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1+2+3更】尋他……

北淵的風雪凜冽刺骨,重瀾從前不覺得。

可今日,送青冉安全回了北淵之後,他竟再也撐不住。

跌跌撞撞逃入罕無人跡的深谷中。

他單膝撐地,一股灼熱的黑血噴湧在雪地裏。

白雪皚皚,濁血斑斑,他身上黑袍也皺得不像話,半邊壓在了厚雪下。

顏色鮮明的對比,多少顯得有幾分凄離。

值得慶幸的是,重瀾貴為魔尊,如今喪門犬的模樣,只有他自己知道。

無曲宮。

重瀾離開多日之後,終于有人察覺到了不對勁,都找到了青冉跟前。

尚胖子憂心忡忡,“青冉姑娘,你知道魔尊大人去了何處嗎?魔尊大人不在,那些魔界各部送來的禮單,胖子我是接還是不接呢?”

經笠仲神色也有些憂慮,“魔尊大人以前有事離開前,都必定知會我等,可這次……”

“是啊,魔尊大人不會出什麽事了吧?”底下一只黑黢黢的鳥頭人身的魔物很自然而然地接着嘆了一口氣。

其他魔物齊刷刷地瞪過去,“閉嘴!你這只死烏鴉!”

青冉抱着兔子站在衆人之間,根本無法插話。

之前重瀾離開的時候,只有她在場,所以大家都以為他是在那海底府邸消失的,以為只有她回來了。

當時望着重瀾的背影,她還以為他是去找仙界之人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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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轉眼兩月過去,仙界依舊一派太平,四海波靜,沒有任何腥風血雨的跡象。

重瀾就像是蒸發在了三界六道之中,向來引發話題不斷的他,徹底銷聲匿跡。

不止是魔界,所有三界六道的人都在探聽他的消息。

“青冉姑娘,您可一定要找到魔尊啊!”

“我們魔界未來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你身上啦!”

不知怎麽回事,等青冉回過神來時,她已被魔物們寄予厚望,都表情殷切地望着她,盼她出去走一圈,把魔尊帶回來。

青冉愣着,原是不想去的。

可轉念一想,若重瀾真如他們所說,受了重傷,正躲在哪兒療傷,那這傷也是為了她才受的。

以他的能耐,本不必留在那府邸中。

她垂眸望向那叢無痕真竹旁,搖曳着的無極寶花,點了點頭。

雖然重瀾的死活與她無關。

但她不願意欠她的。

青冉就這樣離開北淵,踏上了尋找重瀾的旅途。

唯有兔子陪着她,它開了靈智,但仍然不會說話,只是知道重瀾失蹤後,它紅彤彤的眼珠子裏一直滿滿溢着擔憂。

它知道自己是重瀾複活的,所以一直對他心存感激。

每次重瀾回來時,它都會親昵地湊上去,拱拱他的鞋邊。

起初,重瀾都是不耐地踢開它,後來久而久之,發現這兔子實在冥頑不靈,也就随它去了。

青冉撫着兔子着急得有些躁亂的浮毛,低聲安撫道:“你不必擔心,他是魔尊,若真出了事,三界六道都會有異象發生。”

重瀾是三界六道的實力巅峰,體內不知攢了多少靈氣。

若他隕落,整個天地都會動蕩,紅霞漫遍十萬裏。

兔子聽懂了,用鼻尖蹭蹭青冉的手心,卻仍忍不住催她快些。

青冉首先想到的地方,便是瀾谷。

重瀾在那兒誕生,上回還曾帶她去過,這回說不定,也在那裏療傷。

瀾谷的樹木依舊翠綠旺盛,枝繁葉茂,綿延成一片綠色的海。

上次她來時,只是遠遠望着,這次卻落了下來。

腳踩在瀾谷松軟的土地上,她才感覺到這裏的威圧感有多強。

或許是因為孕育了魔尊,所以這裏有一種特殊的磁場。

體內靈力被壓制了大半,只能調動小部分,也飛不起來,腳沉得很。

兔子上次就是在這裏被重瀾賦予的靈智與魔技,重回這裏,它激動得小腦袋高高昂起,輕車熟路地帶着青冉來到了一個大坑前。

坑底被隕石砸過的痕跡還歷歷在目,觸目驚心。

厚重、滄桑又夾雜着一股毀滅一切的力量。

兔子跳下坑底,又蹦上來,朝青冉瘋狂示意。

青冉算是明白,“傳說中魔尊是天外隕石所化,這兒就是隕石落下的地方?”

兔子連連點頭,又立刻歪起腦袋,沮喪地趴在地上,兩只耳朵垂下來,可愛得癱成了一個小棉花團子。

青冉覺得好笑,她知道兔子是因為發現重瀾不在這裏,而覺得失望。

她撫着它腦袋上的絨毛,“瀾谷這麽大,魔尊或許在其他地方,也說不定。”

她忽然想起來,重瀾上回從瀾谷出來的時候,給了她一塊小石頭,也不知道那小石頭是何作用,在瀾谷中代表着什麽。

她連忙從儲物袋裏尋出那一塊小石頭,冷不丁看到小石頭上多了一條裂縫,驚得她眸子半眯起來。

怎會這樣?

重瀾給她的時候,這小石頭可是完好無損的,她一直好好放在儲物袋裏,從未動過。

直播間的觀衆們似乎知道怎麽回事,卻說得不甚明白。

【啊看來重瀾的傷有丶丶嚴重啊。】

【可惜了。】

【唉,他自己不好揣着這玩意兒,幹嘛給冉冉啊,裝什麽深情人設。】

【什麽叫裝!這完全說明魔尊其實很久之前就開始徹底把冉冉當自己人了好吧!】

青冉的指尖輕輕擦過那道裂縫,只是小小一絲,但就已經很嚴重了嗎?

雖然觀衆們故意說得含糊,但她也判斷出來。

這塊小石頭對重瀾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

她重新謹慎地收好,免得重瀾真出了什麽纰漏,整個魔界都會找她報仇。

接下來,她帶着兔子在瀾谷搜尋了一圈。

整整花了七天七夜,也沒發現重瀾的半點蹤影。

兔子不停地嘆氣,倒很像人了。

青冉不如它那般擔心重瀾,被它這人模人樣逗得忍俊不禁,點着它的小腦袋問道:“接下來去哪兒尋他呢?”

兔子紅寶石般的眼睛亮了亮,咬着青冉的裙角,要帶她走。

青冉便禦劍跟着它,長風獵獵,裙袂翻飛。

她七重天的實力完全可以獨自禦劍飛行,且中途兔子累了,她也不必休息,可以抱着它繼續飛。

中途她還躲在暗處,用纖雲劍教訓了一個企圖攔路殺人奪寶的劍修。

對方認出了這劍,還以為是上古神仙的神魂顯靈,吓得屁滾尿流逃走了,料他今後再也不敢胡亂搶人。

有足夠的實力和底氣,真好啊。

出來一趟,青冉越發堅定了快些修煉,擁有離開重瀾的實力的決心。

風清雲渺,當青正峰熟悉而清新的山風吹在身上時,青冉才意識到,兔子這是帶她來了青正門。

山門前還是老樣子,穿着青袍布鞋的小弟子正拿着比頭還高的掃帚,低頭打着哈欠掃過一階階上山的石階。

不過,卻是青冉陌生的面孔。

她去北淵兩年,青正門新入門的弟子已來了兩批,自然早就不認識了。

懷裏的兔子拱着她的臂彎,這是上回它被重瀾青冉帶來的地方,它還記得清清楚楚。

青冉搖搖頭,低聲告訴它,“魔尊不會在這裏的,我們去別處尋吧。”

轉身就要走,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蒼老的呼喚,難掩激動,“冉冉,你回來了!”

青冉身形一僵,緩緩回過頭去,只見青正初帶着一群弟子,急匆匆地趕來。

許久未見青正初,他鬓邊竟已生了許多白發,瞧起來像是老了十歲。

可是要知道,仙界之人最擅長的便是養顏駐元的長生不老術,他怎麽可能弄成這樣。

青冉下意識便覺得,是重瀾對青正門下的手。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大可能。

若是重瀾要滅了青正門,直接反手一個驚天動地的滅世大法扔過來便是,青正峰瞬間就會化為齑粉。

他又何必只是讓青正初這樣慢慢老去?

青冉不知道,自己猜對了一半。

青正初的變化與重瀾有關,卻是他咎由自取。

自重瀾上回來過,青正初日夜都活在恐懼中,日不能食,夜不能寐,修煉也難以沉心靜氣,只惶恐着重瀾随時降臨,一只大掌壓下來便滅了他們青正門滿門。

他對不起祖宗傳下來的基業,更無言在黃泉之下面見列祖列宗。

更重要的是,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明明他們該感謝他,若不是當初他堅持要送青冉去北淵,哪會有青冉的今日,魔尊又怎能找到如此稱心滿意的靈爐。

可賠進去一個女兒,青正門不僅半點好處沒有,還差點兒慘遭滅門之禍!

雖當着重瀾和青冉的面,他認了錯,道了歉,可心底卻覺得重瀾小題大做罷了。

不過是對青冉說了幾句重話,當父母的,誰沒教訓過自己的兒女。

要怪,就只能怪那重瀾無父無母,冷漠無情,根本不知這只是人之常情。

青正初覺得委屈冤枉,卻又無處可說。

畢竟就連仙界的三大仙尊聯手,也奈何不得重瀾。

他只能打落了牙齒往肚裏吞,原以為青冉能被重瀾看上,這是青正門莫大的機緣。

後來才知,這是青正門再也醒不過來的夢魇。

每日活在壓抑悲苦,惶惶不安之中,他的頭發自然而然便白了。

不止如此,他還殚精竭慮,時時日日都盯着青正峰的動靜,生怕錯過什麽風吹草動。

所以今日青冉出現在山門下,他才反應得如此之快。

青冉還沒來得及走,他就帶着弟子們出現了。

魔尊消失多日,這是三界六道都知道的消息。

趁魔尊不在,青正初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勸勸青冉。

她一直都很聽他這個父親的話。

只要魔尊不在她身邊,他多說幾句,她一定會遵從。

“冉冉,好不容易回一趟家,至少上去喝杯茶再走吧。離家這麽多時日,你難道就不想爹娘嗎?”青正初關心中帶着責備的語氣,目光緊緊鎖定着青冉。

“……”青冉別開眼,望着地上師兄姐弟們齊刷刷的布鞋,嗓音雖不大,卻堅定清脆,“不必了。”

這一次,不需要重瀾替她撐腰,也不需要直播間教她回答。

她已經學會了如何說出那個“不”字。

雖然仍然不敢直視青正初的眼睛,但她相信,下一次她能做得更好。

不止是青正初,青正門其他弟子都驚呆了,不敢相信他們的耳朵。

剛剛青冉,是拒絕了嗎?

在他們的印象中,青冉美麗纖弱,性子溫軟,無論向她提出什麽要求,就算讓她有些為難,她也不會拒絕。

只會垂下纖長濃密的眼睫,輕輕咬着唇點頭。

她從來都不會擺掌門女兒的架子,永遠給他們一種“無論犯了什麽錯,她都是避風港灣”的包容感。

對待永遠不會生氣,永遠不會拒絕,永遠不會先走的人,人們總是習慣性的為所欲為,露出性子裏最真實也最傷人的那一面。

從不在意,也不細想,說話做事,不必過腦。

青正初也是這麽以為的。

他從未想過柔順乖巧,就算不願意也頂多是悶着不說話,從來不會出言挑明的青冉,會這樣在衆多弟子前,輕飄飄地拒絕了他。

青正初臉上那點兒可憐的自信搖搖欲墜,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青冉。

她怎能這麽,不給他面子,讓他顏面掃地!

“青冉!我是你爹!”

“早已……不是了。”

青冉轉身禦劍,已然飛上半空。

她那輕軟卻堅定的回答,輕描淡寫地回蕩在半空中,聲音無形,卻似有形的錘子一下下砸得青正初頭昏眼花。

青冉毫不留情的背影,漸漸縮成遼闊青雲裏一抹小黑點。

早在上回重瀾帶她回來時,她就在心中與他們徹底斷了幹系。

或者說,要更早些,在青正初給她的傳音鏡裏發送訊息,逼她回應的時候,心就徹底冷了。

血緣上,他是她的父親,可實際上,他的孩子,他在意的,只有青正門。

他的夙願,是壯大青正門。

所以當她能為他的夙願添磚加瓦時,她就是他的好女兒,當她毫無寸用時,他的眼裏便從來都看不到她。

漸行漸遠中,青冉雖心中早已不會因為這些人,這些事而難過。

可心情仍然有些低落。

兔子濕熱的舌頭舔着她的掌心,絨毛團團的小臉滿是關切。

彈幕也比往常多了許多——

【冉冉別哭,抱抱。】

【冉冉做得對,勇敢和渣爹說再見!再也不見!】

【這男人的嘴臉真是yue死我了,隔夜飯都yue出來了!】

青冉望向遠方,抿唇輕聲道:“我沒事……帶大家去看看落霞九天吧,很美的。”

路過這裏,她想起之前重瀾帶她看的美景。

那驚豔了她記憶的畫面,她相信直播間的觀衆們也會喜歡。

調整了方向之後,青冉正要将靈力注入纖雲劍,讓它飛快些。

身後忽然有人喚她,“青冉師妹。”

是大師兄的聲音。

那位她曾在情窦初開時對他有過幾分好感,也曾望着他與青歡出雙入對的背影而強顏歡笑,更因為他弄斷了她送他的劍鞘而默默流過淚。

不過,那些事好像都成了上輩子發生過的回憶。

此刻他就站在她眼前,笑容依舊如從前那般溫柔敦厚,她的心裏卻已沒了任何起伏,只是像看着一個陌生人。

“青冉師妹,你最喜歡的竹心果,前段時日成熟時我便采了很多,本想托人送去北淵給你的,不成想你竟回來了。”他腼腆地将手裏的竹籃遞給青冉。

竹心果是青正峰獨有的果子,旁的地方都吃不到。

青冉确實喜歡它輕淡清爽的味道,不過分甜,也不會很膩。

已經很久沒嘗過了,她沒有拒絕,垂眸收下,淡聲道:“多謝大師兄。”

之前她離開青正門,去北淵的時候,全門上下都為她高興,只想着她若是得了魔尊的歡心,青正門上下也就跟着吃香喝辣。

唯獨大師兄偷偷來找她,問她是否願意,若她不想,他可以帶她逃走。

還有,青歡從北淵回去後,不吃不喝,以淚洗面,驚得全門上下都來質問青冉,以為她縱容着魔尊對青歡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

只有大師兄的語氣公正溫和,只是詢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沒有半點責怪。

所以,青冉還是願意叫他一聲“大師兄”。

以前他只是對她沒有情意罷了,這怪不得他,但他待她,從師兄妹的情分來看,确實沒得挑剔。

若不是這樣,她也不會獨獨對他情窦初開。

人情冷漠的青正門裏,那麽多師兄姐弟,只有他曾給過她那些溫暖。

只是,終究殊途。

“上回你與魔尊一起過來,沒找到機會與你說話,青冉師妹,你近來可好?”薛玉堂的眸光溫厚,“還有,你的傳音鏡換了新的,可能給我你的傳音符,若是有事,也好尋你。”

青冉沒有多言,沉默着拿出傳音鏡,與他對上,交換記號。

薛玉堂望着她低垂的眉眼,欲言又止。

“大師兄若沒事,我便先走了。”青冉等了片刻,轉身想走。

薛玉堂在她身後低聲道:“我知你被師父傷了心,可他……也是為了宗門好。”

青冉身形一僵,背對着他,沒有回頭。

他寬厚敦實的嗓音再次響起,“青冉師妹,我還是那句話,你若……若是不想待在北淵,我帶你逃。”

逃?能逃到哪裏去。

重瀾九重天大圓滿的實力,她和大師兄加起來都不是其對手。

青冉唇角掠過幾分苦澀的笑容,回頭還是那一句,“多謝大師兄。”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與他之間,好像只剩下這句話。

與大師兄道別後,青冉禦劍飛行,仍然沒有改變原來的計劃。

落霞九天的風景依舊美得驚心動魄。

可惜,她的實力只能上到第七重天。

這裏的景色比重瀾帶她去的九重天稍稍遜色了一些。

漫漫雲海如鋪開的柔軟綢緞,一望無垠。

不遠處是瀑布般垂下的仙霞萬丈,像是有神仙不小心打翻了她的七彩色盒,绮麗的霞色交相輝映,在腳邊彙成一片燃燒着的波瀾壯闊的霞光海洋。

也不如九重天那般清靜寧幽。

除了她,霞海中還有不少生靈正在賞風景,或是捕捉神霞的。

直播間的觀衆果然很喜歡這裏,忍不住紛紛感嘆。

【果然每個位面都值得旅游!】

【啊啊啊我想去!要不要組個團?】

【我随手截個圖就能保存當桌面了!太美了吧!】

相處了這麽久,青冉已經知道直播間的觀衆們和她不屬于同一個世界。

所以他們那些奇奇怪怪的詞彙,都是她的世界不存在的東西,她沒有那麽強的好奇心,便自動忽略了那些看不懂的詞。

只是輕聲給觀衆們介紹,他們管這叫“導游”。

在直播間的觀衆們鼓勵下,她不再是以前那個悶葫蘆,有時強逼着自個兒,也能多說幾句話。

粉絲也就越來越多,直播間帶來的好處也越來越明顯。

帶着大家逛了一圈兒,兔子陷在軟軟的雲團裏都美美睡了一覺,撐着懶腰嘆了一口氣。

很顯然,魔尊大人也不在這裏。

他到底去哪了呢?兔子好恨自己腦袋太小,總是轉不過一個簡簡單單的彎兒,找出答案。

兔子被青冉抱起來,在她懷裏剛蹭了一下,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耳朵立刻豎起來。

與此同時,一道清甜的聲音傳過來。

“姐姐,好巧啊。”青歡笑容熱切地打招呼,眉眼彎彎,自然可愛。

她的身邊,還站着一位樣貌平平無奇的青年,氣質內斂,青冉認得,這是雲則,仙界第一宗門的掌門兒子。

雲則追求青歡好幾年,青冉見過幾面,也聽青歡在她耳邊抱怨過自己既不喜歡雲則,又不好拒絕掉了他的顏面,只能一直若即若離。

沒想到他們如今,在一起了。

青冉望着青歡和雲則牽着的手,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青歡松開雲則的手,腳步輕快地走過來,很自然地想要挽住青冉的手。

卻被青冉倒退幾步,不着痕跡地躲開。

青歡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咬着唇,眼圈一下子就憋紅了,“姐姐如今就這般厭棄我,連碰都不願意碰我嗎?”

青冉沒有回答,兔子豎着兩只雪白的耳朵,防備警惕地看着青歡,甚至喉嚨間發出了警告的低吼聲。

兔子急了還咬人。

青歡沒想到一只兔子也敢這樣嚣張,她眸子瞪圓,盈着的水珠如初夏雨後的荷葉面,來回滾動。

“姐姐還是像小時候那般,喜歡這等低賤肮髒的畜生。”

她的語氣委屈中還夾雜着一縷幽怨,和小時候嫌棄青冉的那只白棉兔時,神情一模一樣。

青冉蹙起眉尖,定定地望着青歡,一字一頓地告訴她,“它不是畜生,它是救過我命的夥伴。它不低賤,更不肮髒,它比許多人都幹淨高尚。”

彈幕一條條告訴掠過——

【啊啊啊冉冉說得對!】

【主播終于A了一把!看過主播之前回憶的我反手點了一個關注!】

【哼,垃圾妹妹滾吧!冉冉立起來!】

青歡的眸子放大,烏黑的瞳仁狠狠晃動,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青冉一般,只有在夢魇裏,青冉會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

“……只不過是只破兔子,姐姐為了它竟然兇我?”

“我沒有兇你,而且,你也不必再喊我姐姐。”

早就沒有瓜葛了。

青冉淡淡地收回視線,唇瓣微啓,吐出的話如綿密的針,紮在青歡幾乎透不過氣的胸膛上。

她睜着圓晃晃的眸子,眼看着青冉遠去的窈窕背影,纖弱美麗,再熟悉不過,卻又顯得那麽陌生。

雲則扶着搖搖欲墜的青歡,摸了摸她仿佛被遺棄的小獸般的毛絨絨的腦袋。

目光微垂,輕輕嘆了一口氣。

風吹得很急,青冉立在纖雲劍上飛行,烏青發絲被吹得有些亂。

與青歡匆匆說了幾句話,她古井無波的心态卻輕易被攪亂了。

她以為,自己可以與過去的人與事輕易斬斷瓜葛,卻不料在青歡面前,還是差點兒亂了陣腳。

畢竟,青歡曾經是她最喜歡,最在意的妹妹啊。

她曾掰着指頭,數着青歡出生的日子,趴在母親身上聽着青歡淘氣的動靜,滿心滿眼都是期待歡許。

她還記得青歡在襁褓裏的時候,誰抱都哭。

只有她抱着她的時候,她才會笑。

還有,青歡躺在搖籃裏,要握着她的小拇指,才能睡着。

一睡醒便哭着尋她,只對她露出沁甜像彎月的笑容,目光永遠追随着她。

再長大些,青歡會走路了,便搖搖晃晃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後。

無論她去做什麽,青歡都要拽着她的衣角,像黏在她身上的小尾巴。

再後來,青歡會說話了,奶聲奶語叫她姐姐,叫起來便沒完,短短一日光景,便要叫上百來回。

那時候青歡的眼睛像夜光葡萄,又大又圓,歪起腦袋直直地望着她,就像落滿了九天星子。

青歡總是挂在嘴邊,全世界最喜歡姐姐。

她受傷時,青歡哭得比她還大聲,抱着她的傷口鼓着腮幫子吹呀吹,說以後她都替姐姐受傷。

她開心時,青歡笑得咯吱咯吱直不起腰,會偷偷記住讓她高興的事,日複一日樂此不疲地想要讨她歡心。

她帶着青歡去青正峰的山巅看日出,看日落。

春日賞花,冬日聽雪,笑聲灑遍了青正峰的林間。

親密無間,朝夕相處,抵足而眠,形影不離。

那些天真無邪,歡暢快活的時光就像一場夢。

夢早就醒了。

她和青歡,最後怎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青冉不願再想,壓抑地勾了勾唇角,想自嘲的笑笑。

眸底卻泛起幾點濕潤,被風一吹,眼眶裏又冷又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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