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莫相負,飛燕成雙
今日便是房中信條中寫的日子,西淩阡打點好了一切,假借去集市采購的名義讓西岚槿好好看着酒館,便快步上了路。
時不時地摸着袖中的紙條,西淩阡的心裏五味雜陳。若是馬上便能知曉十年前的真相,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可是,來者不知是何人讓她不得不有些提防。
冒着險賭一把,也算不枉這十年的等待。
來到信條中所說的西郊樹林,西淩阡環視着四周,周圍的樹葉因為風的吹動而顯得有些缭亂。正在尋找送信的人,一句“你來了”将西淩阡的注意力轉向了樹林不遠處的石桌旁。
靜雅而坐,舉杯喝茶卻不失風姿。尹墨遠身着月牙色的衣袍靜靜地将茶杯安然地放下,然後把目光投向了西淩阡。
“請問你是……”西淩阡有些疑惑地看着尹墨遠。
“請坐,”尹墨遠恭敬道,“我便是那信條的主人。”
西淩阡順勢坐下,打量了尹墨遠幾番,眉清目秀,年齡與自己相仿,十年前的他應該也只是一個孩子,便有些疑惑地開口道:“這位公子,你如何會知曉十年前的真相?”
“說來也真是巧合,”尹墨遠倒了一杯茶,遞于西淩阡面前,道,“在下的父親當年親眼目睹了縱火的那一幕,他打聽到葉氏的兩位小姐幸運地逃離了那場大火,便告訴我如果有幸能夠遇到你們,便一定要告訴你們真相。”
西淩阡有些期待地喝了口茶,微笑道:“如此甚好,敢問公子大名?”
“大名不敢當,”尹墨遠随心地笑了笑,“在下尹墨遠。”
“尹?”西淩阡有些疑惑道,“這‘尹’字不是皇室的姓?難道公子是皇親國戚?”
尹墨遠聽後擺了擺手:“只是和皇室有點淵源罷了。”
忽然間,西淩阡覺着自己全身的力氣在漸漸地消失一般,對面尹墨遠的身影漸漸模糊起來。
“公子,這茶裏放了什麽?”西淩阡有些虛弱地問道。
尹墨遠坐不改色,依舊淡然地喝着茶,聲音卻轉而顯得有些冰冷:“當然是讓你失去意識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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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猛然一驚,西淩阡怔怔地看着尹墨遠,卻早已使不上力氣,只能勉強地能支撐着身子。目光立刻變得尖銳起來,西淩阡冷聲道:“你究竟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尹墨遠看了看虛弱的西淩阡,大笑道,“那好,我就來告訴你。”
尹墨遠起身,慢慢地她,清晰而又殘忍的話語在西淩阡耳邊回蕩着。
“因為十年前的那場大火,是我放的。”
震驚地聽着這突如而來的消息,西淩阡似乎無法一時接受。怎麽可能呢!當年只是一個孩子的他,怎麽可能放火燒了葉氏府邸!
他到底是誰!為何他要如此将她們趕盡殺絕!
仇恨瞬間充斥了全身,西淩阡顫抖地說道:“為何,葉府哪裏冒犯了你,讓你這般費盡心機?”
“哼,”尹墨遠冷聲回道,“那你就去黃泉路上問問你的爹娘吧。”
西淩阡不可置信地看着當年殺害爹娘的兇手如今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十年的努力,換來的就只有這樣最後無力的一擊。
“放心吧,”尹墨遠冷哼一聲,“今日的主角不是你。”
聽後更加疑惑了,沒有明白尹墨遠這番的目的,西淩阡只得靜下心來等待下文。
尹墨遠輕輕擡起西淩阡的下巴,輕蔑道:“你說尋夜,他會不會因為你而來呢?”
聽到尋夜,西淩阡怔了半秒,便使勁轉開了頭。
他拿她當人質是因為尋夜!他怎麽會知道她與尋夜的事!
疑惑過後,西淩阡只有一聲輕輕的嘆息。昨日才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他們,今日她便給他惹了麻煩。她也許是這個世界上最糟糕的女子了。
況且,尋夜那般神秘肅冷的性子,是不會來的吧。畢竟,他是從來都受不到威脅也無法受到威脅的。所以尹墨遠這麽做根本就是多餘的,西淩阡內心暗自好笑道。
尹墨遠喝了口茶,嘴角微微上揚:“他快到了。”
“哈哈,”西淩阡嘲諷地笑道,“你沒有搞錯吧?想拿我威脅尋夜?你是不了解他的為人嗎,任何事物都威脅不到他,他不會來的,你白費力氣了。”
是啊,他那樣淡然自若的人,永遠不會因為別人而受到牽絆。他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不是嗎。就算是如今這樣,他也不會在意,他不會來的。
想到這,西淩阡忽然有陣莫名的失落,眼裏有着許些絕望的色彩。他如果真的不來,她又該怎麽辦呢?是不是就會命喪于此……
“哼。”尹墨遠冷聲道,似乎根本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淡然喝茶的神情像是在做什麽賭注,而且是必贏的賭注。
當一抹墨黑色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時,西淩阡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無力地愣愣地看着,既而一絲欣喜一閃而逝。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呢!他明明是不會來的,他肯定是不會來的。可他為何會出現,這是不是證明了,他是在意她的……可是,這分明是個陷阱,他不該來的!不知道尹墨遠的目的是什麽,下一步要做什麽,他不該來的!
西淩阡有些害怕了,被未知的恐懼壓迫着,加重了呼吸。
尋夜站定,眼裏滿是鋒芒,卻絲毫不看西淩阡一眼。
“解藥。”簡短的兩個字有着異于常人的威懾力。
“先別急。”尹墨遠依舊淡然地喝着茶,仿佛就是一個局外人。待他喝完了茶,将茶杯放定,自然地緩緩起身,抖落衣袍上的塵土,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雲州侯,別來無恙啊。”尹墨遠別有深意道。
“廢話少說,解藥。”尋夜不領情道。
尹墨遠嘴角上揚,指尖輕劃過桌沿,緩緩道:“要解藥可以,但你要先做一件事才行。”
西淩阡有些害怕地微微搖頭,直覺告訴她尹墨遠這個人絕對不簡單,必然是心狠手辣之人。她不想尋夜因為她而受到牽連,無比的自責與埋怨,為何自己如此軟弱。
尋夜靜靜地等待着下文。
“玄葉墜。”尹墨遠開口道。
氣氛沉默了幾秒,尋夜冷聲道:“你想得到它?”
“不,”尹墨遠玩弄般笑了笑,既而殘忍地說出,一字一頓地格外清晰,“我要你在我面前,毀了它。”
尋夜聽罷沒有絲毫驚訝,像是并不在乎這件事,平靜地拿出玄葉墜。
“不要!”西淩阡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喊出。莫名的恐懼席卷了全身,她知道尋夜會順着尹墨遠的話毀了玄葉墜,她不想知道原因。但她明白玄葉墜對尋夜的重要性,對整個玄葉谷的重要性。
尋夜因西淩阡的喊聲頓了頓,目光輕掃過她。
“不要,”西淩阡顫抖的聲音夾雜着一點哀求,“這是你一直都在尋找的東西,不可以毀了。”
尋夜沒有開口,靜靜地看着她,似乎知道她還有話要說。
西淩阡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輕輕地搖了搖頭,認真地說道:“不用管我,我沒事。”她和玄葉墜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放棄她吧。這樣,情形就會大不一樣。
尋夜別有深意地看着西淩阡,墨玉的眼眸了然着一切。下一秒他緩緩開口道,聲音很輕,每個字卻清晰地烙在了西淩阡的心中。
“我不在乎。”
語畢,玄葉墜灰飛煙滅。
粉末飄散在了空中,消失不見。
西淩阡震驚地看着,淚水從眼角滑落,那樣蒼白無力。靈魂像是被抽空了一樣,心絞痛得厲害。就好像自己怎麽也阻止不了一場悲劇的發生,而它恰恰只是為了她的安危。
尹墨遠微微笑着,滿意地看着這一切。
“解藥。”尋夜銳利地看向尹墨遠,神情卻淡然得像是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呵,我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尹墨遠順勢拿出藥瓶,“解藥就在這裏,不過你得再做一件事才行。”
“你無恥!”西淩阡憎恨地罵道,聲音十分虛弱。
這時,卿子言從旁側的樹林端着茶走上前來,神情自若地說道:“尹公子,茶來了。”
“子言?!你……”西淩阡驚訝地看着卿子言,“你怎麽會在這裏……”
卿子言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端着茶,等候着尹墨遠的吩咐。
“呵,”西淩阡自嘲地笑了笑,“你們是一夥的,我早就該想到的。”
尹墨遠的視線一直鎖定着尋夜,話卻像是說給西淩阡聽的:“我何時說過我是守信的君子?”頓了頓,繼續道,“怎麽樣?還想繼續嗎?”
“繼續說。”尋夜似乎淡然地接受了尹墨遠的無恥。
“第二件事就是……”
下一秒,忽然卿子言沒站穩,一個踉跄将茶水倒在了尹墨遠身上。尹墨遠微皺眉,有些怒意地看着卿子言。
“對不起,尹公子,子言該死,” 卿子言手足無措地慌亂道,“子言甘願受罰……”
在尹墨遠分神之際,尋夜閃身奪過解藥并拉過西淩阡,動作一氣呵成。下一秒,便帶着西淩阡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看着在眼前消失的兩個人,尹墨遠冷冷地看着卿子言:“你是故意的。”
“子言不敢……”卿子言低着頭,神情顯得十分難過與自責。
尹墨遠加重了語氣:“你最好不是。”語氣寒意逼人,直刺全身。
“孤風,傲雨。”命令一下,兩名男子迅速從樹叢中現身。
“主上。”
“給我追,”尹墨遠冷聲道,“喝了解藥也好不了那麽快,他們在附近跑不遠。”
穿梭在樹林間的風更為猛烈了一些,投映在地面上的斑駁光影因為樹葉的搖晃而更加迷離。雖是大晴天,蕭瑟的風卻硬生生地增添了不少凄冷的色彩。
不遠處,西淩阡倚靠在一棵樹上,虛弱地喘着氣。
尋夜将解藥遞到她面前,示意她喝了解藥。
沉默了幾秒,西淩阡接過并喝下,不一會兒,面色看起來便好了許多。
“行動方便嗎?”尋夜開口問道。
“還不行,”西淩阡嘗試着活動四肢,卻發覺還是使不上勁,“還無法完全恢複。”
“嗯。”尋夜頓了頓,“我陪你。”
聽罷,淚水再次輕盈落下,模糊了眼前墨黑色的身影。有一種默契是靈魂的感知,是無需言語的目光。如果這只是一場夢境,她真的不想醒來。
西淩阡愣愣地看着,從未想過在充滿黑暗的複仇之路上竟存在一次又一次的感動。她不再是一個人,不再是那樣孤立無援,因為有一個人與她并肩作戰着,陪伴着她從始至終。
“我只有賤命一條,沒有那麽重要,”西淩阡輕聲嘆息道,“你何必要因為我,而毀了玄葉墜。這一步,你走錯了。”
尋夜嘴角微微上揚,說道:“玄葉墜只是一個象征而已,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既然已經找到了它,見證了娘親的信物,我的目的便早已達到了。”
西淩阡似乎已明白了尋夜的意思,靜靜地點了點頭,卻還是無法消除內心裏的那一點愧疚。
“如果只憑玄葉墜證明谷主的身份,”尋夜調侃道,“那我是不是太差勁了些?”
西淩阡微微蹙眉道:“可是你大可不必……”
“我說過我會和你一起走下去。”尋夜想是知道她要說什麽,打斷了她的話。
西淩阡正要說些什麽,“嗖!”一支羽箭從暗處射來,速度十分驚人。
下一秒,尋夜和西淩阡默契地避開。
“嗖嗖嗖!”還沒反應過來,幾十支羽箭随即齊射而來。一群人拉滿着弓從暗處走出,将其包圍在內。
方才安逸的氣氛被瞬間打破,似乎随時他們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尋夜鎮定地站着,眼中帶着許些笑意:“你可願相信我?”
難得見到尋夜的笑容,西淩阡的心裏流過一陣暖流,微笑着回應道:“我相信。”
像是看準了時機一般,尋夜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鋒芒,果斷道:“走。”
語畢,便輕功奔離。
西淩阡默契地緊跟其後,快速地逃離危機。
就這樣帶我走吧,帶我離開這原本不屬于我的黑暗,帶我離開這人心的險惡與缭亂的塵世。西淩阡有着無盡的感動,在這兇險的道路上,出現了一雙看不清的手,将她拉離了越陷越深的漩渦。
似乎在此時,一種無言的信任與默契在兩個靈魂之間穿梭,形成一種力量名為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