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紅酒主題餐廳

這回,白絨可沒像小偷入室那晚犯病。她只是眯眼休息了五分鐘,感覺狀況好些了,便起身回去,卻被館內工作人員提醒講解已結束。

白絨:“……”

視線一轉,可見走廊盡頭那些商人正由館長引領着,一邊談笑聊天,一邊往樓下館外走去。

搞砸了嗎?不是還有最後一個參觀環節?剛才還跟大家聊得很愉快呢……白絨磨蹭着跟上去。似乎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她。聽他們的談話內容,像是要離開去餐廳了。忽然,那位略有啤酒肚的陳先生轉過頭來,注意到她,“诶?小姑娘,一起去啊!連續給我們講了兩小時,辛苦你了!走吧,吃飯去,我祖籍也紹興,正想跟你聊聊黃酒呢……”

白絨停步,趕緊擺手,“不,不用了,我就不打擾各位……”

那唯一的中年女士也叫上了她,笑眯眯地湊近道:“來吧,小姑娘,大家都是浙江人,看你挺親切的,一起吃頓飯。我還挺想繼續聽你講Jeo Lan在報社工作時跟少校雷柑私會的事呢,你講得真不錯,回頭我要給你五星評價推薦,再給你們領導寫感謝信表揚你……”

白絨心想:別了,我不是全職。

“來吧。”

“來吧——”

「來吧」,這兩個字,效用比“來都來了”不會差太遠,這後面無需補充多少理由,只需這些親切和善的中年人們站在車旁招招手,重複這兩個字,白絨就無話可說。

她尴尬地笑笑,視線飄向了另一個人。

那雙眼睛也在注視她。

白絨心想,按昨晚的判斷,這位“雇主”納瓦爾應該是有點摳門的,晚餐一定不願再多加一個人……

走神間,對方朝她溫和笑道:“黎小姐,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您可以來一起用餐。”

有着幾百年歷史的紅酒主題餐廳,屢經變換模樣,裝潢依舊存續着文藝複興時期的風貌,空間開闊,挑高天花板上刷着巨幅油畫,布滿舊時古堡內的生活景象。如此幽美的環境中,正播放爵士老歌《La Vie En Rose》,令人仿佛置身南法葡萄莊園,味蕾每一口體驗都帶着微醺滋味。

到了餐桌上,就不是白絨講話的地方了。現在輪到她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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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猜這些人多少是要談幾句商務事的。那個納瓦爾,他看起來很了解中國人喜歡在飯局上聊生意的習慣。

靠着國人身份白蹭一頓奢華晚餐,白絨有點不好意思。因此,沒人搭理她的時候,她也不搭理任何人,最多跟姓陳的大叔聊幾句老家的事,或跟身旁那位溫柔的闊太太講兩句吳語方言,別的時候只是默默吃魚子醬。

驀地,“砰”一聲,旁邊有開瓶器将塞子取出來了。

剎那,白絨轉過頭。

聽,多麽美妙的聲音啊!

侍應生正在倒葡萄酒。

誰能懂這秘密呢?對一個酒癡女孩來說,聆聽一瓶葡萄酒開瓶、倒入杯中、碰杯發出的一系列聲響,絕不亞于莫紮特在琴上奏出的任何旋律。

白絨的眼睛變成星星。

她立即坐直,輕側身,以便侍應生為她倒酒。

瞬間放光的雙眼,吸引了斜前方那雙目光。當白絨盯着那酒杯中的桃紅色液體時,視線稍偏轉,就見斜對面的男人凝視着她。

納瓦爾的大衣早在進門時交給侍者,他現在只穿一件白襯衫,暖金色柔光下仿佛置身油畫世界。天啊,那種像是活在傳說中的長相,極具古典油畫中的“眉目深邃”、“冷白感”特征,而正由于那樣的容貌,他一開口說話,極易使聽者陷入一種雙目空洞的發呆狀态,只顧看臉,完全忘記他說了什麽。

他就坐在那裏,輕搖酒杯,待酒的香氣自然揮散。

白絨耳朵裏其他人的交談聲、碰杯聲都流失了,視界邊緣變成畫框。

水晶燈、燭光、锃亮刀具的輝映下,這位法國男士品葡萄酒的姿态,觀色、聞香、品嘗,如一幀幀老電影影像。

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望向天花板,卻見那天花板上的油畫少女正詭笑着凝視她。

餐桌上,這些商人似乎也像白絨那樣只對酒感興趣,并不讨論菜的口味,而是一直談葡萄酒的事,都是些“南法産區”、“投資”一類話題,白絨聽不懂。

她盯着高腳杯猶豫,深知今晚只能淺嘗幾口,這可不是能由她随便喝的熟人社交場合。

這時,陳先生偏偏轉頭碰杯,“來!小黎,嘗嘗這瓶紅酒,這可是80年在……”

如果是別人就算了,白絨可就怕這北京大叔後續勸酒,便早早先拿一句略顯失禮的話堵死話題:“不了,陳老板,很抱歉,我從不喝品牌酒……我只習慣喝酒莊酒。”

對面,納瓦爾聽完翻譯,用法語直接對她說:“黎小姐,您可以仔細看看标簽,這是酒莊酒。”

白絨湊近,看了看酒瓶上的标簽,酒莊名叫Chateau La Chanson(香頌酒莊)。

啊,是那個酒莊的。

想到上萬歐元的一瓶酒就擺在自己面前,白絨不争氣地咽了咽口水,她頓了頓,緩緩伸手,端起酒杯輕抿一口,雙眼亮了,“啊,我喜歡這種成熟的果味!”

男人說話總是不緊不慢,嗓音有種令周圍空氣都變平靜的能力:“因為葡萄産區距市區不算遠,溫度高,更加早熟。”

“原來如此。真不錯,從糖分來看,我的味蕾最愛的就是半甜型葡萄酒,這種程度的甜美很耐人回味。”

主菜上桌,陳先生轉頭問她:“小姑娘對葡萄酒有點研究?來,再鑒賞一下這三瓶紅酒,我倒想聽聽你認為哪種更好。只能選一種啊!”

大家的目光整齊投過來,都帶着好奇的笑意。

不知為什麽,白絨突然感覺餐桌變成了會議桌,仿佛她也是參與開會的一員。

“這……怎麽說呢,世上有一萬種葡萄,其中上千種可釀成酒,每個人的味蕾也有無數種标準,我怎麽說得出唯一一種評價?但是,就我個人而言的話,我覺得吧……”大概是下午講解着魔了,白絨現在說話也變得啰嗦。

她還是配合地逐一品酒了,開始詳細發表看法。

同時,她發現,那個納瓦爾今天除了審視她、對話時,幾乎沒正眼看過她,而當她說完這段話,他的視線隔着杯光酒影凝在了她臉上——是那種不易被察覺的轉變。

是的,當他發現她對葡萄酒有點見解,投*在她身上的目光變專注了。

白絨最後指着一瓶78年的紅葡萄酒道:“所以,這瓶口味最佳。”

她轉頭對陳先生說:“陳老板,其實呢,我外公也愛品酒,不過他喝的是他老家的紹興黃酒,不用橡木桶釀造,用的是缸。我外公過世後,我繼承了他地下室的大酒窖!”

“你那酒窖有多大?”

“……三十平米。”

老板們樂了。陳先生撇撇嘴笑道:“嗐,這是真大!”

翻譯員把這對話也即時翻譯給納瓦爾聽了。他沒有笑,只是安靜地聽他們閑聊。

看這中國女孩聊酒滔滔不絕,要說是酒莊講解員,還更令人信服。

沒過多久,上了一瓶品牌酒,白絨聽到品牌名字是La Neige de l'hiver(冬季的雪)。

聽起來取名的人挺上年紀的。再聽品牌創建時間,果然,創始人在五十年代就創立了這個品牌,大概是年代原因,太顯老派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奇怪,為什麽取這樣的名字?想象一下,假如在夏天的晚宴上喝這酒,不會覺得很沒有氛圍嗎?哈哈哈哈。”

笑完,她發覺氣氛有些尴尬。

大家稍沉默片刻。

納瓦爾好像聽不見,沒接話。

白絨決定不再随意參與談話,直到,她又從誰口中聽到了這品牌的中文譯名“冬大寶”……

“哈哈!”她笑出聲。

氣氛頓時更不對了。

她捂住自己的嘴,心想,要命,為什麽香頌大酒莊旗下的品牌會取出這樣土的譯名,究竟是誰想出來的啊?已經1982年了诶!

這類現象還不少見,真令人搞不懂,不少外國品牌翻中文名時都是如此,會設計出過于“本土化”的名字來……像這個,按正常直譯,叫“冬季的雪”不好?或者音譯,叫“拉內德麗唯”什麽的,也沒那麽奇怪?

納瓦爾依舊淡笑道:“我想請教黎小姐,您對這品牌的中文譯名有什麽看法?”

“噢,請別問我,我不是專業的創意大師。”

氣氛冷卻了些,陳先生便出來活躍氣氛,開始熱情地對納瓦爾勸酒。晚餐全程沒喝幾口酒的納瓦爾婉拒道:“抱歉,陳先生,我最近身體狀況不好,不能多飲酒。”

白絨覺得,那不是一句真話。

她正盯着納瓦爾呢,後者視線一轉,看過來,忽然将話題引向她:“黎小姐似乎很喜歡葡萄酒?”

白絨擡頭,“嗯?”

“今晚您跟中國的先生們請随意喝,不用擔心,我會囑咐司機送黎小姐安全回家。”

——多喝一點?

呵,白絨才不信呢,這個背地裏會搶路邊小錢的男人,裝什麽大方,這句話不就是拉人擋酒的意思嗎?而且還是對一個女孩這樣說,過分。

她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再回以甜美微笑,“納瓦爾先生,我是很喜愛葡萄酒,但我并不是一只酒桶。酒不需要喝多,重要是品出味道來。”

白絨的新住所在一棟老式樓房的頂層三樓,歸途中,她遠遠就看見熟悉的路标。

納瓦爾的助理回頭,禮貌地小聲提醒她,到了。

她在微醺狀态下半眯着眼,對司機說:“先生,請不要停在這個路口,繞過拐角往前十米,轉個彎再停車,對,就是那個白色的門,謝謝。”

車內開始變得有一點晃,因為擠入了很繞的街道。

旁邊,納瓦爾沉默。

白絨暗暗瞥一眼。

這人即使不說話,存在感也太過強烈。她能用餘光時刻感覺到他的存在,連鼻間也能嗅到棕色大衣上的松木味,以及缭繞的紅酒香氣。

司機本以為是前面那棟樓,但車繞完了大半圈,停下來,發現還是剛才那棟樓。

白絨說,對了,就是這裏。

司機下車,為白絨開了門。

白絨先向司機道謝,回頭,對納瓦爾客氣道別:“再見,納瓦爾先生。謝謝您的晚餐。”

車內男人微微颔首,溫聲道:“再見,黎小姐。”

白絨拿起包包轉身,走了幾步,剛上臺階,身後那輛車幾乎是一刻不停留,“咻”地就開走了。顯得非常冷漠。

白絨:“……”

車原路繞回去,左拐右拐。

此時,車後座的納瓦爾終于察覺什麽不對,微微眯起眼——

等等,剛才……

她就是因為想少步行幾米路程,才讓司機繞了那麽大一圈,只為停在她的正門口嗎?

作者有話說:

就是這麽懶。

納瓦爾今晚竟對一個女孩子勸了酒,紳士風度呢?哼,看在他送了絨絨回家的份上,暫時放過他,隔九章再打臉。(男主這裏不喝酒是有原因的)

P.S.男主自家的酒莊屬作者虛構,地理位置架空在波爾多左岸,綜合實力類比1855分級二級酒莊,但并不真實存在,勿考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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