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3)
迫症,加上出于部分情節需要到最後弄出這麽一個東西。情節設定術士國人是同時存在的且常有文化融合,但兩者對歷史有各自一套不同的說法。前面就說過故事裏的詩詞典故原則上用到明末,在這裏我可以明确地說故事發生的時代處于1700年之後的某個虛構時空。用虛構的新時代把清朝攔腰斬斷也許略有回避國恥之嫌,不過明确地在1700年斷代。。。好吧,我不想穿越,尤其是不想狗血地穿越,說白了就是這麽回事。
下面是大體時代劃分,主要目的是對上文出現的所謂歷史名詞做出詳盡诠釋。事實上大家完全可以忽略真實歷史,包括斷代在1700什麽的,我真的是有強迫症,似乎不做一個明确的闡釋就睡不着覺,所以,大家沒興趣的話直接無視好了。。
1、元始天尊時期:相當于傳說中的上古神話時期,術士國人的神話內容大同小異。
2、聖統時代:所謂先賢之治,類似堯舜那樣的部落。那個時候巫師本來就占據着很高的地位。
3、巫觋時代:大體相當于夏商兩朝,尤其是商,巫風盛行。以上三代術士都是很受人尊敬的。
4、四方諸神時代:大體從周禮盛行後開始,由中土神姬域琮及四方諸神一并重整四方教,設術士學堂,定都江城,具體故事正文中多有提及。
5、列國割據時代:相當于戰國亂世,各派學說紛起,術士國人混雜。
6、隐士時代:類似秦漢,國人正統,術士轉入地下,學堂蕭條,法術多憑隐士師徒相授。此時代結束于術士對國人政權的反抗或者說起義,我可以無恥地說想到這個是因為五鬥米教嗎。。。
7、法道相争時代:相當于三國兩晉南北朝的大動蕩時期,這個時代在文中也和國人一樣被叫做六朝。之所以想到法道相争一方面是想說文化侵略的問題情節需要,另一方面靈感來源是……滅佛運動以及……(能堅持看到現在的孩子繼續打我吧。。。。)
8、唐風時代:這個無須解釋了,而且正文裏都說了,文化毀滅其實很可悲,彼此融合才是正道。
9、南北對峙時代:我蠻喜歡這個時代的,因為此時期術士的文學藝術十分發達,正文提到的古代琴家畫家大多出于這個時代。此時代前期南北對峙,國人北方術士南方;後期北方蠻族入侵國人南遷,南北對峙實質上成為南方術士政權與北方蠻族的對峙。國人政權消亡,術士兔死狐悲,常有偏安江左之感,故半壁山水畫出名,琴曲也多有山河破碎之嘆。(好吧。。南宋什麽時候變成術士統治了。。。)
10、術士沒落時代:大約囊括元明,前者是漢文化徹底蕭條,後者則是國人理學興盛壓制人性,稱沒落是因為術士沒有政治地位。故事設定術士開放的社會風俗在此時代形成,術士雖生活在地下,統一的組織以及術士學堂的習俗都再不曾被打破。國人文化走向閉塞術士文化走向開放,于是術士的世界逐漸變成某葉子心目中的理想世界。。。-_-|||。。。
11、十國時代:《天牢》故事發生的時代,具體時間如果再進一步考據這作者也太欠揍了,明明說的是架空。一如正文所述天下分十國,江北江南各五,術士國人不一,且彼此和平共處——也許,世界也應該這樣罷。
☆、二十二章 又見會科
安國悲題大同章句,何琴喜上桂殿蟾宮
“維摩利,”蕭殘将戒尺随意一揮,他爐中的丹藥便被清理得幹幹淨淨。“除統一功課外,慕容安國,”他仿佛是把對老女人的厭惡全部發洩在安國身上,“另做一篇關于小還丹正确配制的文章,說明閣下錯在何處、緣由何在,下堂課上交。至于在座所有人,今日功課,以小還丹為例,論證符箓諸丹丸之機要所在,要求千字文言。散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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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的春天總讓人摸不到頭緒,仿佛昨日還披着幾層夾羅,一夜之間,紫微山的學子們便紛紛換起了單衫。頭頂的陽光愈發明媚起來,會科的日子也一天天臨近。羅睿從大哥的舊書堆裏翻出一本《會科藥劑義理疑難點全析》,天天背其中的習題答案,無悔則将裏面的要點提綱有手無心地抄了一遍。何琴只要不上課就泡在上書房裏,可安國的心思卻完全不在考試上。“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終于焦慮地打斷了埋頭做題的羅睿和閉眼背書的無悔,“你們成不成聽我說,我們的禦魔術課現在就是在浪費時間——我們要向東君反映,要求禦魔術上些實用性的東西,不能讓邬婆這些別有用心的人得逞……”
“不過我勸聞簫你還是少強調兩句罷,”無悔冷冰冰地将手中的提綱丢在一邊,“我們沒人不相信仇戮活了,不過那厮對我們的影響遠不如會科大不是麽——藥劑要不合格啦兄弟,話說邬婆的課雖然又無聊又沒用,應付個科考還是綽綽有餘。”
“話不是這樣講的,”安國反駁道,“可不可以不要這麽目光短淺。江都全城朝不保夕,無悔你竟然還在乎會科成績——”
“那聞簫你覺得如果把邬婆換掉我們今年就能學到有用的東西麽?”無悔永遠犀利得讓人堵心,“禦魔術不該停課複習、該學些有用的東西供我們對付仇戮,照你的想法推斷下去,幻術也不必停課,玄學方法什麽的都不用——蕭殘萬歲!”
“可這不一樣!”安國的火氣上來了,“你永遠擺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樣子,永遠就只關心你姬無悔一個人——你只關心你活得好不好,你的會科成績如何,你想過天下将會遭遇怎樣的劫難嗎?這樣自私,虧你還好意思稱得上是朱雀道——”
“別總是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別拿朱雀神君掩飾你的私心,”無悔把手中的藥劑材料翻出很大的響動,“你天天喊着要學些實用的禦魔術,那是因為你這一科靠胡謅都能拿甲等,你才會去想些仇戮來了怎麽辦——那你自己去想,現在多數人的目标是會科合格,免得滞段重修。”
“那你的意思是說,仇戮來了由他來,我們束手待斃?”
“我只是覺得惡心,”面對幾乎要撲上來動手的安國無悔揚手将一疊藥劑資料揮在他的臉上,“一個人怎麽可以虛僞到這種地步,一邊罵蕭殘不肯停課複習一邊要求禦魔術脫離應考還打着家國天下堂而皇之的旗號!邬婆這人是欠揍,她的課我也不要聽,可我相信如果蕭殘今年按她的方式讓你背書做題配固定幾味應制用藥你會求之不得!你想過別人嗎?你對禦魔術會科游刃有餘不代表人人都是——你不自私,你打着抵抗仇戮的旗號就是因為你覺得禦魔術上課在浪費你的時間——”
“你們夠了沒有!”羅睿終于看不下去了,“這裏是公用大廳,雖然今兒個沒別人,你倆也不要張口閉口全是那人的名字好不好——要我說,安國的心一定是好的,無悔你說的雖然也有道理,可你不應該這樣冤枉安國,他是想我們都能學會些抵禦那人的法術對不對——”
“季通你不用和他解釋,”安國恨恨地說,“他向來只關心他自己,從念水段以後就沒正常過。張口閉口只是他自己那些小事,楚先生長,楚先生短——楚先生又瘦了,楚先生今天不太開心——他又不去勸,就自己在那裏瞎傷感——”
“你是在嫉妒嗎?”無悔的目光與安國針鋒相對,“是嫉妒楚先生對我好還是我更喜歡楚先生?”
“得得得,別跑題,”羅睿這個拉架的滿臉無奈,“無悔我想你是誤會安國了。安國真的是在為大家想,我們需要學些真正的防衛……”
“我不是說我們不該防禦仇戮,”無悔說,“但不是像你那麽亂來——你覺得要求邬婆改變她的方式可能嗎?就算東君有權力辭退她換別人,來個蕭殘第二,不複習,講新課,最實用的禦魔術——你肯別人肯嗎?仇戮對多數人來說是遙遠的,對他們會科才是真理,所以你的想法根本不現實。”
“可是邬婆明顯是三公別有用心安插在紫微山反對東君的,”安國依舊憤憤不平,“他們置我們的安危于不顧。我們對大家說明白,誰會不曉得這個理!我們不能讓這些人的陰謀得逞,我們必須齊心協力反對邬婆!”
“可是你要區別開,反對邬婆壓迫和反對死背禦魔術義理是兩回事,”無悔便無視安國徑自坐回自己的位置,“你打仇戮我支持你,你號召大夥兒一起打我第一個加入,仇戮也沒什麽大不了。我只不過告訴你別試圖從禦魔術課上下手了,除去我們幾個,沒人會把傳說中的仇戮看得比實在的會科還重要。”
“拜托你們兩個別提那名字成不?”其實羅睿最受不了的還是這個,“全學堂就你兩人受得了——這可是公共場合——沒別人我還算個人吶!”
“我倒真不明白,”無悔一臉不屑,“一個破名字,有什麽好忌憚的——仇戮仇戮仇戮你他媽的來戮我呀——要我說我們就成立個反仇戮的秘密組織,也不要邬婆知道,誰願意加入誰來,我們自己學些有用的禦魔術,其他只求應付科考的悉聽尊便:我想這總比蕭殘不看狀況滿堂灌要強得多罷。”
“可是誰教呢?”安國說,“你難不成找楚先生,可他不在學堂——”
“找你呀,”無悔撇撇嘴,“別以為我不曉得,前年楚先生可沒少給你開小竈,而且你已經幹過不少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了不是麽。像你這種禦魔術胡謅都能打甲等的人才,不留着物盡其用做什麽。”
“可是……”安國一下子就錯愕得不知該說什麽好,“你是說我們不管邬婆自己搞,而且讓我教大家……”
“省得你老嫌複習科考浪費你時間,”無悔依舊是一張刻薄的刀子嘴,“天天在我們面前念叨邬婆的存在是一個錯誤,仇戮活了,就好像我們都不知道一樣——我看你就是不願背書精力過剩,所以跟你吵一架,給你找點事幹。”
“無悔你……”安國完全弄不懂自己這個弟弟的頭腦究竟是怎麽長的,“你直接告我你的想法不就完了嗎,多好的建議——幹嘛偏要先吵一架。”
“因為我也心煩呗,”無悔懶洋洋地說,“我煩得快死了。仇戮在外面晃,邬婆在我眼皮底下晃,我想的人不會想我,我不願想的事倒天天有人在我耳邊唠叨,關鍵是……唉,對不起,聞簫,我真不知道除你之外還有誰能任着我使性子又不會怪我了——現在我發洩好了,你想打我罵我随便罷。”
他的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泛潮,安國寬恕地摟住他說沒關系呀,我們是兄弟嘛;況且你給我提了那麽好一建議,我還應該感謝你來着。無悔就乖巧地靠在安國肩上,閉着眼,像一只慵懶的貓。羅睿看不下去了,他一巴掌拍在無悔背上,說兄弟你什麽意思,你就信任安國不信任我——什麽叫只有安國能任着你使性子又不會怪你,就好像哥哥我不夠義氣。
“我怕你多想,”無悔淡淡地說,“看來你果然想多了。不過禦魔術小組的事情咱還是等林鐘回來和她商量下再做打算比較好,她考慮問題向來比我們周全很多的。”
安國和羅睿表示同意,一切恢複了平靜。不久後出門上課或去上書房的孩子們陸續回來了,休息大廳又變得熱鬧起來。何琴對他們的想法表示贊同,不過提議把事宜安排在會科之後。四人安排停當,便各自備戰會科,埋首書山,當下不提。
會科和二十年前沒什麽兩樣,甚至時間的安排也大同小異,上來第一門便是詩書。安國背東西完全沒有無悔那記性,又沒何琴那悟性,半張卷子的默寫搞得他焦頭爛額:考官偏生為難人,盡找些名篇中不常見的句子——“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填前四句。安國想這兩句念得倒上口,才猛然記起金段的冬天正是這幾句詩提醒了他密室中怪物的秘密所在。“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看來一切經歷都能被派上用場。盡可能把積累部分自己會的句子都填上,安國開始看那寫作題目:試論當今大同天下之要——大同,啊呸。當今天下,盜亂橫行,靈蛇教肆虐,相傳又有一批死士自天牢出逃,包括姬天璇,朝廷還說是緣于在逃欽犯姬天欽的協助——真是鬼話。在這種時候贊頌大同,為三公歌舞升平,安國想想就來氣。“古聖人雲,‘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這幾句是他從小背得爛熟的——何禮光學這篇文章就用了一年多,搞得他一個伴讀的記性也不怎麽樣都把全文背得一字不差,看來人比人真會氣死人。聖人有言,管他術士的聖人國人的聖人,反正古聖人便是了。“故大同者,以民生安定為先,使幼有所養、老有所終、壯有所用,使民衣食無憂,起居無懼者是也。此無懼者,非名也,實也。今夫天下為魔道震懾,越獄死士結群竄走、街頭巷尾竟見無常,靈蛇魔頭複出江城,是大危将臨,巨難将至也。然有此大亂之跡、累卵之危,上至公卿、下至士子,竟多茍安自保,欺君瞞世,自雲他人危言聳聽、欲亂綱紀,殊不知生民塗炭之苦既複至焉。”他飛快地寫着,突然有點想感謝蕭殘:若非此君自己現在恐怕還在糾結文言表達——“故有識之士,皆當發憤而起,并扶挽大廈于将傾,以盡剿魔道餘孽,肅清天下,使生民安然;而豈可上畏公卿之庸、下懼流言之盛,竟踟蹰不進,共其碌碌之輩歌舞升平乎!蓋君子立于世,承天命、保民生,不因強權變乎義,不因私欲損乎仁。今國難當頭,朝中衮衮諸公俱自圖安樂,粉飾太平,我等身為江都國士,雖道技淺薄,難盡戮敵之任,卻豈可随庸風而倒、違心昧性,坐此科場高歌大同!故竊以為我等學子更當用心勉勵,養修為,練術法,使不致輕易為妖術所戕;并萬衆一心,同仇敵忾,方可降魔障、除妖祟,平民心,安天下。故大同者,實則人心之同也。人心同則惡敵自誅,惡敵得誅則天下同也。”
安國覺得自己寫完了,雖然字數還沒湊夠。方才寫得确實痛快,四百來字一氣呵成,可後面的四百個字卻如何是好啊——他的文言文句法都是做藥劑功課被逼會的,就僅限于簡單的幾個句式,盡管要說下去他也有話繼續講,可換作文言,颠來倒去也無非是那幾個句子。安國思來想去,頭不知怎麽就疼得厲害:他感覺自己像一條蛇,在無邊的黑暗裏游走。喉嚨幹渴難耐,他就那樣瘋狂地游動着、游動着,騰躍而起,在一瞬間,撲向站在牆角陰影中的一個人形——
“不!羅伯伯——不!”
安國驚出一身冷汗,科場裏所有的眼光都朝向他。“我要找東君……”他就上氣不接下氣地喊着,“我要找東君,出事了——大事……”
監場的李先生叫來飛毯将他送去醫館,姚醫官為他服下安神藥。東君來了,他對東君說他夢到一條蛇咬了羅季通的爹爹,在一個很黑暗的角落,像是宮殿那樣的建築。東君說他知道了,安國你放心,我們會盡快處理的。之後安國就在藥力作用下陷入昏睡,一直睡到下一場考試開始:好在下午的科目是修身,胡編亂造也沒有關系。安國一直不在狀态,直到晚上梅先生來說羅睿的爹爹不會有生命危險,讓安國和羅睿都放心,好好把試考完再說。後面的科目進行得都還順利,盡管安國一直覺得是自己害了羅伯伯。禦魔術安國來說委實是小意思,藥劑義理卻真讓他掉下一層皮,好在藥劑實踐抽到的題目是照影水——這劑藥安國可再熟悉不過,原來金段那場經歷真讓人受益匪淺。放祀假了,他一點也不感到輕松,羅睿的媽媽來學堂把四人.幫和羅睿的雙胞胎哥哥全接到太醫院。這是安國第一次來到術士的官方醫館,一進門廳便看到一排坐診的醫師:他們負責給前來的病人診脈看方開藥,至于需要額外看護的重病號則都被安排在花園後面一間安靜的小院裏。去那間院子要穿過整個太醫院署,安國便又緊張又好奇地觀察周圍的一切——門廳後面的一間院子裏有不少人在排隊,羅睿說這兩廂都是藥房,東廂是生藥西廂是成藥——正對院子的那間堂屋則是作紀念用的,正壁上懸一副神農嘗百草圖:術士也将這位先賢認作是醫家始祖,事實上神話時代術士和國人的區分并不那麽清楚。神農圖四周挂着一副關于藥名的對子,寫的是篆文安國看得一知半解,而大廳兩側懸的都是歷代術士名醫的畫像,安國本能地繞着牆邊走,有一張畫像上的白胡子老先生正之乎者也地說羅睿身體有疾,乃不治之沉疴,時日無多,需祈禳求天賜偏方什麽的。無悔在一幅畫像前站住了腳,安國湊上前去,那是一位清秀脫俗的女子,左手持琉璃晶盞右手拈一珠淡金色丸藥,身邊的桌案上擺滿各種瓶罐書籍,背後的留白處還依稀挂着一張琴。
“路曼吟君諱修遠,生于嘉佑五年端陽日,”那畫上的題款寫道,“太醫院同首席醫官,崇德九年追封首席。主治妖術傷損,創辟霆珠還元散諸多良方,大裨狐族之用。為人親和,才學廣博,又任清流琴派二百十七代宗主。因魔教迫害於崇德八年除夕辭世,享年二十有二。戊子年九月初九日志。”
安國不由睜大眼,整個人像是僵在了畫像前面:畫上的這個女子就是自家義母,是媽媽生前最好的朋友,當時江都最優秀的,比媽媽還要優秀的女術士,楚先生曾經的未婚妻。她的笑容如此清澈如此陽光,明朗得像是三月春日裏的風: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充滿着生機的人兒是怎樣消失在世界上的。“聞簫?”安國訝異地注意到,義母對他的稱謂,也是“聞簫”——這樣叫他的人總會引起他的特殊注意。“真快呀,長這麽大了,嗯?”她似乎不能像對待無悔那樣一上來就把安國當大人,“休假也不去家裏玩,害我現在才真正見到你——像你老爹,不過有雙漂亮的眼睛——你啊懂我意思的。”
“義母……”安國晦澀地點點頭,“能見到您,我……很開心。”
“誰不是呢,”畫上的曼吟俏皮地笑了,“可不要忘了你來這世上第一個抱你的人是你義母我:也沒有專門的醫師老娘什麽的,是我一手做的呢。所以你就像我親兒子一樣——這姑娘我喜歡,叫什麽名字哪?”
“何琴,見過路前輩,”何琴見識安國的義母便斂衽行禮;“她是我表姐,”安國解釋說。
“喔怪不得,”曼吟開心地眨着眼睛,“說實話你真蠻像芷蕭的——就是安國媽媽,漂亮的姑娘——而且我看得出你頭腦絕對聰明。”
“前輩謬贊,晚輩不敢。”
“前輩,師母,”畫上的曼吟修長的手指點過何琴、點過無悔,又點向羅睿——“你準備叫我什麽?”
羅睿張着嘴不知說什麽才好,嬉笑過一會兒之後衆人便辭別曼吟去了羅長生的病室。羅長生被毒蛇咬到手臂,好在救治及時如今已脫離生命危險。而安國面對羅睿媽媽的感激甚至不知該說什麽好。“幸虧你救了我們當家的,安國你救了我們全家……”她不停地絮叨着,倒讓安國愈發沒有勇氣把自己當初的感覺公之于衆。
“我感覺我是那條蛇,”他只對東君已個人講過這樣的話。東君點點頭什麽也沒有說,讓他以為自己愈發疑惑,不知一切是吉是兇。
會科成績發榜那日何琴簡直迫不及待:太醫院署離皇城根下并不遠,四人便結伴步行而去。何琴一直很緊張,因為曼吟的畫像說會科成績可能會使人相當意外。不過擠到榜下她才确定還好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欽定狀元,榜眼是玄武道的雲璧,探花是白虎道的溫暖——全是女孩子,據說連續幾年的狀況都是這樣。“呃,恭喜你哦……”安國看着自己排得很靠後的名字心不在焉地說着——他們房裏考得最好的是無悔,排二甲第七,自家和羅睿可憐巴巴挂在二甲最後兩位,至于孟良則完全被擠到三甲去了。他聽見排在二甲第一位的馬祐棠在大罵頭甲三人竟有一個半是蒜泥,安國連忙藏在人群裏祈禱千萬別被他看見了笑話。
“呃……慕容公子?”
安國猛地擡頭,正好對上白虎道的溫暖一雙哀愁而羞澀的眼睛。這女孩長得有幾分像錦娘,左臂上生着一塊朱紅的胎記。她曾是鞏昭晖的女友,鞏昭晖死在仇戮手下自己卻活着回到江都,這讓他不由自主又感覺愧疚起來。
“我知道……你是對的,”她安靜而憂郁地說,“我知道子明再也回不來了……”
“可是……對不起,我……”
“沒什麽對不住的,慕容公子,”溫暖低沉地嘆息着,“這不是你的錯,只怪那靈蛇教……唉,只是好端端還要上什麽瓊林宴,早知如此,倒不若當初把文章做得差些才是。”
“這……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不過瓊林宴還是要去的罷……”
“不關你事的慕容公子,”溫暖說着,眼睛卻濕了,“我只是不想再這樣折騰下去……”
“你也許該多交點新朋友什麽的,”安國稀裏糊塗地建議道,“畢竟是去見皇上,找個朋友一起也好的。呃……我這裏,有好幾個兄弟,要不……”
他隐約覺得溫暖像在對他暗示着什麽,可又像是出于本能地,心中有一種期盼變得愈發強烈:他期盼那天與他一并走上朝堂的不是探花而是狀元——
姐姐當然也會請我,我是他表弟——
溫暖遲疑着,羅睿擠上來,安國就像鬼迷心竅般地把羅睿推上去:于是就這樣,羅睿成了溫暖瓊林宴上的搭檔。大家一并往回走,無悔在笑羅睿終于搭上了小錦娘,安國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不知為什麽想慫恿無悔去找雲璧——雲璧是他表姐,親姑媽家的女兒:他相信雲璧那樣內向的女孩會更願意在身邊陪伴一個親戚而不是所謂未婚夫婿什麽的,這樣自家也和表姐一起多好——可他不知該如何開口,不論是對無悔,還是對何琴。
只是何琴對瓊林宴的事絕口不提。回到太醫院時大家意外地發現孟良從皇城回來也到了這兒。“你就是安國吧,我一看就知道,”說話的老太太是孟良的奶奶,“我帶良子看他爹媽,他們是巡檢司的捕快,被靈蛇教那個瘋女人用絞心咒折磨得再也起不來床——唉,還不如死了呢,死了也比受這等活罪強。良子沒他爹媽聰明,就麻煩你們幾個小兄弟在學堂裏能多幫幫他。”
羅睿堅定地點頭,孟良卻咬着嘴唇一言不發。“呃……我不知道是這樣子……”安國遲疑着,“祝他們,能……早日康複罷。”
“什麽?良子,你從來沒跟你朋友們說過這事?”老太太一下子就面露不快,“你應該為你爹媽感到驕傲,他們是在與魔教作最後的抗争!”
他們繞過大廳,畫上的曼吟發出一聲如琴歌般的清嘯。
羅睿的爹爹是在大祀前一天得到回家休養許可的。一行人離開太醫院回到平國府,會科的詳細成績已發到每個人的手上。安國看到自己的兩門禦魔術俱打了甲上,其他科目也大多是乙上和甲,就連藥劑都打了乙等,真是奇跡——占斷不太好,勉強合格,修身也是,而詩書委實打了戊等,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自己寫出那麽一篇離經叛道大罵當局加字數不夠的文章,後面又暈死過去,能合格才叫新鮮。不過按照江都規矩,各門功課分成文理術法四大類,除五門主修外,會科中學子若是自己行內有科目不合格才被要求滞段重修:自家未來必走術科路子,所以詩書這類文科在他看來蒙混過去也就罷了,無需重考可謂僥幸之至。
随成績而來的還有一份報表,就是下半年做考據文章選擇授道先生的意向。按照常理安國必然選擇禦魔術,可如今邬婆當道他才不會犯那個賤。無悔想都沒想地勾了玄學,姬天欽懶洋洋地躺在楚寒秋腿上說咱兒子真是像你,楚寒秋紅着臉一言不發,羅睿就聳聳肩膀拿着報表躲到一邊去了。
像無悔這樣真是省事,安國思忖着,有一門獨家擅長的技能真好——其實自己也有,可惜全無用武之地。姬天欽說那你選幻術呗,反正梅先生不可能不帶你。我自己就是跟梅先生做的文章,她要求蠻嚴,不過只要別抄人家的其他就都是小意思。還有千萬別寫得通篇錯字加詞句不通,犯這種低級錯誤梅先生一定會罵的。
“那……我爹爹媽媽呢?他們都做哪方面?”
“你老爹搞禦魔術,媽媽做的藥劑,”姬天欽說,“緩和湯方啥的好像是——她是我們這群人裏唯一擅長藥劑的,我指朱雀道不算你義母。”
“看來我都沒戲了,”安國沮喪地說,“我還是選幻術罷。”
羅睿最終選了方法,說是李先生人好,不會過分苛責學生——無悔一語道破根本原因其實是李先生的頭號門生叫溫子晴;只是何琴一直沒露面,使得衆人紛紛猜測狀元究竟在做什麽。到晚飯時間安國等人一起去南薰閣找她,她才拖拖拉拉和盈盈一并出來:盈盈滔滔不絕地講當時她自己的文章是怎樣的,何琴就一直點頭——
“我說姐姐……”安國終于憋不住插起話來,“你還真的要跟蕭殘做文章……”
“我很早就決定了,現在不過多問下情況而已,”何琴說,“畢竟追随蕭先生就是自讨苦吃,所以我要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
“可是姐姐,你不可以——”安國自己都不曉得自家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你不可以跟蕭殘做文章,別的先生哪個不肯帶你你幹什麽一定要跟他——我不答應……”
“哦對了無悔,”何琴卻沒理他,只是徑自轉移了話題,“明天瓊林宴和我一起去罷,我正好缺個搭檔。”
無悔看看何琴、又看看安國,再看何琴,何琴朝他點頭。安國的心一下子就被冰凍住了:自看過皇榜後他一直在想,想自己總會站在狀元身邊,那不是一種榮耀,而是一種幸福。可如今這是怎麽了,為什麽姐姐寧可選擇無悔——無悔英俊、會打扮,口齒伶俐,只是那堪稱兩片天然犀利的烏鴉嘴——于是他優于我的地方只剩下外表。他太陰柔,會哭鬧會撒嬌會耍小脾氣不講道理,姐姐怎麽可以選擇他——抑或,自己為何如此在意,為何如此在意姐姐在做什麽:如果瓊林宴還是因為自己想去,自己為什麽要阻止姐姐随蕭殘做文章,在她自己都已經做好吃一切苦的準備之後。
“可是蕭殘不會選擇收你為徒的,”他還是不想放棄,“我打賭他一定不會……”
“可是司道先生都有責任帶至少每道兩名外道弟子,”何琴不以為然,“我不相信朱雀道還會有第二個人選擇蕭先生。”
“那你何必自讨苦吃呢,”羅睿也很想不通,“讓那些玄武道自娛自樂去呗,說實話我真不敢想象要天天面對蕭殘的苦瓜臉以及馬祐棠的攝魂香味兒——”
“馬榮昌才不會去找蕭殘,”無悔半鹹不淡地說,“他那種勢利眼,見了老邬就巴不得倒貼上去,好沾她點光啥的,像蕭殘那種酸書生能被輪到才叫新鮮。”
接下來安國便感覺自己明白何琴為何會選擇無悔陪她去瓊林宴了:無悔把手臂搭在她肩上與她輕聲耳語,她就安靜地點着頭。安國無法得知他們的談話內容,只心裏變得愈發不平靜——無悔和姐姐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些話要背着自己講了:似乎在很早以前,大家之間都是沒有秘密的。
“即使他能愛你,你也會很痛苦,”其實無悔只是在開導何琴,“愛上先生的滋味我懂。由于天天見面而難以擺脫,越掙紮就陷得越深;而師徒之間又是一種禁忌,即使蕭殘真的有一天被你打動,你們也會很難辦。”
“我沒奢望這麽多,”何琴幽幽地太息,“我只是怕我會離他越來越遠——我不知道怎麽了,我只是想要他認可我,起初是要他,認可,我,後來不知怎麽就變成要他——認可我——無悔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
“從各種跡象表明你是愛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