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并非妖怪
好吧,太過直白也是種問題。
靜江無所謂地想,這兩年自己遇到的信息量實在是龐雜得超過了過去的幾十年——哪怕前半輩子所經歷的山河傾頹,追尋着一紙空冥訣而起的江湖迷蹤,都在“其實這個世界上有妖怪神明和鬼”這種沖擊力之下敗下陣來。
曾經的人生觀一步步潰敗,退縮到了哪怕妖怪在和自己聊天也能夠面不改色地繼續接茬的程度。
甚至還在地獄裏當差。
果然不得不說,人類的承受能力實在是很強大嗎……
“所以,既然你是說在你們的領域附近發現了這種問題。”
靜江意在指突然出現的風穴:“你突然在我面前現界,是想要做些什麽嗎?畢竟繞過我這個人類的探查範圍其實是很簡單的事吧,更何況,你現在看上去,也不像是想要和我打一架的樣子。”
靜江慢吞吞地說道:“總得有些目的……你想做些什麽?”
“呃。”
大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梁:“就是,有點兒好奇。”
屬于年輕的妖怪對于未知的好奇。衆人避諱的冥界,聽說能夠取得聯通的通道,就直接殺死鐵雞一族乘着聯通地獄的毒血強闖進來;張開在族地周圍的風穴,雖說長輩都覺得那玩意兒不詳等着自己關上就好了,卻仍舊想要一探究竟。
對此,靜江:“……等等你是說上次你宰了之後靠血偷渡到地獄的妖怪,那血有毒?”
鬥牙王眨巴着眼睛:“對啊,不過也沒關系吧,我聽說你們只拿這血浸泡亡者啊。”
靜江:“……但願那幾個開懷暢飲的吸血鬼沒出什麽大事。”她一時半會兒甚至不知道該祈求哪一位神明的保佑——當地的天照大神之流估計管不着外國的吸血鬼,而西方的神明似乎本來也公開宣稱了吸血鬼不屬于他們的庇護範圍。
可真是太倒黴了。
如果變成外交糾紛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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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地獄。
“喂前面的,到底好了沒有啊!”
有獄卒在廁所門口不耐煩地催促。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這片區域的茅房全部都被占得幹幹淨淨,竟然是一個空餘都沒有。
“……馬,馬上……”
門簾裏傳來虛脫的卷舌日語。
“說起來,你們這些吸血鬼都是吃流食的,原來也會腹瀉啊。”
獄卒摸着下巴覺得大開眼界。
“嗚……”
廁所裏傳來悲鳴:“明明,是血族……”
只不過幾百年來從未被腹瀉這種羞恥的問題困擾過的高貴血族,突然在某個遠東島國上遇到了自己人生的大起大落。
拼着最後一絲力氣,臉頰都有些凹陷了的吸血鬼從廁所當中艱難地扶牆出來:“我,我要投訴……”
半響,接到投訴的鬼燈:“你們要投訴什麽?”
閻魔廳第一輔佐官抱着手臂冷臉相對,姿态看上去比之前的那個打人巨疼的人類還要嚣張一些。
“你,你們的血池裏的鮮血摻假!”
吸血鬼憤憤不平道:“不僅摻假,喝了以後還會讓人,讓人……”
他實在是說不出來,喝了以後讓自己拉肚子拉到虛脫這種話來。
鬼燈抄起卷宗看了看:“……可是之前已經有了類似的投訴,已經被地獄的執行官小姐解決過了。”
一邊确認似地又看了一遍,鬼燈說道:“賠償給了你們五折的血池自助優惠券。”
“可是當初我們沒想到你們提供的血液有質量安全問題!”
吸血鬼們依依不饒:“裏面有毒吧,要不然吸血鬼怎麽會憑空就……這是外交事故!有人想要在境外毒害我們!”
鬼燈面色不善:“哦?你是說,在已經關閉了投訴通道之後,并且是你們已經自己确認了補償方式可行的情況下,還要找理由挑釁?貴方這樣的行事态度,我們肯定會‘原模原樣’地向那位米迦勒殿下彙報的。”
和東瀛這裏天神和地獄屬于合作關系不同,西方的天堂和地獄完全就是對立的态度。平日裏矛盾不斷,瞌睡送枕頭,就差沒機會找茬。
吓退了一衆吸血鬼之後,鬼燈一個人溜達到血池邊緣,拎起一個琉璃盞喝了一口。
良久,青年相貌的鬼怪咂摸了一下血液的氣息。
“……味道是有點不對勁。”
西犬之國,風穴邊境。
在鬥牙王強力的嗅覺幫助下,靜江效率飛快地又搜集到了四個亡者的靈魂,随後搜索就陷入了長時間的停滞狀态。
“這附近都沒有亡者的氣息了。”
白發的犬妖篤定地說道。
“你通過什麽判斷的?”
靜江将信将疑,作為人類實在是沒辦法理解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嗅覺。
犬妖鎏金色的眼睛看了過來:“你身上的地獄味兒簡直濃重得化不開,只要去過一次奈落之底,對于那片地方的氣息就不會産生疑惑的。”
“我搜尋其餘的亡者,追蹤的也是類似的氣息。”
“那非常感謝……”
靜江輕輕鞠躬,随後兩指并攏将青劍背在手臂之後,遙遙看向風穴所在的方向:“那麽繼續剛才的話題,你說,除卻現在已經收容的六名亡者之外,你已經感受不到別的人類靈魂的氣息了?”
“這片區域裏,除了那些跑過來封印風穴的陰陽師之外,幾乎全部都是妖怪的領土,很少會有人類闖進來。”
犬妖篤定地說:“氣味雖然龐雜但某種意義上也很單一,我很确定沒有別的人類或者人類靈魂帶來的感覺。”
陷入僵局。
雖說現在這年頭丢幾個靈魂不算什麽大事兒畢竟被妖怪吃了的都有不少,但如果是在西犬之國的領土邊境的話,一般也鮮見妖怪冒然吞噬人類靈魂的事件。同為人類,靜江還是更希望每一個亡者在收到應有的懲罰之後,還都能有一個不沾因果重頭再來的來世。
靜江從包裹裏掏出紙筆,在紙背上寫下一行字之後,三疊兩疊折作一只紙鳶。疊好之後,沖着紙鳶吹了一口氣,承載着文字的紙鳶仿佛突然活了一般,撲棱棱地振翅飛走。
“奇怪的招式。”
犬妖評價道。
“也不是我的技巧……是之前認識的陰陽師送的聯絡手段。”
靜江解釋道:“我姑且先相信你的判斷正确……你這什麽表情,好吧,你的判斷正确,然後,亡者的突然消失不是件正常的事兒,我得托信告訴現世的陰陽師們加強防備。”
大妖嗤之以鼻:“區區人類……”
“所以說,跟你們妖怪打交道,總有一天我的耳朵要對這句話徹底免疫。”
靜江慢吞吞道:“我不知道你們哪兒來的這些偏見……就算是人類,陰陽師也算得上是人類當中比較厲害的角色了,更何況,比起單打獨鬥的妖怪,面對困難人類要團結得多。”
“那麽。”
名為鬥牙王的犬妖露出了能夠看得清牙龈的誇張笑容:“你怎麽能确定,這些陰陽師裏沒有惡意拘留亡者的家夥存在?”
“你說什麽?”
靜江猛然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