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可以嗎?哥

回來,路橋應該是不會出來游泳的。

雖然他來路家也并沒有多久,但卻已經發現,路濰州其實是時常夜不歸宿的。

所以,這就是洛颀勾引路橋的原因嗎?

可真他媽夠瘋的。

不過,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就是了。

蘇釉垂眸看着路橋又從朝霞中游到深藍色的天空下,忍不住心生同情。

路橋可真可憐,竟然一下被兩個瘋子給盯上。

手機叮地一下,蘇釉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新換了手機,他沒習慣新過來的鈴聲。

大清早,周茉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他傷了腿,讓他今天在家休息,不要再去咖啡屋了。

蘇釉回複了個「好」字,重又趴到了窗臺前。

居高臨下,他将手機舉起來,對着下面的泳池定格。

剛要按下拍照鍵時,水中那人忽然鑽了出來,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他擡頭向這邊看了過來。

水珠随着他出水的動作四向飛散,被陽光照成了七彩的琉璃。

蘇釉手一滑,手機差點從樓上直直地掉到樓下泳池裏去。

他手忙腳亂了一通,好不容易才将其牢牢抓進了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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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中的那人似乎是笑了一下,随即重新入水,向岸邊游去。

眼看路橋上了岸,蘇釉也将東西收拾好,一蹦一跳扶着欄杆下了樓。

他昨天和路橋回來得晚,洛颀又有別的想法,主樓裏的傭人早早就被打發了出去,因此家裏還沒人知道他受傷的事情。

蘇釉剛蹦跶下去,邱叔就看見了。

“小少爺,”邱叔大驚失色,“您昨晚幹什麽了?怎麽傷了腿?要不要去醫院?”

“昨天去過了。”蘇釉把自己的牛仔褲管拉起來展示給邱叔看,又說,“沒有大礙。”

“哎喲喲,”邱叔攙着他,“可憐見的,腫的比蘿蔔還粗,早知道就不該下來,讓人把飯送上去行了。”

“我真沒事,”蘇釉說,又問,“叔叔是不是回來了。”

“先生天蒙蒙亮的時候回來的,說是有什麽活動,回來換衣服取些資料,飯後就走了。”邱叔說。

果然!

蘇釉心裏冷笑一聲,面上卻一片天真爛漫:“叔叔最愛喝我煮的咖啡了,我當然要下來。”

邱叔:……

這孩子可真是孝順啊。

路家人周末是共同用餐的,路橋收拾好下來時,路濰州,洛颀和蘇釉都已經坐在了餐桌前。

咖啡的香氣袅繞在絲絲縷縷的陽光中,最後一縷投在了蘇釉的側臉上。

那張臉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在陽光下好像自己就會發光。

他正對着路濰州在笑,眉眼彎彎,不知道在說什麽。

而洛颀則坐在路濰州身側,她看起來像是心情不太好,沒有平時那樣豔光四射,反而有些無精打采的樣子。

路橋剛一下樓,路濰州就偏過頭來。

他沒問辛免,而是問:“今天周末,有什麽打算嗎?”

“帶辛免去看看外公,”路橋漫不經心地拉開餐椅,光明正大地說,“再去看看我媽。”

他說「我媽」兩個字的時候,嗓音略微壓低了些,蘇釉擡眼看向他,想起了在三千時,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痛苦。

他輕輕放下餐具,臉上的笑意也一點點斂去了。

可路濰州卻不太滿意。

蘇釉發現,每當他不太滿意的時候就會擡手去摸他的手杖。

但路濰州并沒有發作,反而努力做出一個開明父親的樣子,問:“你跟辛免,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聞言,路橋從咖啡杯裏擡起眼來。

他唇角帶着一點笑意,意味不明地看向路濰州:“爸,您連自己的感情都捋不清楚,我的事兒您就別管了吧。”

只一句話,就成功将路濰州點成了一根炮仗。

蘇釉在一邊坐着,覺得自己都沒這份本事。

路濰州再次伸手去握自己的手杖,路橋冷眼看他:“小時候,您說說謊不是好孩子,可現在,我說真話您又生氣,您說,您讓我怎麽辦?”

他頓了一下,“不如,您搬出去住?遠香近臭,說不定離得遠了,我們還能好好坐在一起說兩句話,不至于像現在這樣,話不投機半句多。”

路濰州臉都氣白了,嘴唇張了幾張,一句話都說不出。

他握着手杖,悶聲不吭地擡手裏,眼看就要向路橋兜頭揮下去,恰在這時,院子裏響起了一陣車聲。

不過片刻,路升拎着大包小包走了進來。

他喜氣洋洋,和屋子裏的氣氛格格不入,卻絲毫未察覺有何不妥。

“吃過早飯了嗎?”路濰州整理好自己的神色,“沒吃的話讓劉嫂再添副筷子。”

“吃過了。”路升說,“今天早起去玉軒齋排隊買點心,在外面吃了飯才過來的。”

“這是給您和嬸嬸的。”路升說着,将一份點心放在了路濰州身側的矮幾上。

路濰州并不愛吃這些東西,以前家裏常備着,其實是桑晴愛吃。

桑晴去世後,家裏幾乎就再沒出現過玉軒齋的東西。

聞言,他瞥了一眼,淡聲道:“以後不用這麽辛苦排隊去買這些,家裏什麽都不缺。”

而洛颀則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桑晴愛吃的東西,她自然是碰都不願意碰的。

和他們不同,聽到玉軒齋的名字,路橋不覺擡眼看向蘇釉。

果然,路升又拿出一份來,含笑道:“這是送小釉的。”

蘇釉笑着接過來,嘴甜地道謝:“謝謝哥,上次的點心很甜。”

“你愛吃就好。”路升也笑:“裏面還有巧克力。”

“嗯。”蘇釉點頭,“謝謝哥。”

又說,“下次我請哥吃飯。”

他話音剛落。路升還未及答話,路橋卻輕輕敲了敲桌子。

“看來哥也知道昨天是蘇釉的生日了?”

“什麽?”路升有點懵,如果平時送這些東西就還好,但是生日的話,送出來未免有點禮輕了,他看向蘇釉,“小釉,你昨天過生?怎麽沒給哥說聲?”

路濰州這會兒也停了筷子,他不悅地看向洛颀:“昨天是小釉的生日?”

洛颀哪裏記得?

她本來就心不在焉,這一下就更懵了。

聞言她看向蘇釉,一時不确定昨天真的是蘇釉的生日還是他們故意來詐她的。

路濰州的眼睛何其毒辣,他當時就拉下臉來:“你不會根本沒為小釉準備吧?”

洛颀在路濰州面前一向都是扮演賢妻良母的角色的,聞言臉色也有點變了。

事發突然,她一沒辦法去現查蘇釉的生日,二無法找到合适的說辭。

情急之下,她眼圈微微泛起紅意來。

“這孩子這麽多年不在我身邊,年長日久的,我連他的生日都不記得了。”

她泫然欲泣的樣子極美,薄薄的眼皮泛起微粉,真如兩瓣桃花一般,仿佛輕輕一碰,那花瓣便會凋落。

真真的是我見猶憐。

路濰州面上一松,剛要安慰兩句,路升也已開口,不過他剛叫了聲嬸嬸,就被路橋打斷了。

“分開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接到身邊來,不正該如珠似寶地捧在手心裏養着嗎?”路橋漫不經心地笑了一聲,“我倒還是第一次見,連生日都不放在心上的。”

路濰州收回自己的手,忍不住冷哼一聲,而洛颀則略有些可憐地看向路橋。

這一招她百試百靈,沒想到竟然在路橋這裏翻了車。

也難怪她費盡心機,他都不為所動。

“小釉,你有什麽想要的,”路濰州問,“告訴叔叔,叔叔買給你。”

“我沒什麽想要的。”蘇釉彎着眼睛笑,“只要叔叔健健康康我就滿足了。”

路橋擡眸看他一眼,都快被氣笑了。

他在這裏找機會給他出氣呢,結果他倒好,倒是上趕着去賣好了。

他哼了一聲,拿了餐紙擦手。

路升這時又掏出兩張票來,靠近了蘇釉,幾乎與他頭抵着頭。

“這部話劇人氣特別高,我好不容易托人買了兩張票,今天周末,哥帶你出去放松放松?”

“你不帶媚姐去嗎?”蘇釉問。

“我們……”路升說這話的時候略顯猶豫,“我們最近有點不愉快,可能要分手了。”

蘇釉有些驚訝地張大了眼睛,但并沒多問,慢慢将兩張票接進了手裏。

這部話劇确實很好,最近又正好巡演到龍城,前陣子呂少思還抱怨過一票難求。

蘇釉将薄薄的兩行票捏在手裏,低頭看的很是認真。

他的發烏黑,又很柔順,低下頭時有幾绺從耳側滑落下來,垂在雪白的臉頰上。

讓他看起來很柔軟,也很溫和。

像是不會拒絕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麽,路橋擦手的動作變慢了。

“嬸嬸。”蘇釉看票的時候,路升又從包裏掏出一樣東西來,讨好地遞給洛颀,“知道嬸嬸喜歡香水,所以我特意托國外時尚圈的朋友帶了這瓶香,不知道您喜不喜歡。”

事實上,路升哪有什麽國外時尚圈的朋友?

這瓶限量款香水其實是他蹲了許久,花了大價,好不容易才從國外一個香水收藏家手裏買來的。

歸根結底,他不過是為了讨好蘇釉,曲線救國罷了。

洛颀這兩天夠晦氣了,本以為路升給她的不過是什麽下三濫的東西。

結果拿到手裏才發現,竟是一瓶她找了許久的香。

她臉上那幅沒精打采的神情終于緩和了些,眼睛也随之彎了起來。

“我就跟你叔叔說,”她笑着看路升,一雙眼睛妩媚多情,“平時多疼着你點肯定沒錯,像你這麽知道感恩的孩子,現在不多了。”

路升聞言,也笑了起來,又偷偷去看蘇釉的表情。

今天周末,蘇釉有很多時間。

他既不用去咖啡店,因為腿部受傷也不能去幹別的。

路升給他帶了禮品,還要帶他去看話劇,他其實十分感激。

在蘇釉眼中,路升踏實,質樸,沒什麽架子,對自己也像親哥哥一樣和善體貼。

如果不是因為他自己別有目的要接近路橋的話,那麽,他或許會更喜歡和路升相處。

他本打算一起去的。

一是話劇确實好看,錯過了後面可能就很難再有機會看到。

再者就是,他這人不喜歡欠別人人情,因此想要趁機請路升吃個飯,然後再回贈些合适對方的禮品。

有來有往,互不相欠。

可是,看路升這麽讨好洛颀,尤其還在路橋面前,他忽然就沒了興致。

路升人确實很好,但好像為人并不通透,也相當涼薄。

桑晴才去世多久?他就當着路橋的面讨好洛颀?

完全沒考慮路橋的感受不說,也好像對桑晴沒有絲毫的尊重。

呂少思的調查報告中說,桑晴是很溫柔的一個人,路升沒有母親,她一直待他如親子一般。

想想也是,她待辛免都與路橋不分伯仲,更不要說路升了。

而路升竟在她去世不久就轉而就去讨好小三上位的洛颀……

這讓蘇釉心裏很不舒服。

如果只是為了前程的話,其實大可不必這樣子。

再怎麽說,他也是路家的人,如果不犯原則性錯誤的話,路濰州不可能太過虧待他。

而且求路濰州不比求洛颀更管用嗎?

……

眼前驀地一暗,有個高大的身影自身後向他彎下腰來,像是将他半籠在了懷裏一樣。

路橋垂眸看着蘇釉手中的票,随後很輕地笑了一聲。

炙熱的呼吸突兀地灑在蘇釉耳後,微微得癢,讓他本能地想要躲開,卻又一動沒動。

“這部話劇啊,确實很火,”路橋緩緩站直身體,向路升建議,“不過哥,蘇釉的腿傷着,不太适合去這種人流量大的地方,還是讓他在家好好養養吧。”

路升怔了一下,有片刻的尴尬。

他太想和蘇釉單獨出去了,甚至忘了考慮蘇釉受傷的腿。

“是我疏忽了,”他說,“只想着這場巡演過去,再想看這部話劇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了。”

“沒關系,”路橋說,“這部話劇每年都會在國內挑十二個城市做巡演,就算龍城暫時過去了,其他城市總有機會的。”

他頓了片刻,垂眸看了看蘇釉的發頂,又對路升道,“等蘇釉腿好了如果還想看得話,我帶他去看。”

蘇釉沒說話,只沉默着将票還給了路升。

“謝謝哥,什麽都想着我,”他含笑看向路升,“等我腿好了,請哥去吃好吃的。”

莫名地,路橋的心情好了些許,他擡手在蘇釉頭頂揉了一把,出門去了。

——

郊外墓園,被人踩出的小道兩旁開滿了細碎的紫色野菊,被風一吹,像搖曳的勿忘我。

現在不是祭奠的時間,墓園裏很安靜,只有風從草叢上方吹過帶起的沙沙聲,以及路橋和辛免兩人一前一後的腳步聲。

從踏入墓園開始,辛免的臉就耷拉了下來。

他一聲不吭地跟在路橋身後,雙手緊緊握拳。

桑晴的墓碑在稍微偏裏的位置,看起來不大不小,比大的小不少,比小的又稍微好那麽一點。

“為什麽不給阿姨置辦一塊更大的墓地?”辛免剛看到桑晴墓碑上的照片,就已經忍不住紅了眼圈,他憤憤地指責路橋,“家裏又不是沒有錢。”

“人都死了。”路橋低聲說。

他蹲下身,很仔細地擦拭桑晴的墓碑,“而且我媽并不很喜歡大房子,她更喜歡在她自己的空間呆着,太大了,她一個女人說不定也害怕。”

路橋這些話說得其實很平靜,可辛免的淚卻刷一下就掉了下來。

他跪在墓前的空地上,板板正正磕了三個頭:“阿姨,我來晚了。”

又哽咽道,“您也知道吧,我不是故意的。”

路橋側眸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幹什麽?”辛免十分敏銳,“你是不是又在笑我?”

“沒有。”路橋說着站起身來,沉默着點了支煙。

路橋抽煙了,這件事辛免昨天就發現了,但他沒有問,因為想一想他這幾年的處境,他就覺得很心疼,不忍心對他多加苛責。

“阿姨,你不該走。”辛免絮絮叨叨地說,“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而且如果你在的話,小橋一定會聽你的話,不跟那個女人的孩子走得那麽近。”

“辛免。”路橋叫了他一聲,灰白的煙霧飄過,遮住了他的眼睛,辛免無法看清他的情緒。

路橋變了,變得特別多。

以前陽光開朗的熱血少年,此刻已經是沉穩得過了分的優雅青年了。

舉手投足之間都帶着屬于他自己的魄力和韻味,比以前更讓人着迷。

“我說錯了嗎?”辛免問,睫毛上還挂着淚珠子,“我昨天就說了要來讓阿姨給我評評理。”

路橋看他片刻,像是好笑一般。

他也真的笑了一下,說:“辛免,你真是一點都沒有變。”

辛免抿了抿唇,一時不知道他這話說的是褒義還是貶義。

路橋瞥開眼去,有時候他覺得,辛免這樣的人其實挺幸福的。

失去父親的時候年齡還太小,尚不懂得那種徹骨的悲傷,之後生活在路家,又幾乎得到了兩個母親的愛,所以他反而比路橋還要嬌氣一些。

其實很少有人知道,辛免其實比路橋還大上幾個月。

只是他從小就愛哭,一直長到十五歲,直到被路濰州打包扔到國外之前,在外面惹了事兒受了氣還都是路橋為他撐腰,為他收拾爛攤子。

也正因為這樣,他從小就叫路橋哥哥,叫着叫着也就習慣了。

他嬌氣,也很少顧忌別人,所以在桑晴的墳墓前,話還沒說兩句,就忙不疊先告狀。

只顧得上說自己多麽想念桑晴,卻永遠想不到問問桑晴過的好不好,寂寞不寂寞。

“我變沒變,和現在說的話有關系嗎?”辛免疑惑地問,“想到阿姨我真的好恨好恨好恨那些人。”

一連用了三個“好恨。”

“辛免,”路橋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問,“媽媽做的事情和孩子有什麽關系?”

他的面容掩在陰影裏,襯衣衣擺被風吹得飛起,辛免擡頭看他,卻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聽到他問,“照你這樣說,我還是路濰州的孩子呢,那不是更加罪惡深重?”

辛免張了張嘴,想說他不是這個意思。

可卻發現從邏輯上來說,他要麽承認自己就是這個意思,要麽就得承認自己說錯了話。

他悻悻地咬住了嘴唇,沒有說話。

“歸根結底還是路濰州不争氣,如果他行的端坐的正,洛颀又怎麽可能會有隙可乘?”路橋輕聲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罷了,和別的人沒有任何關系。”

辛免讨厭蘇釉,确實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洛颀的關系,可還有更隐蔽也更重要的一部分,是因為路橋。

“可是……”

“可是什麽?”路橋問,指尖熟練地彈了彈煙灰,“你知道路濰州和洛颀搞到一起時蘇釉才多大嗎?”

辛免沒想到路橋會問這樣的問題,微微怔住了。

“還不到十歲。”路橋說。

“大人的過錯為什麽要遷怒到一個孩子身上,”路橋問,緩了片刻又說,“那是無能的表現。”

即便他母親還在,以她那麽溫柔的性格,定然也不會遷怒到一個孩子身上的。

“我只是,”辛免眼睛裏又要掉淚了,他看着墓碑上桑晴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的溫柔恬靜,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他不由地無比委屈,“我只是覺得哥太過在乎他了。”

路橋沒說話。

“哥是不是喜歡他?”辛免問,“可是我這麽多年努力成長,也是想長得更優秀一些,想要更配得上哥一點呀,難道我的努力都不值得你看一眼嗎?難道我們十幾年的感情都比不上他在路家短短的兩個月嗎?”

他說完,十分倔強地他擡臉去看路橋。

情書的事情路橋是知道的,他沒必要藏着掖着,眼看路橋對別人如此在意,他還畏畏縮縮不敢直言心意的話,簡直就不是個男人!

他雖然還是愛哭,可在路橋這件事上,他永遠都很勇敢。

“不是這樣的。”路橋蹲下身,扶住辛免的肩頭,眸色漸深。

他沒看辛免,而是看着他母親的眼睛。

“沒有拿回桑家的産業,沒有替媽媽讨回公道之前,”他的語氣低沉而堅決,半支煙被揉皺在了指間,“我有什麽資格談感情?”

“真的嗎?”辛免問,眼睛濕漉漉的,“可是,可是我看他好像很喜歡你诶。”

“真的。”路橋說,沒回答他後面的問題。

“包括你。”他說。

十年了,他本以為辛免在國外早該淡忘了這份年少時因沖動而産生的感情,沒想到,他竟執着至此。

“我們一起長大,我待你如親生兄弟,這份感情很珍貴,”路橋看着辛免的眼睛慢慢說,“我可以給你經濟上的支持,遇到問題我可以幫你解決,你受了委屈我可以替你出頭,但那些全都建立在「兄弟」這樣的感情之上。”

他頓了片刻,看着辛免的眼淚緩緩滴落下來,仍是十分狠心地說:“我對你,除了親情之外,并沒有任何其他的感情。”

“你回來我很高興,可是如果你還是如以前那樣……”路橋大概長了鐵石心腸,辛免想,可那些他并不想聽的話卻依然直往他耳朵裏鑽。

“如果我還和以前一樣,你要怎麽樣?”辛免哭着問。

路橋垂眼看他,眸子裏像是一點感情都沒有,讓辛免甚至有些害怕與他對視。

“如果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話,”他說,“那我們可能有一天會連朋友都做不成。”

支撐身體的力道像是徹底消失了,辛免癱坐在地上,心頭一片冰涼。

——

辛免沒能去看望桑庭竹。

因為他的情緒在回國的第二天徹底崩盤。

雖然不忍心,但路橋還是認為長痛不如短痛,真心對他好,就該讓他及早醒悟。

路橋也正式拒絕了他去尚科工作的提議,而是将自己為他選好的幾份工作遞給他。

其中每一份都貼合他的專業,在同等教育背景下,已經足夠別人豔羨。

但辛免一個都不要。

路橋把辛免送到了他和張月英租住的地方。

張月英這些年靠着路濰州給的那筆錢開超市,生意做得還不錯,來到龍城後路橋又幫襯了她一些,以她現在的經濟實力,想要在龍城買套好地腳好戶型的房子完全不成問題。

只是她遲遲沒有定下來,說要等辛免回來讓他來選。

本來張月英還說,晚上讓他到家裏去,幫忙看看她看好的那幾套房子,可路橋最終也沒有去。

下午,他獨自去看了桑庭竹。

為老人洗澡,修剪指甲,修好了不小心碰壞的老花鏡,又吩咐人去配了幾副新的以備不時之需。

夕陽下,他推着桑庭竹在療養院綠植茂密的小道上散步,陪老人用餐,餐後又和老人下了一局棋才離開。

整個過程中,這位曾經叱咤商場的老人只字未提他被人設計奪去的商業帝國。

他只是和路橋講許許多多桑晴小時候和路橋小時候的事情,只是後悔沒能成功阻止桑晴嫁給路濰州。

“最近也不怎麽入我的夢了。”老人失落地說,“別不是把她的老父親忘了吧?”

這個曾經在全國風雲榜都可以穩居龍首的老人,在他的暮年時光,唯一牽挂的,卻只有他的孩子們。

臨到路橋離開時,桑庭竹才又突然想起件事兒。

“對了,”他對路橋說,“昨天上午,诶,上午還是下午來着,崔家的姑娘來了。”

他說着又笑了起來:“那姑娘長得可真好,比你媽媽年輕時還好看。”

“崔如意回國了?”路橋有點意外。

但更讓他意外的是,她竟獨自不聲不響地來看望了自己的外公。

看來,路濰州說崔家想要和路家聯姻的事情是真的。

或者,不僅僅是兩家長輩的意思,其中,或許也有崔如意本人的意思。

“說是剛回來。”老人說,“老頭子不管用了,等有空了,你請人家吃個飯,謝謝人家。”

“我知道。”路橋說,離開前又忍不住重重握了握老人幹枯的,已經長滿了老年斑的手。

那只手已經很不好看了,可對他來說,仍是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

這一天,路橋覺得,人生是苦澀的。

而對于那些自尊,自律,有着高尚道德觀的人來說,更是格外苦澀。

直到他進到主宅,上到三樓,看到斜斜倚在樓梯扶手上的蘇釉。

“哥。”蘇釉單腳蹦跶兩下,轉了個身,面對着路橋彎起了眼睛。

“嗯。”路橋應了一聲,“今天在家呆着了?”

“嗯,”蘇釉說,又蹦跶了一下,站到了樓梯口的位置,“和升哥打了會游戲,又和大貝玩了一會兒。”

“你膽子不小,”路橋說,“不怕大貝再撲你一下,把你另外一條腿也給撲斷了。”

“哼。”蘇釉有些不情願地皺了皺鼻子,卻又在路橋經過身邊時笑眯眯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幹什麽?”路橋頗為不耐地瞥他一眼,但還是頓住了腳步。

走廊裏微暖的燈光下,蘇釉的皮膚猶如牛奶色的絲綢般,泛着微微的光澤。

他笑着舉起手來,将另一只手中玉軒齋的包裝袋在路橋眼前晃了晃。

這場景那麽熟悉,讓路橋不覺想到了那次蘇釉喂自己糕點時,蹭過自己嘴唇的微涼又柔軟的手指。

“升哥給我的,糕點還有巧克力,可我想分享給你。”蘇釉彎着眼睛擡臉看他,“我以前很少吃這些東西,以後我也可以自己買給你。”

路橋沒說話,他看着蘇釉,想他究竟在這裏站了多久,又是不是特意在等自己。

見路橋沒動,蘇釉和那次一樣,自己将手伸進袋子裏,很快就捏了一塊沾滿糖霜的糕點出來。

只是這次沒有之前那麽客氣,他用手指輕輕戳了戳路橋抿緊的嘴唇,讓路橋産生了一種想張口咬住他手指的沖動。

見他松了牙關,他才笑着将糕點送進他嘴裏去。

路橋的唇和上次一樣,是滾燙而柔軟的,蘇釉蜷了蜷手指,擡眼期待地問:“甜吧?”

确實很甜,路橋想。

甜到他一路上的苦澀之意,都瞬間散盡了。

作者有話說:

路升:我還是沒想到,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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