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惠比壽
鬼燈決定前往一次高天原。
剛剛被伊邪那美用靜江那張人類面孔糊弄生出來的氣,他決定攢在一起之後一并報複在那個迄今為止仍舊不知姓名,但是在比良坂上上下下職員的監視之中盜竊了黃泉之語的大膽人類身上。
黃泉鄉伊邪那美命,能夠精确地幻化成來者心中最為親近的女性的形象,這一能力近乎本能地镌刻在她的神性當中,是絕對不會出錯的,最為精準的,能夠用于蠱惑人心的術法。
鬼燈的狼牙棒上還滴滴答答地沾染着那個白癡神明的血液,他一邊往比良坂的出口走打算叫一輛胧車,一邊在心裏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畢竟,如果那家夥仍舊是那個“伊邪那美神”的話,神術就應該不會出問題才是。
既然神術不會出問題……鬼燈一臉嚴肅地檢索自己的內心,人類的父母對他而言幾乎只不過是概念性的存在,而家庭亦或是親族關系,因為從來沒有擁有過,所以也并不存在什麽緬懷和特別的意味。
那麽,說到底,還是因為熟悉的女性太少,所以才會出現這種烏龍情況的吧。鬼燈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覺得這個推論非常之靠譜——作為閻魔廳的第一輔佐官和第一執行官,雖說工作範疇和責權劃分泾渭分明,但四百多年下來,總有不少陰差陽錯的合作機會。
藍白相間的道袍,以及總也不離身的配劍。只要想起“靜江”這個人,具體的形象就會直接呼之欲出地浮現在腦海。
時間仿佛格外厚待這個陰差陽錯墜入隐世的人類,數百年的時光似乎連一道轍痕都不曾刻下,只不過恍然之間,這家夥的劍術在比良坂之中已經近乎是難逢對手,接連好幾屆,和漢親善的慣例競技大會都不再作為選手出席,而是坐在觀衆席不起眼的角落裏,和那些同樣已經度過百歲有餘的人類亡者們一起喝茶閑聊。
就仿佛,這家夥已經直接跨越了人類女性之中漫長的成年時期,直接從初入江湖的年歲在比良坂之中大踏步地奔向了捧着茶杯悠哉悠哉的晚年。
以人類的心理健康考慮的話,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如是思考着,鬼燈跨上了一輛胧車,簡短地開口道:“去高天原。”
“好勒,了解,鬼燈大人。”
胧車緩緩發車,鬼燈一邊靠在靠枕上打開車窗,一邊聽到胧車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鬼燈大人,您很久沒有去過高天原了。”
“那邊的環境對于鬼卒來說算得上是有點負荷。”
鬼燈描述道:“就像是,待在高天原的話身體會比在比良坂更加沉重一些的程度,雖然不至于特別影響,但是總歸有點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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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我也理解。”
胧車非常贊同地喟嘆道:“高天原的管制實在是嚴格,胧車只能夠停在邊緣,根本沒法入內,隔着一層大霧,我從出生開始到現在,都還沒見過高天原裏面的景色呢。”
“沒什麽好看的。”
鬼燈道:“某種意義上,和桃源鄉沒多大差別,房子很多雲霧缭繞,空氣裏缺乏地獄必有的血腥味兒和殺伐氣,輕飄飄的讓人沒有種在工作的實感。”
胧車:“……”
為什麽鬼燈大人您工作的實感是這麽奇怪的東西。
胧車想了想,斟酌道:“是不是因為靜江大人最近在休假?我看很多溝通接洽高天原的工作以往都是交給她來完成的。”
而且靜江閣下能夠在空中飛行,所以胧車可以不必停靠在高天原的固有停駐站點,找個合适的地方懸停靜江就會直接熟練地破窗而出,于她于胧車而言都很省事。
“啊,那個啊。”
鬼燈解釋道:“是因為神明似乎都會因為神性的本能,和人類交談就會多一些耐心的緣故,派遣人類去和高天原溝通的話比較便利而已。”
“吶。”
鬼燈突然開口:“你們胧車的看法的話,覺得靜江是怎樣的一個人?”
——是非常容易留下印象的類型嗎?所以才會讓那個伊邪那美的術法都産生出這種效果……
“說起靜江大人啊……”
胧車跟着鬼燈的話頭開始往下思考:“怎麽說呢?是不是華夏那邊的修道者都是這種樣子啊,感覺有種很适合高天原的感覺。你看,都是渾身白色的樣子,而且她的性格,和地獄裏的大多數人看上去都有點不一樣吧?不過據說審訊亡者和逮捕潛逃的時候也正因為畫風不同而顯得格外有威懾力就是了。”
高天原?
人類的話,大概向往高天原而恐懼比良坂是本能反應吧。
這麽一想,氣氛又有點沉重。
胧車在高天原的入口停下,鬼燈抄起自己的狼牙棒來下了車,活動了一下因為天界的負荷而稍微有些沉重的肩膀,沖着神明的聚集區域走去。久居比良坂的神明無法擁有神器,但是相應地,十殿閻王就都建立了相對應的輔佐官制度,因此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在高天原的神明和神器們心中,名為鬼燈的地獄官吏是形同與閻魔大王道司一般的存在。
也因而,行道途中,問候聲絡繹不絕。
鬼燈四處張望,僅僅掌握着名字叫作“筒彌”這個信息的話,實在是不太好找。
“那個……鬼燈閣下?”
鬼燈一轉身,就看到兆麻站在自己的身後一臉的驚訝:“您怎麽來到高天原了?”
“想要咨詢一些事情。”
鬼燈言簡意赅道:“雖然暫時還不知道相應的神明到底是哪一位神明大人,但是知曉其神器的名諱,正巧遇到你……兆麻,你能夠從名字來判斷神器的所屬神明嗎?”
“嘛,這個,如果是問道司大人的話,應該比我要了解得更多……”
兆麻下意識就說道,但提及“道司”,青年原本溫潤的表情突然就隐隐瑟縮了一下:“我的話,只了解那些和吡沙門天大人有所來往的神明,他們的神器名字我大都還清楚命名規則,但如果要我去了解八百萬的神明的話,就實在是有點……”
這家夥,最近遇到了什麽事?鬼燈眯起眼睛細細打量兆麻,青年的身上有一兩處不起眼的擦傷,也許神器在戰鬥的過程中确實有可能會受傷,但如果沒記錯的話,兆麻他應該是一枚耳釘才對……
也罷,現在就先解決主要的問題好了。
“兆麻,‘筒彌’這個名字,你有印象嗎?”
鬼燈開門見山地問道。
原本以為會被問到什麽少見的偏門神明神器的兆麻先是一愣,随後露出放松的笑容來,笑道:“我還以為鬼燈閣下您會問出什麽神器的名字呢。雖然我沒有見過‘筒彌’這個神器本人,但是如果說彌之一族的話,和吡沙門天大人的神器族群一樣出名喔?”
“是哪位神明大人?”
鬼燈心中暗道,出名是肯定的,那位伊邪那美命雖然本身是個很難纏又招人煩的角色,但是生出的孩子卻無一例外都是知名的神祇:“是大名津見神,還是大山津見神?”
“都不是,鬼燈閣下。”
兆麻笑了起來:“是惠比壽大人啦。他麾下的神器統一以‘彌’這個字來命名,雖說我還沒見過那位叫做筒彌的神器,但是從這個名字來看肯定是八.九不離十的!”
惠比壽?
鬼燈心裏的第一反應是,原來七福神之一的商業之神,交易之神,也是那位伊邪那美命的孩子?
鬼燈點點頭,打算向兆麻告別。既然知道了筒彌的具體身份,就可以直接去找那位惠比壽大人來交涉和詢問了。正當他打算轉身離去的時候,兆麻站在鬼燈的身後,猶豫再三突然又将他叫住:
“那個,鬼燈閣下……”
“怎麽?”
鬼燈轉過身來,高大的身形攜帶着狼牙棒,逆光之中看上去不怒自威。
“是說,我想問一下,閻魔廳的琉璃鏡,就是那面傳說中能夠監控現世人類一言一行的鏡子,對神器是不是同樣有效?”
這個問題不難回答,鬼燈當即否認道:“是沒有辦法的。神器都是死亡之後滞留在現世而被神明們命名帶回的靈魂,是從屬于申明的一部分,倒不是說琉璃鏡本身的能力達不到,而是從權限上講,擅自窺探神器和擅自窺探神明近乎同等,這種事情一經發現是會被天怪罪下來的。”
“啊,這樣。”
兆麻垂下頭來:“那就沒辦法了……不對,如果是被所屬的神明同意采用琉璃鏡來排查呢?”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需要用到琉璃鏡?要知道,這種東西都是閻魔廳裏用來審訊亡者的道具,是用來裁定罪人的手段之一,用在你們神器身上的話,這種方法還是太粗暴了一些。”
鬼燈不贊同道。
“是這樣的啊……”
兆麻讷讷感嘆道,随後又重新擡起頭來:“那,鬼燈閣下難得來一趟高天原,一定是找惠比壽大人有事吧!我就不多加叨擾了,我這邊也還有點別的事情,就先行離開……”
“吡沙門天,最近怎麽樣?”
鬼燈突然冷不丁開口問道。
“诶?”
聽到了自家主上的名字,兆麻突然一愣。
“……沒什麽,你去忙吧。”
鬼燈最終壓抑下了自己想要詢問什麽的心思,沿着指示的路牌向惠比壽的宅邸之中走去。
同為七福神之一,又是香火鼎盛的財富之神,惠比壽的神器雖說不如吡沙門天那般像是“移動的軍火庫”一般将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但是也足矣說是彌之一族人口衆多。更加難能可貴的是,這位神明從來不信奉“神器只能夠效忠于一位神明”這樣的規矩,只要是有才能的神器,哪啊怕是擁有複數個名字的“野良”,也能夠心無芥蒂地授予麾下,賜予屬于福神惠比壽的名諱。
鬼燈在心中思考了一番惠比壽的神性,這個人精明,智慧,擅長掇取財富,同樣還是司長漁業和勞動的神明……嗯,想到吡沙門天那副标準的女武神一般的姿态,鬼燈在心裏猜測着,惠比壽大概會是一副精幹商人的模樣,順便應該還很擅長捕魚。
惠比壽的宅邸門戶大開,門邊貼着簡單的告示,上面表明只要能夠劃出清晰的一線來,哪怕是野良也可以來應聘。鬼燈大踏步走近惠比壽的庭院裏,原本滿心以為會看到一尊衣着富貴的神明模樣,沒想到,卻是一個個子堪堪過他膝蓋的小孩子。
而且,這孩子似乎剛剛在追逐什麽東西,被繁瑣的和服絆倒,臉着地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