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往事如煙第七節
更新時間2013-4-23 19:07:55 字數:3222
關于失去了秘術一事,白初煙既瞞不住,也不想瞞,與張謙寂商量一番之後,第二天就告訴了其他人。
除了驚訝于那把匕首的匪夷所思,衆人最關心的還是白初煙日後的安全,此前她完全可以憑借一身秘術橫行天下,現在卻是真真正正的手無縛雞之力。至于秘術能否失而複得,也要等拿回那把匕首才能見分曉,是以在淮安的這幾天,白初煙只要出門,張謙寂必是寸步不離,生怕出什麽差池。
對于差點丢掉性命之後,又被剝奪了一身天下無雙的秘術這樣殘忍的事,白初煙表現得倒是很冷靜,似乎并不覺得有什麽,每天仍是吃喝玩樂,甚至有時候偷偷去找小盟出去玩。看她這樣,別人就算想要替她痛心,也不太好表現出來,過了幾天之後,這件事在表面上就漸漸淡去了,一切都還像平常一樣。
十五那天晚上,淮安城的燈會也在一片喧嚣中開始了。淮安本就是宛州最為繁華的商業大城,平日裏就是紙醉金迷,雖然沒有天啓那般威嚴大氣,在奢華方面卻不輸于天啓,這天晚上的淮安燈火通明,大街上車水馬龍,俱是輝煌燈光,富麗盛景。
看大街上這般熱鬧,蕭子易站在客棧二樓的窗前斟酌一番,回身對剛剛用完晚飯圍坐在桌邊的衆人說:“外面人太多了,有沒有清靜一點的去處?”
“你去憐月樓吧,那裏生意一直很慘淡,不過小淩夕的琴技是一流的,包你去了不後悔。”白初煙握着茶杯笑道。
“青樓?”蕭子易這幾天在城裏轉來轉去,自然也知道這個去處。
“就去聽聽琴,也沒什麽的。”蘇煊道,“而且那裏挨着西江,你要看江燈也方便。”
蕭子易聽了這話,有些心動。
這時,龍韻突然舉起手來,“我也要去!”
蕭子易汗顏,“你去湊什麽熱鬧?那可是青樓。”
“我就是要去。”龍韻不滿道,“上次教主大人帶去的那只小雪貂,還是我捉到的呢,淩夕姑娘會不歡迎我麽?”
“那你就去吧。”白初煙笑嘻嘻地道,“你們去了就說是我的朋友,喝酒聽琴不要錢的。”
“你不去麽?”龍韻眨眨眼看她。
“我要去街上玩。”白初煙指了指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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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張謙寂就獨自留在了客棧,似乎沒什麽玩樂的興致,蘇煊跟着白初煙上街去了,他很放心。
淮安城裏街道寬闊,盡管人多,卻也不顯得擁擠。他們兩人一個侯府少爺,一個宗室皇族,大場面都見多了,像這種繁華燈會在天啓更是逢年過節都有,并不稀罕,因此走在街上沒什麽特別的感覺。不過蘇煊還是買了個花燈提在手上應應景,就當是出來散步消食了。
走到一座高大的拱形石橋上,白初煙停了下來,側身看着河面上漂着的一盞盞燈,想起兩年前離開天啓的時候,白斂墨為她放燈送別的情景,一時有些呆住。
其實那時候她就随便許了個願,望大胤國祚再綿延數百年。
這數百年間,辰月當不會再興風作浪了,而之前的那一場亂局,雖說犧牲無數,血染天啓,卻也不得不說是為逐漸衰微的大胤注入了新的生機。
當然這樣厚臉皮的說法,白初煙才不會挂在嘴上,辰月所做的一切到底為了什麽,只有她和古秋連最為清楚。
這世上的事,有榮就有枯,有生就有死,沒有什麽能夠長久。
雖說有種說法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可是一切終有盡頭。
“欲光大的終湮滅,欲永生的終淪亡”,這句話在葵花時代的辰月教徒心中,是箴言般的存在,真正的辰月,雖然擁有駐顏之術,甚至有延壽之法,卻從不相信自己真能永生不死。
與其慢慢衰微委頓,不若在最絢爛的頂峰便倏忽滅亡。
所以在十七年前,辰月成為了最強者的那一刻,古倫俄卻選擇了不做反抗,走向死亡。
相比起苦苦支撐一切的雷枯火,大教宗和原映雪都要坦然灑脫多了。
從小到大,白初煙也一直明白,生死榮枯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所以即便失去了秘術,即便她自己也感覺到身體一天一天虛弱下去,她心裏也不覺得有什麽,雖然她還如此年輕。
“初煙。”蘇煊站在她身邊陪她看了一會兒河燈,微笑道:“這條河也是流到西江的,我下去把這盞燈放了,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他走下橋之後,白初煙一直看着他,默默想了許多。
這世上還有很多值得留戀的東西,不知道古倫俄當年走的時候,是否真的毫無牽挂呢。
至少,他對自己的弟子古秋連,還是有一點點牽挂的吧。
河水緩緩流淌,注入遠處的西江,那裏正是當年蘇秀行身死的地方。
白初煙有些黯然。
“靖亭好像昨天就動身回山堂了。”蘇煊放完河燈,又上橋來,對她道:“這次回了辰月,就不要輕易出來了好不好?”
“那你怎麽辦?不回去見你哥哥了?”白初煙笑道。
“我在辰月住得很好,山堂也沒出什麽事,不急着回去。”蘇煊面色有些凝重,“你現在的狀況,不能再去見靖亭了,而且我……也想和你一起久一點。”
白初煙看着他不說話。
“一旦回了山堂,我就沒那麽容易見到你了。”蘇煊嘆道。
白初煙又将目光轉到河面上,手指輕輕敲着橋欄,緩緩道:“其實亭兒她已經有些被我說服了,只要抓住時機推波助瀾一下,讓她相信我說的是真的,更重要的是讓她意識到她其實并不應該殺我,這件事就算是解決了一半。”
蘇煊想起那日在暖閣外聽到的對話,忍不住問道:“你和靖亭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前面是真的,至于陰桓是為了她什麽的,都是我信口胡說。”白初煙笑了笑,又嘆了口氣,“不過陰桓和阿櫻之間到底有什麽交易,這一點很重要,不弄清楚的話,我始終不能放心……阿櫻從不會做多餘的事情,這件事背後一定還藏着什麽。”
蘇煊沉默了一會兒,知道她肯定不會乖乖待在辰月教不出來了。
可是自己又沒法兒勸她,因為她無論說什麽做什麽,從來都很有道理,旁人想挑毛病都挑不出。
“罷了,今天是出來玩的,這些秘密回頭再想。”白初煙搖了搖頭,指了指前面,“路還好長呢,我們繼續逛吧。”
“嗯。”蘇煊笑得有些勉強。
白初煙還以為他不高興,不由停下來看了看他。
“我臉上有東西?”蘇煊奇道。
“沒有。”
“那你看什麽?”
“因為你長得好看。”白初煙幹脆攤了攤手,打趣道,“有機會就多看幾眼。”
蘇煊哭笑不得,忽然想到什麽,拉住她道:“既然你喜歡看,我就不走了。”
“什麽意思?”白初煙睜大眼睛看他。
“我不回去了。”蘇煊認真道,“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可是……”
蘇煊忽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打斷她的話,而後笑了笑,道:“就這麽定了。”
白初煙仔細看了看他的笑容,像是發自內心的,看不出什麽勉強。
可是蘇硯那邊,也不能再也不見吧?
蘇煊為她做了這麽多,其中最不易的,就是頂着與辰月勾結的罪名回護她,以至背叛了天羅。
白初煙從來沒謝過他,因為這早就不是一句謝謝就可以償還的恩情。
不過她也很清楚,就算蘇煊從未幫過她,從未為她做過任何事情,只要他出現在自己面前,一切還是會像現在一樣。
“不走就不走吧。”白初煙沉默了半晌,緩緩笑道,“我也舍不得你走,不過陰桓的事我還是要查,也還是要讓你有機會回去見見蘇硯。”
蘇煊好像沒聽見她後面的話一般,一雙眼睛在河燈的映照下亮晶晶的,看着她笑道:“你舍不得我走?”
白初煙也笑了笑,“當然舍不得。”說罷便要往前走。
蘇煊還想說些什麽,剛拉住她的衣袖,一陣冷風忽然從河面上吹過來,河燈都滅了好幾盞,橋上的人不約而同地縮着脖子緊了緊衣領,急匆匆地各自下橋去了。
蘇煊蹙了蹙眉,站在風來的方向,小心将白初煙護在懷裏,稍微猶豫了一下,而後解開大衣襟前的系帶,不由分說抱住她,用寬松的大衣輕輕裹住。
“你幹什麽?”白初煙呆了呆,“下橋去就不冷了。”
“這樣也不冷。”蘇煊嘴角噙着一絲笑意,又将她抱緊了些,在她耳邊輕聲道:“以後就讓我留在你身邊照顧你,好不好?我保證每天都給你做好吃的。”
白初煙忍不住笑了出來,“蘇硯會不會氣得來把辰月教端了?”
“不會的,他脾氣沒那麽壞。”蘇煊道。
“我是沒什麽意見。”白初煙猶豫了片刻,慢慢伸出手去,觸到他冰涼的腰帶,便順勢輕輕抱了他一下,又将手收了回來,輕聲道:“對不起……”
蘇煊僵了片刻,想說些什麽,張了張嘴,又不知該怎麽說,抱着懷裏瘦弱的身體,都不敢太用力,只覺得心裏又疼痛又綿軟,都快融化成一灘水了,頭也有些暈暈的。
若是在半年前,他根本不敢想象現在的這一幕,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如果是夢,就再也不要醒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