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幸福農場
是夜, 沈嶺竹将悶在衣袖裏一天的小千河放了出來。
豬圈裏面的光線依舊不太明亮,沈嶺竹卻能看清千河小臉上的擔憂。
千河太小了,只能用一根手指摸摸他的頭, 而小千河在沈嶺竹手抽離之時抱住了那根手指, 仰着小臉用柔軟的臉蛋蹭過他的指腹。
像是撒嬌,又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慰。
沈嶺竹唇角勾了勾, 将人放在自己的腿上, 拿出藏起來的威化餅幹,掰下來一小點抵在了小千河的唇邊。
看着眼前的一小塊餅幹, 千河沒有伸手接。
他并不傻,相反,千河很聰明。
如果食物充足的情況下, 沈嶺竹不會将昨天吃的, 已經拆開過的餅幹給他。
從始至終沈嶺竹都沒有跟千河說過一句話,再聯想自己一開口是豬哼唧的聲音。
白天那些凄慘的豬叫聲,或許是一個個人發出來的。
千河聽到了白天有人說出的話,怒意勃發的訓斥着為什麽不好好吃東西。
那個聲音沒多久之後,就是惶恐凄厲的豬叫聲, 如果豬叫聲是人發出來的, 那說人話的, 究竟是什麽東西。
為什麽要逼他們吃東西, 是不是食物有問題, 如果是的話...
那沈嶺竹已經有整整一天一夜沒有吃飯了嗎?
千河避開了沈嶺竹遞過來的餅幹, 順着他的腿,小跑着, 手腳并用的爬到了沈嶺竹的衣服下擺。
小小的人掀起了沈嶺竹的衣擺, 直接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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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威化餅幹的男人僵住了, 低着頭看着自己的小腹,手捏緊又松開。
巴掌大的一個小人娃娃,趴在自己的肚子上,柔嫩的臉直接貼了上去。
昨晚隔着一層單衣,小千河都能直接紅透了臉,今晚直接趴在上面,他卻在啪嗒啪嗒的掉眼淚。
他什麽都沒有聽到,卻因為自己的猜測哭個不停。
沈嶺竹感覺到了濕意,連忙将人捉了出來,小千河也不抗拒,乖順的被他捏在手上。
小臉濕漉漉的,眼睛裏水汽充盈,還在撲簌簌的掉着眼淚,下唇被他咬着,實在抑制不住了才從中冒出一聲委屈可憐的抽噎。
聯想到他躲開餅幹的動作,沈嶺竹哪還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眼神溫柔,用指節輕柔蹭過小千河的臉,帶走了一串溫熱的淚。
沈嶺竹重新将餅幹遞給千河,面對他的拒絕,無聲的用唇形安撫他,“乖,聽話。”
看着他的反應,千河明白,自己的猜測是真的,更加明白,這一根威化餅幹對沈嶺竹來說也沒辦法抵餓。
可是他還是固執的,偏過了自己的頭,柔軟的小手抵在沈嶺竹的手上,用出吃奶的力氣推拒着。
他才多大一點,力氣又有多大,眼看着沈嶺竹就要強硬的喂他。
小千河急了,一口咬在了沈嶺竹的手上,然後指了指沈嶺竹衣袖裏的剩餘的餅幹,又指了指沈嶺竹。
沈嶺竹的手指有點疼,看得出來小千河是用了力氣的,臉都憋紅了。
手指被放開的時候,上面有一圈小小的牙印。
沒有辦法交流的弊端就在此顯現出來了。
沈嶺竹想讓千河明白,這麽一點對他的用處不大,卻夠千河吃五六次。
兩個人一時間僵持不下,千河看着沈嶺竹不動,急得啪嗒啪嗒的掉眼淚。
他明白沈嶺竹在想什麽,可是,沈嶺竹在他這裏,向來是最優先級,任何事情,包括自己,在關于沈嶺竹的重要的事情上都要排在後面。
若是平時,沈嶺竹這樣縱着他,千河會害羞,會高興,會矜驕又自得。
可此時,他寧願不要。
見他怎麽也不肯吃,沈嶺竹把那一小節餅幹收進了包裝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裏,在還沒有餓得太厲害的時候忍一忍也好。
這樣想着,沈嶺竹卻忍不住的想,千河也有一天沒有吃東西了。
千河沒再這上面繼續僵持,而是指着那邊的鐵欄杆,兩只小手比了比自己的大小,又比了比鐵欄杆的縫隙,像是在告訴沈嶺竹自己可以出去看看。
沈嶺竹擰着眉,想也不想的搖頭,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拒絕的非常果斷。
千河這個樣子太小了,他連讓千河出現在人前都不放心,更別提讓他夜裏自己出去查看情況。
更何況,如果今晚不出事的話,沈嶺竹已經準備明晚看看能不能溜出農場了。
今晚不出事,再加上昨晚,說明夜裏是比較安全的,可以試着翻過出去。
鐵欄杆确實很高,可是豬圈之間的牆對沈嶺竹來說并不高,踩在牆上,未必不能翻出去。
他将小千河放在自己的腿上,捂住他的眼睛和身子,讓他睡覺。
千河見他沒吃,又不準他出去,氣得拿腳蹬他,可他那點兒力氣,蹬在沈嶺竹手上微乎其微,任憑他怎麽折騰,那雙大手也如磐石一樣一動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心下面的動靜漸漸小了。
沈嶺竹又靜靜的等了一會,小千河依舊沒有動靜,他才松開遮住眼睛的那根手指。
豬圈裏面沒有鐘表,時間的流逝只能靠自己的估計,沈嶺竹在心裏估摸着千河應該進入深沉睡眠了,才放開了手。
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人,白皙的臉上,漂亮澄澈的眼睛閉上了,秀氣的眉頭微微皺着,似乎就連睡夢中也不太安穩。
好像...自己的視力變好了,沈嶺竹擡眼看了圈四周,又低下頭看腿上的千河。
這麽昏暗的環境下,他離千河并不近,卻能看清楚他皺起的眉頭。
沈嶺竹從包裝袋裏拿出那一小塊威化餅幹,手上帶了點輕微的力氣,讓千河的嘴微微張開。
那麽點兒大的威化餅幹,被沈嶺竹掰碎了一點點送進小千河的嘴裏。
靠着人本能的吞咽反應,将食物喂了進去。
喂完一小快後,沈嶺竹松了一口氣,大手捂住了小千河的身體,用自己的手給他做被子。
他沒有留意到,小小的腦袋微微低了下去,眼角蹭過了衣領,留下了些許濕意。
這是千河吃過最難吃的威化餅幹。
本來就是裝在被打開包裝袋裏的,已經不脆了,很軟綿,沒有威化餅幹該有的幹脆。
又被沈嶺竹捏得稀碎喂進來,一進嘴的口感,跟吃紙屑差不多。
可也是千河吃過的,最好吃的威化餅幹。
不是不想再拒絕,而是知道,沈嶺竹寧願一直等到他睡着了掰碎喂給他,也不想自己吃,他再拒絕,除了讓沈嶺竹擔心,沒有任何作用。
夜涼如水,一夜過去,咳嗽的人又多上不少。
沈嶺竹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視線卻在幾個人身上走了好幾圈。
一共是三個人,而那三個人的共同點就是他們每一個都一頓飯不落下的吃了。
可如今,三個人卻呈現了不同的變化。
兩個人變胖了,肉眼可見的胖了起來,臉都圓了一圈,薄薄的單衣被肚腩頂起來,看上去胖了十多斤都不止。
而剩下的那個人,不僅胖了,耳朵還變大了些...那形狀開始向扇形靠攏,像極了豬耳朵。
可沈嶺竹看了一圈,所有人都像是對這種變化無動于衷,一點異樣的眼神都沒有露出來。
不,不是所有人,娃娃臉女人和帶着黑框眼睛的眼鏡男都在假裝無事,他們的肢體和眼神,都在抗拒和那些人接觸。
沈嶺竹打量的視線很隐蔽,做得也很随意,就像是随意掃過,而不是刻意打量,所以被他看得最多的,耳朵變得像豬耳的佟海兒并未發現他的打量。
今天等他們醒來的時候,石槽裏面已經放好了食物,而那頭豬卻不知所蹤。
佟海兒照常的,走到石槽邊上去吃飯,一口一口美味至極的食物送進嘴裏,她滿足的微微眯起了眼睛。
真好吃啊,世界上為什麽會有這麽好吃的東西。
沈嶺竹一直站在角落裏,觀察着其他人,越看,他的眉頭皺得越深。
只有那個女人有那種怪異的變化,而其他吃了東西的人,都只是或多或少的變胖罷了。
為什麽只有她是不同的,她身上,有什麽特別之處?
而此時,佟海兒并不知道沈嶺竹的思考,她吃完自己的,猶自不滿足,将手伸向了旁邊屬于另一個人的區域。
她記得,這個人向來不吃這些的,一直都是把食物沖進下水道裏去,這麽好吃的東西被倒掉,在她看來就是暴殄天物,還不如都給她吃。
吃着吃着,佟海兒的腦海裏,突然響起了一道聲音,那聲音甜美如美麗的少女,一字一句帶着欣喜和蠱惑:
“叮咚,恭喜您,幸運的NPC。”
“經過鑒定,您是《噩夢空間》游戲內測時,玩家完成的拯救任務的任務目标。”
“您成功被玩家拯救,現在有兩個選擇擺在您面前,您可以任意選擇一種。”
“一:您可以脫離NPC身份,成為淩駕于NPC之上的玩家,盡情享受這一場絕妙的游戲。”
“二:您可以繼續保持NPC身份,但作為幸運的被拯救的目标,您可以在此次開服活動中享有游戲特權,即:不會收到一丁點兒傷害,活着離開《幸福農場》副本。”
“請注意:游戲特權僅可使用一次,離開《幸福農場》副本以後,您将不再能受到優待。”
“特權可以保留,即:您此次不用該特權,可以在以後的某次游戲中使用,無論是什麽時候使用,都可以不付出任何代價,直接脫離當前副本。”
佟海兒的生活枯燥乏味,高強度的負債将她壓得喘不過氣來,世界突然變成這樣,對其他人來說是噩夢,對她來說卻很好。
聽到這些話,她突然想起,自己上班的洗浴中心,有一次來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客人,那是七個人,對她說了一些莫名奇妙的話。
“你乖乖伺候我們,我們會救你。”
“你放心,我們會拯救你,只要你聽話。”
佟海兒沒有将這些話放在心上,在那種地方上班,多得是男人的花言巧語,她只悶着頭,自顧自的給客人按着腳。
可,現在...
佟海兒心中大驚,她或許明白了,那些不是什麽客人,而是玩家。
她一直不回答,那道聲音又開口了,“請您選擇,您在心中回答即可。”
佟海兒心中還有很多疑惑,比如那時候那些明明是人,為什麽在這裏玩家變成了一頭豬,比如為什麽會選中她,可她此時,最關心的還是一個問題。
“我選擇了玩家,我就不會死了嗎?”她滿懷期待的,在心中問道。
命運從來不曾眷顧她,難道在此時,終于有幸運落在了她身上。
那聲音似乎是笑了,客觀的回答道:“玩家也是可能會死的,但是作為NPC,死亡的幾率比玩家也許能高出幾百倍呢,誰說得準呢。”
佟海兒沉默了片刻,又問道:“我會變成,那只豬那樣嗎,我....不再是人了嗎?”
女人多多少少都有點愛美的,那頭豬那樣肥肉堆疊的長相,她看着就惡心。
而且,從一個人變成一頭豬,她還是有些不能接受。
再怎麽樣,她也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啊。
“您在在意什麽呢?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在乎您,親人将您抛棄,愛人欺騙您給您留下大量債務,朋友害怕惹上麻煩,對您避而遠之,您對這個世界,本就沒有牽挂了。”
“而您成為玩家,能活着看到那些傷害過您的人痛苦死去。”
每一句話都扣在佟海兒心弦上,像魔鬼的誘言在她心頭起舞。
佟海兒聽見了自己腦海中的聲音,她在說:
“我選擇,成為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