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如有将來第四節

更新時間2013-4-30 17:56:29 字數:4183

“其實亭兒你也算陰險了,那天竟然讓人扮成蘇少的樣子迷惑我。”白初煙不知想起了什麽,笑道,“不過,論起心機深沉,陰險狡詐,我們都和阿櫻差遠了。”

靖亭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到底為什麽叫她阿櫻?”

“叫母後也可以啊,不過還是阿櫻聽着好一些。”白初煙聳了聳肩。

靖亭無奈看着她。

“她只要認定了一件事,就會犧牲其他的一切去達到目的,不講情義,不擇手段,陰狠歹毒,非常可怕。”白初煙清晰的語聲在這雨夜中聽來,竟有些令人驚心,“她天生就是這個性子,偏偏還是個聰明人,策劃的事情從不會失敗,殺人滅口也從不會失手。”

靖亭靜靜聽着。

“凡是為她做過事的人,因為知曉了不該知道的事,都被她用各種方式殺害了。”白初煙繼續道,“其中不乏我從小就熟悉的人,凡是知曉我辰月身份的人,幾乎都被她滅口,到最後只剩下公子羽和淩夕,因為他們兩個都是糊塗的性子,對我的事也是所知不多,阿櫻怕我恨她,才沒有對他們兩個下手。”

“他們兩個現在都還活着?”靖亭問。

“公子羽已經不在了。”白初煙淡淡道,“我也曾懷疑他的死和阿櫻有關,可是阿櫻從不做多餘的事,公子羽活着,對我,對白氏皇族都不會有任何威脅,她沒有必要對他下殺手……何況公子羽去世的時候,阿櫻已經死去兩三年了。”

靖亭的心神不知不覺間便被吸引住,“那她又是怎麽死的?”

“衣錦戴玉,赴火而死。”白初煙吐出這八個字,低頭喝了口茶,嘆了口氣,道:“從小到大,我沒少和她鬥智鬥勇,可阿櫻真是個人才,她太聰明,也太狠了,我奈何不了她。她若是要殺一個人,即使我萬般阻撓,那人也還是會死。我唯一一次成功阻止她,純粹是因為運氣好,恰巧撞上她親自動手殺人。”

“她要殺誰?”此時的靖亭,就像在聽話本故事一樣,有些入了戲。

“你絕對猜不到,因為連我也沒想到。”白初煙眨了眨眼。

靖亭被吊着胃口,着急地看着她。

“她居然要對桂城君動手。”白初煙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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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靖亭怔住。

“她殺人靠的不是實力,而是陰謀與心機,桂城君與百裏家一向交好,又不知她深藏的危險心思,毫無防備,自然着了她的道兒。”白初煙道,“那日桂城君不過去拜見她,她卻在人家茶裏下了軟骨散,誰料得到她膽子這麽大,在宮禁之中謀殺朝廷重臣?桂城君再是神通廣大,彼時也難逃出她設下的局。”

“她為何要殺魏長亭?”

“因為桂城君也知道我的身份,不但知道,還想除掉我,他畢竟是天驅宗主,天驅辰月向來勢不兩立。”白初煙竟然笑了笑,“不過倒是也多虧了那日我湊巧救他一次,之後他就再不提除掉我的事了。”

“那是自然,魏長亭封忠勇伯,最是講義氣重感情,你救了他,他怎麽還好跟你作對?”靖亭道。

“說得不錯。”白初煙又笑了笑,那笑容卻有些複雜難解。

“怎麽?”靖亭看不懂她的表情,愣了一會兒,突然明白過來,“難道……”

“阿櫻要殺什麽人,怎麽可能失手,又怎麽可能被我‘碰巧’闖進去阻止?”白初煙無奈笑道,“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讓我施恩于桂城君。”

靖亭有些呆住。

“我也總逃不過她的算計。”白初煙苦笑,“她這個人,生來薄情,将所有的一切看作是棋局,除了少數幾個一定要保住的東西,其他的人與物,都是可以利用的棋子,甚至她自己也是那些無關緊要的棋子之一。”

靖亭微微蹙眉。

“我很幸運,在這盤棋上,我是她要保住的那少數幾個人之一。”白初煙道,“可是她自己卻不是。”

“什麽意思?”靖亭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背脊蔓延上來。

“她是引火自盡而死的。”白初煙垂眼看着杯中殘餘的幾片茶葉,“她早就算計好了,将自己也算計了進去,在她的策劃中,她自己也是不能活到最後的人。”

“為什麽?”靖亭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

“她是百裏家的女兒,百裏恬的表妹,和天羅,尤其是蘇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白初煙神色黯淡,“換句話說,她根本就是天羅的一員。”

靖亭未答話,白初煙看她一眼,無奈笑道:“你一定沒聽說過,因為她畢竟是皇後,這種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除了天羅山堂的老人,大概也只有蘇硯知道。”

“她和普通的天羅殺手一樣,服用着荼靡膏,當初百裏家将她嫁給父皇做太子妃,多半是存了控制父皇的心思,父皇登基後,這種控制就越發要緊,為了天羅山堂的繁榮與存續,他們必須通過阿櫻時時掌握并控制皇命與朝局。”白初煙繼續道,“可是這并不是阿櫻所希望的,她從不曾忠心于天羅,父皇選擇包庇我這個‘辰月餘孽’,阿櫻也是如此選擇,她不想把我交給天羅,更不想出賣父皇,若是白氏皇族包庇辰月的事情洩露給天羅,天羅一定會感到前所未有的威脅,會不顧一切向父皇和我下手。”

靖亭點了點頭。

“可惜,沒有不透風的牆,後來還是陸陸續續有山堂的人到宮裏查我,盡管都被阿櫻打發走了,可是危險也已經很近了。”白初煙道,“她就是在那時候發現了陰萬裏的身份,以為是陰萬裏有意為難皇族,就對他起了殺心,後來順水推舟想借陰桓之手殺死他。”

提到陰桓,靖亭免不了心神有些動搖,兀自怔了一會兒。

“天羅在宮裏沒有其他眼線,唯一的線索就是阿櫻這個人,她是皇後,自然比別的眼線要安全穩固的多。而父皇畢竟是被蘇秀行所救,又在百裏恬的幫助下登基,對于天羅搞的小動作,從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白初煙很快揭過關于陰桓的話題,“可是阿櫻沒有那麽放心,她比父皇更了解天羅,她知道天羅很快就要有所動作,到時候她将不得不為天羅效命,因為她也是靠荼靡膏活着。”

這些可怕的內幕,被白初煙用平常的語氣緩緩道來,身為龍家家主的靖亭竟也一時被震住。

她不是不知道天羅與白氏的貌合神離與暗中拉鋸,只是從未認真想過,而主持這一切的蘇硯明明是她熟悉的人,這些年來在他溫和無害的外表下,隐藏着的陰暗與野心,她卻從不曾真正看清。

“從那時開始,阿櫻就謀劃好了自己的死期。”白初煙道,“只要她一死,天羅對皇宮的眼線就斷了,山堂就不敢貿然行動,畢竟父皇和我也是不好惹的。而且她的死對蘇硯震動極大,蘇家與百裏家親如一家,百裏櫻卻在蘇硯的步步緊逼中選擇自殺,這一招将蘇硯打懵了,蘇硯後來決定再不與辰月為敵,恐怕她的死也是原因之一。”

“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靖亭覺得身上發冷,“包括蘇硯的想法?”

“是,她很擅長算計人心,這一次也成功了。”白初煙無力地笑了笑,“怎麽樣,很厲害吧?直到今天,蘇硯不再敵視辰月,天羅辰月真的有了盡棄前嫌的趨勢,除了因為他要顧及蘇少,阿櫻也算出了一份力。”

靖亭将此事的來龍去脈在心中粗粗梳理一番,确實有些驚心動魄,她深吸了口氣,呆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她這些暗中的心思,無人知曉,直到她死的那一天,我才漸漸明白過來。”白初煙一下子說了太多的話,也有些累,最終長長嘆了口氣,道:“衣錦戴玉,赴火而死……這樣慘烈的死法,倒也适合她。”

靖亭離開的時候,雨勢已經小了許多,白初煙打開窗子,在高閣上望着她撐傘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輕聲道:“你失去的那些東西,我終究是沒辦法還給你了,對不起。”

時候已經不早,一片煙雨朦胧的晦暗中,唯有遠處的蘇府正廳還是燈火通明,雨聲弱下去之後,那裏的絲竹管弦喧嚣之聲隐隐傳到閣樓之上。

白初煙伸出手觸碰檐下滴落的雨水,自言自語道:“聽說善陰謀者會斷子絕孫,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她擡起頭看了看陰雲密布的天空,苦笑道:“我才不要變成你那樣。”

晚宴結束的時候已是深夜,蘇煊送走了所有的客人,獨自一人踱步到白初煙暫住的院落。

雨已經停了,烏雲也漸次散去,露出了光輝柔和的明月。

他一進院落,就看到張謙寂一個人坐在檐下階前,面色有些憔悴,看到他進來,只是勉強笑了笑,道:“小姐還沒睡。”

蘇煊看了看他身後的屋子,燭光透過薄薄的窗紙照出來,在這靜夜之中顯得格外溫暖。

“我先回去歇着了。”張謙寂起身,容色淡淡,與他擦肩而過走出了院落。

蘇煊靜靜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過去敲門。

敲了兩三陣,無人應答,蘇煊只好推開未上鎖的門,循着燈光走到書房。

他一進去,就看到微暗的燭火下,白初煙閉着眼靠在長椅上,面色蒼白得可怕,手中書卷早已落在了地上。

蘇煊在那一瞬間有些窒息,好像被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心髒,他沖過去查看,發覺白初煙還有呼吸,好像只是昏睡過去,這才漸漸找回了神智。

“初煙?”他輕輕搖晃白初煙的手臂,盡管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出口的語聲還是忍不住顫抖,“初煙,你醒醒。”

幸好沒過多久,白初煙就緩緩睜開了眼睛,望着他愣了一會兒,很快反應過來,道:“結束了?”

“嗯。”蘇煊替她将落地的書卷撿起,放回桌上,“你沒事吧?”

“不知不覺睡過去了。”白初煙搖了搖頭,“今天有些累。”

“早點睡。”蘇煊聲音有些啞。

他低着頭,白初煙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想了片刻,道:“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

蘇煊擡起頭,“想要的東西?”

“生辰禮物。”白初煙抱歉地笑了笑,“雖然有些遲。”

蘇煊沉思片刻,微笑道:“你不是很擅長雕刻玉器麽?就雕一個送我好了。”

“要什麽樣的?”白初煙問。

蘇煊看了她半晌,輕聲道:“長命鎖。”

“長命鎖?”白初煙愣了愣。

“對。”蘇煊垂下眼,掩去眸中的痛苦,“我要你長命百歲。”

“不是送給你的麽?”白初煙莞爾,“……不過長命鎖也不錯,就送你長命鎖好了。”

“我不急着要。”蘇煊道,“等你過生辰的時候再給我。”

“那都要等到九月份了。”白初煙眨了眨眼,“雕一塊有模有樣的長命鎖也不需要那麽久,再說……再說那時候我恐怕……”

“初煙!”蘇煊忽然打斷她,再開口時語聲已有些顫抖,“答應我。”

白初煙抿了抿毫無血色的嘴唇,神色也有些黯然,過了半晌,才慢慢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蘇煊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這算不算自欺欺人,不過聽到白初煙這句話,他竟真的放心許多。

他俯下身輕輕抱了抱她,猶豫了一下,飛快地在她冰冷蒼白的唇上印下一吻,再起身時微微一笑,身形一閃就出了屋子,不見了蹤影。

白初煙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人影了,只好嘆口氣,道:“你跑什麽?”

“占完便宜自然要跑。”窗外傳來他略帶笑意的聲音,“你早點睡,別太想我。”

這大概是這些天以來蘇煊心情最好的一刻了。

“你真的不是阿昭的親生兒子?”白初煙無奈笑道,“臉皮厚都如出一轍。”

“我和他可不一樣。”蘇煊笑道,“我只在你面前才這樣。”

“所以我才不太習慣。”白初煙嘆道。

“以後會習慣的。”蘇煊柔聲道,“晚安。”

“晚安。”白初煙淡淡道。

蘇煊出了院落之後,她兀自盯着燭火看了一會兒,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我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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