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如有将來第二節
更新時間2013-4-28 17:59:34 字數:2451
平靜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一眨眼間,山外已是盛夏的季節。
可是辰月所在的深山之中,仍是一片素色清冷。
墨言在凝霞塔的最頂層靜坐,時不時擡頭,透過洞開的天頂,凝望清澈的夜空。
他尚不能控制自己歲正圓境的力量,需借助凝霞塔頂皇極經天儀上所凝聚的星辰之力,才可勉強壓制,所以這幾個月以來他幾乎都在此閉關,很少離開。
古秋連說,再過半個月左右,他的控制力便會有所加強,到時候可以試着離開凝霞塔,慢慢适應之後,就可以摘掉眼罩,并重新開口說話了。
皇極經天儀立在塔頂圓形的水潭之上,緩緩轉動,散發着金色的光輝,将水面映得燦然耀眼。
漆黑的塔頂,只有那一處是明亮的,墨言每天靜坐之餘,除了看看星空,便是盯着那座精致的儀器發呆。
那是古風塵留下的東西。
古秋連這幾個月助他壓制歲正之力,也與他說了不少的話,有些事情雖未明說,他也能猜得出來,比如古秋連和三聖徒之一的古風塵的關系。
可是古秋連竟然對皇極經天派的一切一無所知,對于星象和算學也毫無涉獵,這令墨言很是驚訝。
相比之下,身負歲正之力的他對這些東西就感興趣得多。
每一日每一夜,皇極經天儀都随着天象群星的運轉而慢慢轉動着,從未停息。
一片靜谧之中,漸漸有腳步聲響起,帶着些微回聲接近了塔頂。
這腳步聲有些陌生,墨言微微蹙眉,目光緩緩移至聲音的來處。
出現在階梯盡頭的人身影修長,容顏清俊,衣錦佩玉,在金色微光映照之下,更顯得耀眼奪目,如谪仙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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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少爺……”墨言實在太過驚訝,不知不覺叫出了聲,好在在這凝霞塔中有星辰之力的壓制,他可以毫無顧忌地開口說話。
“墨公子。”蘇煊朝他微微笑了一下,笑容中有掩不去的痛苦疲憊。
墨言訝然看着他,只見他默默走到自己所在的暗處,挑了一處石臺坐下,而後便擡頭漠然看着星空,許久不發一言。
“身體如何?”許久的沉默之後,蘇煊淡淡開口。
墨言明白他的意思,自上次救了白初煙一命之後,自己元氣大傷,休養了兩個多月才漸漸好轉。
“已經無礙了。”墨言斟酌着說道,“……蘇少爺怎麽來這裏了?”
“古先生說,你可以預測未來。”蘇煊的表情在黑暗中模糊不清,聲音卻有些發澀。
“……是。”墨言點點頭,“蘇少爺有什麽想知道的?”
“沒有。”蘇煊低下頭,“該知道的,我都已經知道了。”
墨言發覺他的聲音有些不穩。
“蘇少爺。”墨言眼中神情變得複雜,“是不是擔心煙殿下的将來?”
“将來?”蘇煊忽然苦笑起來,“怎麽還會有将來?”
他這樣的反應,讓墨言吃驚得愣了好一會兒。
“我救煙殿下之時,也沒想到後來會變成這樣。”墨言嘆了口氣,“只是這半年來在塔中無所事事,總控制不住胡思亂想,又總是看着天象變化,不知不覺中,也看到了些未來之事。”
“果然沒有轉機了麽?”蘇煊嗓音有些哽咽。
墨言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說道:“剛開始我也不能接受,我好不容易救了煙殿下,留給她的卻只有一年半載的時光。可是這兩年,我已經被迫看到了不少人的命運,心中早已有些麻木,即使對方是煙殿下,我也能夠比其他人冷靜得多。”
蘇煊沒有反應。
“我知道你肯定不能這樣。”墨言無奈笑了笑,“我不是不難過,只是……生老病死是世間常态,你……不如想開一點。”
他話一出口,不禁有些後悔。
可是他不知道如何安慰蘇煊,又不能給出虛無缥缈的希望,除了這樣說,還能如何呢。
他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蘇煊模糊的側臉,等着他答一句話。
“你和我說這些,意思就是再無轉機了吧?”過了半晌,蘇煊淡淡道。
他恢複這種淡漠的态度,聲音也穩了下來,反而給人一種心如死灰的感覺。
墨言猶豫了很久,終于深吸一口氣,狠下心說了一個字:“是。”
蘇煊竟然冷笑起來,起身背對着他丢下一句:“早夭算得什麽世間常态?”而後便快步朝來時路走去。
墨言知他一向溫潤,此番真是痛到極致才發了脾氣,愣怔了一會兒,不由自主出聲叫道:“蘇少爺留步!”
蘇煊已經走到階梯處,腳步生生頓住,凝立在那裏不動。
“人非草木,我也不是無情之人。”墨言咬着牙道,“只是我不能給你虛無的希望,我只想讓你盡量珍惜剩餘的光陰,還有一句話……”
“什麽?”
“煙殿下很久之前和我說過,”墨言咽了咽唾沫,似乎還在猶豫要不要說出來,“我能預測未來,是因為未來已經存在……”
蘇煊回頭看着他。
“但是……”墨言自己都糾結得快要瘋了,這話若不說,蘇煊便會絕望,可是若說出來,日後又沒有結果,豈不是會帶來更深的絕望?
但是面對蘇煊看着他的那雙眼睛,望見那眼中微弱得奄奄一息的光芒,墨言沒辦法沉默下去。
“但是已經存在的東西,并不是不能被改變。”墨言幾乎是用全身的力氣說出了這最後一句話。
蘇煊睜大眼睛看着他。
其實墨言還有很多話想說,比如告誡他這只是白初煙随口說的一句理論,沒人能證明命運是否注定;又比如提醒他不要抱有虛幻的希望,否則随之而來的一定是深深的絕望。
可是他現在什麽也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着蘇煊在片刻的驚訝之後轉身步下了階梯。
在墨言看來,已經注定的未來,是沒辦法改變的,至少他從沒見過。
可是這樣狠絕的話,他卻無法對蘇煊說出口。
“蘇少的生辰在六月份,就在不久之後了。”流觞殿的爐火前,白初煙手中把玩着蕭子易的折扇,淡淡笑道:“同往年一樣,他要回天啓赴宴,我也順便回天啓看一看。”
聽了她這話,屋中坐着的三人神色各異。
“什麽時候回來?”蕭子易愣了一會兒,問道。
“我也要去。”龍韻皺着眉頭,又提出了同往常一樣的要求。
張謙寂一言不發,心不在焉地盯着爐火。
“只有我和寂老師兩個人去。”白初煙将手中折扇開了又合,“何時回來不知道,也許幾個月,也許幾年。”
“幾年?!”龍韻驚道,“哪裏需要這麽久?”
白初煙笑了笑,“不久,很快就過去了。”
龍韻覺得她這話有點不對,轉頭看看蕭子易,見後者臉色已然蒼白,她這才明白過來,頓時說不出話。
白初煙唇邊笑容褪去,用折扇輕輕敲打着掌心,默然片刻,将手中折扇舉起在龍韻頭上敲了一下,笑道:“要活那麽久幹什麽呢?一輩子也沒有那麽長。”
龍韻呆呆看着她,搖頭道:“不可能的。”
“積聚皆銷散,崇高必堕落。”白初煙嘴角仍噙着一絲笑,“……合會終別離,有命鹹歸死。”
“小姐。”張謙寂忽然出聲,幾乎是懇求道:“……不要說了。”
殿中一時靜極,只餘爐火燃燒的噼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