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用完餐,邵暮朝他們走來,與沈攸打招呼:“沈攸,又見面了,最近過得怎麽樣?”
黎渭川面露睥睨地睇了他一眼,嘲道:“不勞邵總挂心,攸攸在我家不要過得太好。”
邵暮的目光在沈攸和黎渭川兩人身上打轉,不由地蹙了下眉,直接忽視黎渭川的話:“晚上有空嗎,一起去喝一杯。”
沈攸還未來得及開口拒絕,就被黎渭川拉到身後
“邵總,你在邀請對方喝酒前,是不是該征詢他男朋友的同意?”
邵暮一愣,才過了幾個月,黎渭川怎麽突然就彎了?
他更傾向于黎渭川為了幫沈攸擺脫自己編造的一套說辭,想到這,臉色緩和了些。
他很少在別人身上花這麽多耐心,可沈攸卻毫不領情,索性破罐子破摔,看沈攸還能躲他到什麽時候。
他對着沈攸玩味道:“恭喜你,喜歡了他這麽多年,終于美夢成真了”
他坐等黎渭川翻臉,看一場好戲,沒想人一點動靜也沒有。
黎渭川攢着眉,不耐煩道:“說完了沒?”又冷嘲熱諷:“攸攸喜歡我多久關你屁事,還是說邵總有挖人牆腳的癖好?”
“你——”邵暮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氣急敗壞道:“你們真的在一起了?”
“不然呢?要我和攸攸當場親一個你才肯信?”
沈攸拽了下黎渭川的衣角,示意他別沖動,随後走上前,面對邵暮一副冷漠臉:“當時我在電話裏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們不是同路人,麻煩請你以後別再聯系我”
語畢,他主動牽起黎渭川的手,頭也不回地拉着人離開。
出了商場,他才意識到與黎渭川牽了一路,過路人有意無意朝他們投來探尋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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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攸往回縮了下手,不料被緊緊抓牢。
直到上車,黎渭川才松開他。
沈攸戳了戳他,“你不高興?”
黎渭川避開他的目光:“情敵挑釁,誰會高興?我還以為你們早就沒聯系了。”
“哦”沈攸頓了頓,還看他的臉色:“過年那幾天他給我打過電話,後來我就把他的聯系方式拉黑了,今天是意外。”
黎渭川鬧了點小脾氣,說到底還是吃邵暮的醋。
連邵暮都知道沈攸暗戀他這麽多年,只有他自己傻愣愣現在才知道。
可他誰也怨不了,只好把火氣灑在那人身上:“以後他再來找你,你和我說,我揍得他找不着北。”
沈攸愣了愣,“這話以前你也說過。”
“不一樣”,黎渭川正經道:“以前是以朋友的身份,現在是以追求者的身份,他對你有意思,我會不高興。”
沈攸沒想到黎渭川會将心裏的情緒如此直白地展現出來。
原來被人放在心上是這種感覺,他抿了抿唇,嘴角彎起小小的弧度。
“好,聽你的”
黎渭川踩下油門,車輛駛出停車位,他眼睛看着周遭路況,心中卻記挂着沈攸說的那通電話。
他很想問邵暮對他說了什麽,可又擔心自己過強的控制欲會吓到沈攸,還沒追到就把人吓跑了。
他無數次說服自己:沈攸是喜歡我的,一定不會被別人的三言兩語拐跑。
可憋着又抓心撓肝得難受。
紅燈間隙,他實在沒忍住:“攸攸,邵暮那天和你說了什麽?”
沈攸正在玩小游戲,茫然地擡了下頭,“你說哪天?”
哪天?難道還有好幾天?!!
黎渭川深呼吸了一下,道:“過年那幾天”。
手指忘了松,跳一跳的小人蹭地飛了出去,沈攸重新開始游戲,“他……和我說了句除夕快樂。”
黎渭川詫異:“沒了?”
沈攸:“沒了”
邵暮提過好幾次想睡他,可沈攸不想把這種事告訴黎渭川。
黎渭川能和男人接吻,但并不代表着可以接受和男人上chuang,現在已經足夠了,有些事沒必要冒險。
今晚黎渭川格外黏人,沈攸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進個浴室都要拖把椅子坐在門口和他聊天。
沈攸關了花灑,擦幹淨身上的水,套上衣服推開門
“你剛剛說什麽?水聲太大我沒聽清。”
黎渭川閉上嘴,從椅子上站起來,熟練地拿過沈攸手上的毛巾給他擦頭,“沒什麽,問你下周日有沒有空,我大學幾個舍友好久沒見了,要組織一場聚餐。”
沈攸微微一怔,問道:“為什麽要問我,你去就是了。”
頭發已經不再滴水,黎渭川翻到他身邊坐下,挨了過去,“他們都帶家屬,不是老婆就是女朋友,就我孤零零一個人。”
沈攸以為黎渭川反悔了,心瞬間涼了半截。
動作僵硬地将毛巾從他手裏抽回來,不料也被黎渭川拽住,毛巾在兩人之間拉扯。
黎渭川可憐巴巴道:“我想你陪我去,幫我鎮場子,我一個人去可勁讓他們笑話。”
“啊?”沈攸懵了:“不是說只能帶家屬嗎?”
黎渭川嘴角上挑:“你不就是嗎”
又胸有成竹道:“很快就是了。”
他不給沈攸拒絕的時間,打開吹風機給他吹頭發,“就這樣說定了,你不加班就陪我去,行不行?”
骨節分明的手指插入柔軟的發間,指尖撥弄碎發,又輕柔地按捏。
其實沈攸知道,黎渭川這樣做是為了給足他安全感,可他也很想告訴黎渭川不需要為他做到這步。
相比起從前愛而不得的日子,現在已經好了太多,哪怕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關系,只要黎渭川願意陪在他身邊,甚至可以這樣過上一輩子。
耳邊的轟鳴消失,黎渭川搖了搖他的肩膀,又問:“行不行啊?”
沈攸無奈一笑,低聲道“好”。
沈攸以為只是一起吃頓飯,直到黎渭川将車開到大學門口才意識到不對勁。
“不去餐廳嗎?”他問。
黎渭川替他解開安全帶:“他們臨時改了主意,先回母校看老師,再去吃飯。”
五六年過去,校內建築不再嶄新如初,沈攸本以為挨着校門口的那棟老舊教學樓會被拆除,沒想到它依舊屹立在那兒。
蜿蜒的常青藤覆在發灰的牆體上,隐隐蓋住了四樓的那扇窗戶。
沈攸收回視線,猶豫片刻,同黎渭川一同進校。
黎渭川的大學舍友站在進校口等他們,沈攸早已想好,若他們問起來,就說自己是黎渭川的朋友。
可真等介紹的時候,他又遲遲開不了口。
“你們好,我是黎渭川的朋友……”
“別掩飾了,我們都知道的”其中一人打岔,意味深長道:“老黎早就和我們說過,他在追你,快給我們說說他怎麽追的,哥幾個可太好奇了”
沈攸茫然地看了黎渭川一眼,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又被黎渭川引着話題扯開。
“滾!別把人吓着了。”他笑着攬上沈攸的肩,帶着他往前走,回頭道:“不是說找老師嗎,再晚人就要上課了”
衆人簇着跟上,“走走走,趕緊的,時間早我們還能逛逛學校”。
趁他們一群人去看老師,沈攸在學校閑逛。
他很努力地去忽視那棟樓,可不管走到哪兒,視線總會定格在那層。
踏上舊樓梯,沈攸不由得緊張起來。
那時候,每天傍晚他都會迫不及待趕到廣播室,因為透過廣播室的窗戶,有可能會看到黎渭川。
可每天,他都是失望地踏下樓梯,因為黎渭川身邊總是有形形色色的人,唯獨沒有他。
四樓廣播室搬空了,只剩幾張盛灰的桌椅擺在角落。
沈攸随意撣掉椅子上的灰塵,坐下。
課桌面滿是劃痕,指尖劃過,帶走一條淺淺的印跡。
沈攸找到了角落的那個“黎”字,小小的字被橡皮擦過許多遍,只剩一個很淡的痕跡,但沈攸依舊一眼就認出了它。
那天他透過窗戶看到黎渭川與一個女生牽手走在路上,那天他知道了黎渭川有了女朋友。
那天他難過得想把黎渭川的名字刻在桌子上,可只寫下一個“黎”字他就停手了。
屬于別人的東西,永遠不會屬于他,就像這張桌子,永遠不會被搬出這間房間。
愛得刻骨銘心又如何,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沈攸喜歡黎渭川。
突兀的鈴聲打斷了這場回憶,沈攸接起電話,黎渭川問他在哪兒。
沈攸本打算回去找他,可他坐着不想動了,突然想讓黎渭川來找他。
黎渭川第一次踏入這棟教學樓,按照沈攸給的地址找到了那間教室。
聽見腳步聲,沈攸回頭,“你來了”,眉頭卻淺淺地蹙在一起,“這麽快,我以為還要一會兒”
黎渭川朝他走去:“想見你,腳步就快了。”
“不陪你朋友嗎?”
“他們有人陪,不需要我”
沈攸站在窗邊,凝視窗外的街景,他說:“這裏能看到學校對面的小吃街。”
黎渭川同他一起眺望。
老舊的窗戶被藤葉遮擋住一大半,他推開窗戶,将藤葉撥開,柔軟的陽光終于洩了進來。
“其實我在樓下見過你”黎渭川說。
沈攸頭歪向他,驚訝地張開嘴:“什麽時候?”
黎渭川:“我忘了,很多次。和朋友打完球,或者路過的時候,有時候會看到你背對窗戶在念稿。”
他望着沈攸的眼睛,肯定道:“記得有一次,我擡頭剛好與你對視上,結果你直接躲了起來。”
沈攸神情複雜,把手伸在陽光下,任由溫和的光線灑滿掌心。
他問黎渭川:“如果那次我沒躲……”
黎渭川替他回答:“如果你沒躲,或許我會和你打招呼,甚至會上來找你”。
沈攸錯愕地擡眸,眼裏閃過一瞬間悔意,但很快便釋然,因為黎渭川牽住了他的手。
兩人散步到空中廊橋,沈攸想起這裏是和黎渭川拍畢業合照的地方,不由地放慢腳步。
他靠着欄杆向外望,半個身子探出去,像是有感應般回了下頭,抓到一個偷拍的人。
“你拍我了?”
黎渭川假意咳了一聲,把手機收回去:“沒有,你看錯了。”
沈攸不信,攤着手道:“給我看看。”
他本是開玩笑,就算真拍了也沒事,沒想到黎渭川一定要把手機給他。
“随口說的,不用給我。”
“真不用?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手機裏有什麽?”黎渭川挑起一邊的眉毛,把手機塞進沈攸手裏,“讓你看。”
沈攸沒有偷窺人隐私的習慣,此刻的手機就像塊燙手山芋,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他沒點開任何軟件,等到手機自動鎖屏,還給了黎渭川,“我想拍張照,一張我們的合照。”
恰好路過一個女大學生,黎渭川叫住她讓她幫忙拍照,對方看到是兩個大帥哥,毫不猶豫同意了。
和那次一樣,沈攸挨到黎渭川身邊,肩膀和肩膀還差一點距離的時候,黎渭川摟住他的肩膀将他攏了過來。
黎渭川朝他眨了眨眼,沈攸與他對視,發自心底地露出一個笑容。
“太配了吧!”,女生将手機還給他們,不禁感慨,又小心翼翼問了一句:“你們是……一對吧?”
黎渭川看着手機裏的照片,笑着回她:“這麽明顯嗎?”
她激動地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們看看照片裏的自己,看對方的眼神都在拉絲,不過真的好配啊——希望你們能永遠在一起。”
黎渭川把照片傳給沈攸後,沈攸就一直低頭看手機,好幾次叫他都不理,一氣之下,黎渭川把他的手機收了
“好好看路,這麽多臺階小心絆到。”
沈攸縮了縮脖子,只好把手機放進兜裏,同黎渭川一起走向空中花園頂層。
樓頂的風帶了些冬末的涼意,卻也含着初春的氣息。
臺邊綠植随風晃動,露出幾朵含苞待放的迎春花,貧瘠的冬天慢慢消失在風中。
道路上的行人小成一個點,在視線中緩慢移動。
冷風灌進衣領,沈攸縮了下脖子,雙手搭在鏽跡斑斑的欄杆上。
“冷嗎?”黎渭川問。
沈攸道:“不冷”
“瞎說”黎渭川脫下自己的夾克披在沈攸肩上,“以後不問你了,冷你也說不冷。”
沈攸朝他笑了笑:“真不冷,今天太陽很暖和。”
黎渭川側頭看了他一眼,将掌心蓋上沈攸放在欄杆上的手。
手背被溫熱覆蓋,沈攸先握了握拳,随後松了力氣,另一只寬大的手掌将它翻了過來。
軟綿的掌心相對,手指伺機插入縫隙,十指緊握,交錯之處,牢牢嵌在一起。
“攸攸啊”,黎渭川嘆息一聲,“以後你不用躲在窗戶後面看我,我想像現在這樣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旁。”
他虔誠般,慢慢說着:“之前說要追你,追到你有足夠安全感為止,我想反悔了。和你這麽多天相處下來,我發現我比自己認為的還要喜歡你,經常害怕你被人搶走,或者突然覺得我配不上你這麽多年的喜歡就不要我了。”
另一只手在顫抖,黎渭川安撫地捏了捏:“我從來沒有這麽喜歡過一個人,喜歡到我等不及想把你馬上變成我的人,喜歡到想告訴全世界我喜歡沈攸。”
他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一聲:“這麽大年紀了,突然說這些也太矯情,但我還是想說給你聽”
黎渭川注視着沈攸的眼睛,鄭重道:“攸攸,我喜歡你,不是朋友間的喜歡,是想和你過一輩子的喜歡,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沈攸猜到黎渭川會在這時告白,可當真的聽到這些話,他還是沒忍住紅了眼眶。
兜兜轉轉十年,他終和年少的心動走到了一起,這句遲到十年的告白飽經風霜,卻依舊讓那顆生鏽的心髒怦然跳動。
愛意在風中散開,眼水終不再落給自己。
一個名字,一句“願意”,一切都有了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