了她很久。他是幼時教她青峰劍法的師父,說來好笑,林靜含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比和爹娘在一塊的時間還要多。

林靜含對他敬重又愛戴,那時候她天賦高,學劍快,教習師父寵愛她,常常會牽着她出門去買糖葫蘆,其他的小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粗糙的大手和紅紅的糖葫蘆,是幼時在青峰盟難得的好回憶。

在林靜含眼中,這差不多是父親一樣的角色。

林靜含喊道:“喬師父?”

教習師父本名林喬,他在青峰盟內躬身了一輩子,如今胡子也已經花白了,眉間的皺紋更深,不知是不是人老了都這樣,讓林靜含懷疑自己老的時候也會這樣成日緊皺着眉頭。

“小姐,我來,是求你救救老爺吧。”喬師父說着話,直接跪了下來。

林靜含趕緊上前将他扶起來,奈何喬師父像快沉鐵一般墜在地上一動不動。

“你要我如何救?”她問。

“老爺是為撐起青峰盟才如此殚精竭慮,以致藥石罔效,我,我實在不願他大業未成,就這般死去,他是可以救的,他是可以救的啊小姐。”喬師父低着頭,也不說法子,只一聲聲地求着她。

然而林靜含卻冷靜說道:“生死有命,長生不老藥之物我從來是不信的。”

“小姐求你了,只有你能試試了,我知道這些年是因為夫人的事你才不願意回來,可老爺當初也是沒有法子的,他是有錯,可當年為了從夫人手下保住你也是費盡了心神,從始至終,青峰盟少主之位也從來是為你留着的,他或許對不起夫人,但對小姐你,确是在三個人中最下心思的,偏偏小姐總不願意歸家,可就算如此,他也苦心在江湖上維護小姐的名聲,況且,況且老爺實在是于我有恩,我實在不能眼見老爺就這麽凄苦地去了……”老人上了年紀,連求情也變得絮叨。

她知道喬師父一向老實憨厚,又在林雲起手下幹了一輩子,自然事事以他為先,為了林雲起的命求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那就……試試吧。”最終,她無奈地說道。

“謝謝小姐,謝謝小姐!”他一邊說着一邊就要磕頭,被林靜含制止了。

進了卧房,她沒有半點的困意,點亮了燭火坐在書案前,想着風揚院中的蛛絲馬跡,她寫下了那首歌謠。可惜她并不會古扶桑語,僅憑自己,解不出來。

喧鬧了一日,青峰盟內終于是安靜了下來,林雲起的院子也一片漆黑,此時卻有一個人趁着夜色來到了他的房前。

“能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想來小姐會願意去的。”喬師父隔着房內對屋內的林雲起說道。

屋內沒有燈火,想來是裏面的人已經睡着了,但良久之後,傳出來一句:“知道了,你去吧。”

喬師父嘆了口氣,離開了林雲起的院子,在漆黑的夜色中走過回廊,穿過前院,就看見了前方出現了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正是剛剛才見過的林靜含。

喬師父慌忙問出一句:“夜深了,小姐還沒就寝嗎?”

黑影沒有說話,兩人錯身而過之時,林靜含的聲音方響起:“就當是還恩了。”說完也不再留。

喬師父轉身喊她:“小姐……”

她站住步子,說道:“這世上我在乎的人不多,但這半年來,看清的人也不少,也好,往後便知要對誰好了。”林靜含眼中無波無瀾,喬師父啞口無言,羞慚地低頭。

劉城珏昨晚将林靜含說的案子謄寫下來,想着再加以改編,如此一忙就是大半夜,四更天才歇下。第二日也不敢睡太久,一大早就醒了,結果就從随從那裏聽到了林靜含要出門的消息,急忙追出門去,只看見大門處空蕩一片。

他忙去拉過了一匹馬,就要問林靜含往哪個方向去了,将守衛搞得一頭霧水。

“你怎麽在這裏?”林靜含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劉城珏轉身就看到了她,“你沒有走?”他的眼睛裏綻出驚喜,但她背着的包袱也沒逃過他的眼睛。

林靜含看他大清早獨自拉着馬,問道:“你是打算騎馬追我去嗎?”

他支支吾吾:“我……是,是想問你為何突然要走。”莫非是要逃婚不成。

“要去通州一趟,正要走呢,剛好,這馬給我用了。”她拿過他手中的缰繩。

劉城珏急急上前:“我也跟你去。”

林靜含斷然拒絕了:“太危險了,你不能去。”

見她神色堅決,劉城珏也不敢堅持。

“你千萬要小心,萬事自己為先,”他小心地叮囑道,接着又羞怯地補了一句:“那我們的婚事……”

“等我回來就成親吧。”林靜含說完這一句,一拉缰繩,駿馬前蹄揚起,打了個響鼻,朝着通州的方向奔去。

他看着絕塵而去的馬,心中悵然若失,只希望這一去,回來別改了心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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