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風醉,初月沉吟

十年後的京城亦是最繁華的。一晃過了十年,乍看熱鬧的集市并沒有多大的區別。

只是忙碌的百姓們一有空閑便會習慣地去一家名為清靜酒館的店鋪去坐一坐,喝上一壺名傳千裏的酒,談一談自己遇到的趣事。

酒館不大,卻十分精致。坐在酒館裏,就感覺像是身處仙境中一座亭子中一般,清新淡雅,別出一格。這裏的酒錢不貴,卻有着獨到的酒香,沒有人知曉這釀酒的獨特秘方是何物。

當然,人們不僅僅是因為香濃的酒才到清靜酒館一坐,更多的只是想一睹這家酒館老板娘的風采。說來也奇怪,只是一家酒館的老板娘卻可以名傳千裏,家喻戶曉。

如此這般,清靜酒館自然而然就成為了京城裏名氣最大的酒館,店面雖小,人氣卻超過了各式大規模的酒樓。即便是如此,清靜酒館裏卻仍是價廉物美,從不因為名氣大而将酒的價格變得昂貴。

于是來自四方的浪子都喜歡進清靜酒館一小歇,再叫上一壺香濃的酒與幾碟小菜,感受世間的快活。

“小二,再加一壺酒!”

“好嘞,客官,酒來了!”店小二從櫃臺走出,将一壺酒端進一桌熱鬧的人群中。

“這位兄弟剛從異鄉而來,想了解了解最近有什麽新鮮事兒發生,”一位身強體壯的大漢豪爽地喝了口酒,說道,“各位兄弟不妨偷偷閑,來講講自己聽到的奇聞異事。”

“喂,我聽說曾經權勢很大的葉氏家族被滅族了呀,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說話的人帶着濃厚的鄉音,應該就是那位大漢所說的異鄉人。

“唉,這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快說來聽聽,”另一位布衣男子也來了興趣,“十年前我都沒明白過來是怎麽一回事兒。”

“據說是一場意外而起的火,一場大火燒掉了葉氏府邸,繁華在一夜之間就成了廢墟,無一人生還。真是慘吶!”

“一夜之間,一個大氏族竟然就這樣消失了,真令人感嘆……”

這時,小二拿着另一壺酒正準備上前,卻被老板娘攔了下來。

“我來。”小二忙遞過,老板娘接過酒壺,輕盈地走上前去。

Advertisement

“客官,需要添酒嗎?”清脆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大夥們的談話。客官們紛紛将目光投向了端着酒壺的這名女子。

“喲,老板娘啊,今天怎麽有空親自來添酒啊。”一位客官稀奇地說道。

大夥們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位女子便是遠近聞名的老板娘。一襲淡雅的衣裝,佩戴着清素的頭飾,卻怎麽也掩飾不了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清麗與驚豔。這樣的女子,第一眼是看不出她的光芒的。但是只要目光在她的身上駐留多一秒,便會銘記于心,很難再将目光移開。

布衣男子尴尬地咳了咳,将大家的心思拉了回來:“就是,既然有空,就和大夥一塊兒喝幾杯吧。”

客官們紛紛緩了緩神,一人道:“對對對,來喝幾杯,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你清靜酒館老板娘的名聲呢,所謂風華絕代之女子啊。”

“哪裏哪裏,是你們太擡舉我了,我哪有大夥兒流傳的那樣,”老板娘邊說邊添酒,嘴角微微地上揚,動作極其自然,“對了,剛才你們說的那個話題,小女子我也很感興趣,能說給我聽聽嗎?”

“哦,你是說葉氏家?”大漢想了想,有些抱歉地說道,“十年前的事情了,都記不太清楚了,真對不住啊。”

聽罷這樣的回答,老板娘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沒事兒,你們繼續喝,我去別處添酒。今天的酒菜我請客!”說完,便笑盈盈地走了。

老板娘離開的那桌客官們望着那可望不可及的背影,不禁啧啧稱贊。這般明麗的女子世間哪裏可能夠再找出第二個。她的一颦一笑是不摻雜任何僞裝的,仿佛是從靈魂的最深處透出的清亮,不經意間融化所有的冰雪。

老板娘對于客官們的愛慕不在意,走到酒館的一個角落,淡然地為正在獨自飲酒賞景的公子添酒。

“怎麽,你今天有些反常啊。”公子看着她笑了笑,眉宇間無不透着潇灑與開懷。

“有嗎?”她自然地接着話,目光靜靜地落在酒壺上,像是在非常認真地在做一件事。

“清靜酒館的老板娘西淩阡,居然露面親自來添酒,”公子打趣地看着她,“這不是稀奇是什麽?”

西淩阡聽罷無所謂地笑了笑:“我又不是猛獸,幹嘛見不得人。”

“只可惜,你這一露面,又要添加幾位對你垂涎的公子咯!”

“這位歌涯公子,”西淩阡好氣又好笑地說道,“請注意你的言語,惹本老板娘生氣,有你好看的!”說完便準備轉身離去。

“西淩,”歌涯遲疑地叫住了她,“你是不是有心事?”

西淩阡停住了腳步,不知在想些什麽。面對西淩阡背影的歌涯不知她此時是何心情,是何思緒。

“我們倆之間有什麽不能說的嗎?”歌涯繼續道,剛才的調侃似乎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凝重,“多少年的朋友了,難道你認為我不能信任?”

“我能有什麽心事,”西淩阡無辜地笑了笑,“我每天都快活得很。”

沉默了幾秒,歌涯回道:“嗯,沒事了。”說完便飲了一杯酒,看向窗外,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西淩阡端着空酒壺,神色有許些黯然地回到裏屋。酒館內的嘈雜聲似乎無論怎樣都無法打擾她的內心,也許在多年之前的那個夜晚,她的內心就早已封鎖了起來。

十年了,已經整整十年了。她還是無法忘記那個被火光充斥的夜晚,那一夜的場景歷歷在目,真實地就像是昨天剛發生的一樣。就像千萬把刀刺進她的心中,不管怎樣的疼痛都無法喚回爹娘,喚回曾經觸手可及的溫暖。

這十年來她每天都在打探着四方的消息,打探着複仇的線索。她知道酒館可以收集各路的情報,能夠從來自各地的人們口中聽到小道消息,她便開了這家酒館,一來可以進行她的複仇計劃,二來可以以此維持生計。

可是如今,關于葉氏府邸的消息随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少,人們早已淡忘了十年前的那場大火,她很難再聽到她想要得到的消息了。

一無所獲的她無數次的灰心,無數次的振作。她也曾想過放棄複仇,找到妹妹後兩姐妹過簡單的生活。可是她找不到喬兒的蹤跡,那對夫婦的住所早已成為了一片廢墟,他們何時搬了家,搬到了哪,她都無從知曉。

她的身邊,如今一個親人也沒有了。在這個世上,她早已沒有了任何的牽挂。就這樣每天忙忙碌碌的,她不知何時才是個盡頭。

一人安靜地走進後院,西淩阡确定了周圍沒人之後,便輕足點地,走至庭院中央。

衣袖輕輕揚起,在空中劃出淡淡的弧度。月白色的裙擺在微風中旋轉,仿佛一朵驟然盛開的白蓮。那種純白,那種清麗,恐怕很少有人能夠有幸親眼目睹。

下一秒,白蓮中閃過一絲凜冽,西淩阡的目光中劃過一道鋒芒的光亮。

無數枚銀針從袖擺中散射而出,那銀針若有若無,看似透明。若有人在場,定然只會看到一絲絲星光般的亮随着白蓮的花苞一起綻放,并不會與危機聯系在一起。

舞畢,西淩阡伫立于院中央,周圍的景致随着微風的消逝而凝滞住了。

西淩阡的嘴角微微上揚,一瞬間,四周的樹木輕輕一顫,每一片葉子在同一秒灰飛煙滅。獨留下幾棵光禿的樹枝,顯得蕭條與凄靜。

不留一點葉子的碎片,就好像所有的葉子在一霎那憑空消失了一樣。

“你這是什麽招法?”一句話打破了周圍的沉寂,西淩阡忙轉身,看見歌涯站在門內吃驚地看着她。

西淩阡微微一愣,嚴肅道:“是誰允許你進來的?”

從未看過這樣的西淩阡,歌涯怔了幾秒,開口道:“你為何不告訴我你會這樣危險的招式?你是從哪學來的?”

“我的事,不用你管。”西淩阡低沉道。

“你到底有多少事情隐瞞着我?”歌涯上前道,“你到底在進行着計劃?”

看着這般步步緊逼的歌涯,西淩阡有些惱怒道:“你憑什麽這樣質問我?有很多事情不是我能選擇的!”

歌涯看着西淩阡,目光漸漸轉溫和,似乎覺得剛才自己是有些魯莽:“西淩,對不起。剛才是我太過莽撞,我不該那樣懷疑你的。”

西淩阡淡然走進裏屋,與歌涯擦肩而過,幾步過後驟然停下,道:“千寒針。”

“千寒針?”歌涯思索了一番後,有些了悟道,“千寒針不是武林中失傳了幾百年的招式嗎?你怎麽會……”

“家族傳授的,”西淩阡淡然道,“□□父曾經使得千寒針,但自從入了朝廷,便從此不出任何關于武林的招式。”

“□□父?”歌涯有些疑惑道,“你的家族是……?”

西淩阡靜靜地吸了一口氣,有些冷漠道:“恕我不能告之。”

她不能再告訴任何一個人關于葉氏的點滴,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亦是如此。她不想走漏一點風聲,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況且,那段凄慘的記憶她已不想再想起,她明白她再也無法觸及那些溫暖。

“也罷,你不想說便不用說了,”歌涯有些心軟地看着西淩阡的背影,不知為何,他從她的冷漠中看到了那少許的落寞,“我只是擔心你,僅此而已。”

或許,他們之間也有那麽一點的相似吧。歌涯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黯然。

誰也無法知曉,在這樣樂觀潇灑的他的背後,竟是難以想象的負擔與責任。他原本以為自己承受不了的,可是他還是一步一步走到了這裏,頂着無盡的沉重。為了妹妹,為了不失去原本的自我,他每天都受盡了折磨,活在掙紮之中。

說西淩阡對他有所隐瞞,可他不也是如此嗎?他不想讓他人發現自己的脆弱,便将自己的懦弱隐藏在內心的最深處,使得任何人都無法挖掘。如此這般,也難怪他會覺得那樣冷漠的語氣下深藏着淡淡的憂傷與凄涼。

西淩阡沉默了會兒,回頭給歌涯留下一個微笑,融化了四周僵硬的空氣。

“嘿嘿,”歌涯又露出了自己的一貫調侃語氣,“據說你的舞技可堪稱是京城第一,作為你的朋友,我卻至今還目睹過,你說是不是該滿足滿足本公子我的好奇心?”

西淩阡看着歌涯閃着期待的目光,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好啦好啦,我給你跳一段便是。”

說完,西淩阡微笑着退離了歌涯幾步,舞袖輕揚,似一只停留在花瓣上的蝴蝶,翩然起落,淡雅傾城。接着,一只清麗的蝴蝶像是從夢境中蘇醒一般漸漸開始飛舞,似幻似真,掀起一片片湛藍。

恍然間,西淩阡已繞着歌涯靜靜地旋轉,仿佛她照耀了他的所有星光。歌涯有些愣住了,這般動人的場景不禁讓他有些看癡了。

轉念一想,歌涯對自己那一瞬間萌發的情感有些好笑,他看過多少女子舞蹈,怎會因為這短短的一支舞而對自己的朋友有些非分之想。

“怎麽樣?我跳得還可以吧?”西淩阡的聲音将歌涯拉回了神,這才發現原來這段舞已結束。

“果然可堪稱是傾國傾城之舞,”歌涯欣賞地回道,“本公子我賞舞無數,也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舞蹈。”

“能得到歌涯公子的賞識,小女子還真是榮幸,”西淩阡得意地看了看歌涯,“我可不是輕易在別人面前舞的,要不是看在你是我的好哥們的份上。”

“是是是,”歌涯好氣地回道,又思索了一番,似乎想到了什麽,“我有位宮裏的朋友,想讓你也認識認識,也可讓他也見識見識你的舞技。”

聽到“宮裏”二字,西淩阡有些遲疑了。她不想再掀開那段疼痛的傷疤,讓她日日夜夜都在心底流淚的痛楚。可是,萬一歌涯的這位朋友知道一些十年前那場大火的消息也說不定,畢竟宮裏的人比民間是要清楚的多的。

“好啊,”西淩阡故作輕松地回道,“哪天帶你的朋友來清靜酒館坐一坐,我也好認識一下你的這位朋友。

或許歌涯的這位朋友身上得到點什麽消息也說不定。西淩阡暗暗心想。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