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
輕輕地抽泣了一聲,卻沒有去擦流下的淚,“你叫所有我這樣出身的人都是‘蠻子’,憑什麽只有我要被特殊對待呢?為什麽只有我不是——你說啊,為什麽?!!”
——為什麽,阿殘你說話呀,你趕緊告訴我為什麽,讓我聽到你的理由,讓我聽到那個你說出來我就再也無法拒絕的原因。那句話很簡單,盡管對你也許很沉重,但是很簡單不是嗎——阿殘你說話呀,那不過只是短短的三個字啊。你說出來,我的淚腺會崩潰,你說出來,我會不顧一切地在你身邊跪下撲到你的懷中——你為什麽不肯說呢,難道在你的心裏,這一個承諾,真的就無法給嗎?是啊,委實,我不過是個小蠻子,我不過是你寂寞時的消遣罷了。是我太傻,是我傻到愛上了你,是我傻到會為了維護你而犧牲自己的一切。原來你從來都不曾在意,原來在你的眼中我只是你做大事的累贅。我記得你曾經答應我你不會堕入魔道——你是違心的罷。那麽現在,你走好了,我還你的翅膀,你愛飛到哪裏,就飛到哪裏,不必管我從此心扉閉鎖、不必管我今後顧影自憐,我會給自己療傷,我會好起來——而也許,只要你能離開,你根本就不會在乎這些。
阿殘,再見。
于是她轉身離去了,消失在朱漆的門中,留他一人長跪在無邊的夜色裏,想要挽留又不知如何開口,只有支吾着目送她離去。二更,宵禁的梆子聲嗒嗒響起,像是什麽重物叩擊在早已破碎不堪的心上。膝蓋已跪到麻木,只是至今他都不知道,她細膩的心裏,究竟想的是什麽。他以為她只是厭惡了邪道,他以為她只是對黑暗的無法包容,殊不知,有時候離開的原因僅僅是想要被留住。如果那時他能夠說出愛她,如果他能給她一個無聲的擁抱,也許流着淚,她已經釋懷了一切。
只可惜,他不懂。
次日,崇德三年六月廿七日,會科的最後一場考試,是藥劑實踐。
鑒于配藥程序比較複雜,這門考試需要分組考核進行一整天。名單是禮部随機排的,每一組四道各叫一個人,四人在同一間藥劑室裏現場配一貼藥給考官檢驗。芷蕭的考試安排在下午,但是一夜無眠加一上午的魂不守舍讓她感覺自己像是經歷了一個輪回。江南的盛夏,天氣悶熱得緊,那種無孔不入的潮濕溽熱像是很快會下一場雨來,又仿佛那甘霖只是種奢望,而蒼天一如芷蕭現在的心情,想要哭卻早已找不到眼淚在哪裏。
悶熱的候考室裏,大家都緊張地溫習着手中的資料,拿扇子當法器的人們倒托了它的福。只有芷蕭什麽也看不進去,資料都叫她撕成了碎片,而書……強迫自己把目光收回書本,卻還是忍不住去偷看角落裏那個黑色的身影:他仿佛愈發憔悴了。只是她發誓,從今以後,不能允許自己再與他有半點關系——
“王占夔,殷琪,郁蘭——”唱名小吏的聲音在藥劑室的門口響起。芷蕭整肅衣襟,人則魂不守舍地移将過去——
“蕭燦!”
——這正是所謂,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