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紅葡萄蛋糕Ⅱ
白絨覺得, 要給人留下好印象不是易事,得付出行動。
最近幾天清晨, 天剛亮她就去河邊跑步。出門後, 走過下坡那一段蜿蜒的小徑,會經過二樓納瓦爾常住的那個房間下面。
早晨,納瓦爾剛拉開窗簾,就瞧見斜下方有人跑步過去。
他的視線, 聚焦在那抹倩影上。
夏日清晨的花朵在白茫茫霧氣中招搖, 露水搖搖欲墜。
穿着潔白運動吊帶背心與短褲的瘦俏女孩, 暫停在鈴蘭花叢邊,她紮着高高的馬尾, 雙腿纖細筆直,胳膊細長。
額上流着細汗,白嫩臉頰因發熱而泛紅,胸脯因劇烈的喘氣而微微起伏。
她仰頭看見他, 立即露出清甜亮麗的笑容, 朝那扇窗揮了揮手, 輕喊道:“早上好!要一起跑步嗎?”
兩秒後——
窗簾“唰”地一下拉上了。
白絨:“……”
……這也太冷漠了吧。
白絨繼續跑步了。反正, 只要是古堡正面朝向的窗戶都有很好的視野,每扇窗都可遠遠看見她在河邊鍛煉, 啊,多麽熱血陽光的人啊。
但跑步太累, 沒一會白絨就堅持不下去了。
這時候, 她想起了自行車。咦, 法國人不是愛騎自行車嗎?
由于練琴要保護手, 她連騎自行車都戴了手套, 這樣一來, 握把手就變得有點笨拙,為避免摔倒,她只能騎很慢很慢,沒一會,路邊的法國蝸牛就超過了她。
Advertisement
這蝸牛真嚣張,該上桌了。
但騎這麽慢,車還能保持平衡,也證明她還是有點運動天賦的吧?
她就靠着這種自我鼓勵堅持到了半山腰上。這附近山路陡峭,地形狹窄,她有點不識路,并且騎行的碎石路太颠簸,自行車一路亂抖,騎着騎着,突然間前面一個輪子就脫離車身,竟自發滾了出去。
接着,白絨仰摔在了石子路上。
夠了,她想。
她并不是很适合運動。
·
除了身體,還有精神的上進可以給人留下積極印象。
白絨開始積極為比賽練琴。
但她不在室內練。
為避免打擾別人,她也不在人來人往的地方練。
她挑了一些視野開闊的地方,既能被人看見,又不至于吵到人,比如樹下、草坪上。
有時整個上午,她既不去外面逛,也不睡懶覺,而是就拿着一把小提琴在那裏狂練帕格尼尼,練到把最細*的那根弦都拉斷了。
“嘣——”
管家經過,提醒道:“咳咳,白小姐,您似乎用力過猛了。”
白絨不好意思地放下琴,“不好意思,剛才我确實力度有點大,太沉浸了……”
“不,我是說您的一些行為。”
·
這天晚上,夏日暴雨不停。
納瓦爾從酒莊回到古堡後,将外套遞給女仆勞拉,徑直走到酒櫃架前取了一瓶紅酒。
“你知道她為什麽反常?”
勞拉還沒回答,桌邊昏暗一角,一張笑嘻嘻的臉赫然顯現在眼前。
噢,人就坐在那裏等着呢。
納瓦爾:“……”
白絨笑着望向他,雙眼亮晶晶,溫聲道:“納瓦爾,我有事想跟你談談。”
這個女孩的嗓音冒着起泡酒一樣甜甜的氣泡,會讓你聽出這樣的泡泡裏藏着期待。
納瓦爾一怔,坐在吧臺邊的小桌前,開了紅酒瓶,打量她片刻,“要吃點東西嗎?”
白絨點點頭。
他回頭,吩咐女傭去廚房端點配酒零食來。
女傭走後,白絨壓低聲音,湊近些神秘道:“不知道你聽說過中國的茶葉、絲綢與瓷器一類東西嗎?”
納瓦爾微眯起眼,點頭。
白絨笑了,“我就知道這些舉世聞名的中國特産你一定聽說過的,我已經讓我家裏人寄了一些過來,我來古堡都沒有帶禮物給你們,真的很抱歉……這次我準備了今年最優質的杭州明前龍井茶葉、蘇州絲綢、景德鎮手工瓷器等等,都是托人尋的最正宗的……”
紅酒杯的光線下,男人的眼眸深如夜幕。
他冷笑一下。
“所以呢,莉莉安?”
白絨清清嗓子,“你看,我們的關系這麽熟了……”
說話間,女傭端來了一些漿果與朱莉現做的紅葡萄蛋糕。
這蛋糕依舊是只有一塊。
納瓦爾将碟子推到了她面前,雙肘撐在桌沿上,盯緊她的眼睛,“吃吧,你喜歡的蛋糕。”
白絨一愣,緩緩取過銀質刀具,然後輕輕地将蛋糕劃開,微笑道:“只有一份蛋糕,當然不能獨享,應該跟你對半分掉。美味要一起分享才好。”
納瓦爾:“……?”
上次可不是這麽說的。
然後,兩人安靜地吃蛋糕。
納瓦爾神色如常,但這氣氛略顯詭異——大概由于外面暴雨如注,雨聲帶着潮濕的悶熱感悄悄滲入室內,造型精致的壁燈也并不明亮,顯得有些清寂。
吃完蛋糕,白絨起身,在旁邊的窗戶前來回走了兩步:“咳咳,關于……最近香頌酒莊與那間頂級名莊聯名釀造限定收藏款紅酒的事……”
霎時,納瓦爾面露了然。
他背靠椅背。
白絨感覺他的神情微變,但他的臉背對着壁燈光,眼神又令人看不明晰。
她剛要接着說,忽然之間,眼前一片漆黑。
外面雨越來越大,電閃雷鳴,偌大古堡內白光閃現,遠處隐隐約約傳來一些躁動的人聲與腳步聲。
白絨神經一緊,“停電了?”
對方沒接話,她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又趕緊問:“或許是跳閘?啊,你們這百年古堡該注重維修了!”
一時仍是沒人答話。
白絨一着急,顫抖着聲音用敬語對他講:“納瓦爾先生,您還在嗎?您能不能聽到我說話?我在這裏——”
對方似乎一直坐在那裏沒動,聲音顯得平靜緩和:“今天有通知說,這一片地區要停電檢修,時間似乎提前了。稍等一會,仆人們會摸索去地下倉庫取一些蠟燭上來。你可以過來,先跟我去客廳那邊坐着等。”
“下雨天為什麽要檢修?”
“不是室外維護。據說是供電所那邊的問題……”
“你們郊區就是麻煩。”
白絨一邊抱怨,一邊抱緊了雙臂,不知哪裏來的風一個勁往她身上竄,讓她雞皮疙瘩起來了。
男人提醒道:“不要站在窗邊,那裏風很大,雨水都飄進來了。”
他起身,椅子發出點聲音。
“走吧。”
——怎麽走?什麽也看不見啊。
“等等,納瓦爾你先別走,我不認識路,我都不知道你在哪裏,你別一個人走掉了……”
白絨自知不能跟他比。他可是這城堡的主人,了解這城堡大大小小的每一處角落,他閉着眼也不會走錯,可對白絨來說這卻是一座大迷宮,有時候她在白天走路都要人引領。
納瓦爾好像來了興趣,語氣裏透露着好玩的意味:“這麽怕黑嗎?”
“我、我除了怕黑什麽都不怕!”
“可我記得,那只寵物狗……”
“除了怕黑和怕狗!”
“那麽,樓梯挂毯上那些古怪的人像繪圖……”
“好的,我什麽都怕,可以了嗎?請你先過來扶着我……”
說着,一個巨大的雷跟在閃電後面“哐啷”砸了下來,夜空似乎在瞬間被撕裂成碎片。
白絨當即蹲下去,抱住頭。
大概是她的聲音顫得太厲害了,她感覺對方腳步一頓,語帶玩味:
“是不是……需要我救你?”
白絨:“?”
“路易-安德烈·德·納瓦爾,別在這時候閑聊,真的吓人……”
“你不知道我在哪裏?我以為,音樂家聽力都不錯,看來有誤解。”
他所在的位置處于暗處,閃電偶爾飛快地閃現一次,白絨可看不清,只能瞥見陰森森的酒櫃。
他倒将窗邊的她看得很清楚。
“你在那個方向是嗎?”已經失去了方向感的白絨正要摸索過去,卻感覺他稍微側身走開了,輕笑着提醒道——“小心碰頭。”
她便一動不敢動了。
電閃雷鳴的雨夜裏,慘白的閃電光一瞬閃過。
男人的語氣有些恣意:“你不認為,現在要靠我的幫助才能找到路?”
好的,白絨知道了,這男人心裏住着一個幼稚鬼。
在這種如臨大敵、風雨飄搖的夜晚,她站直,生氣又害怕地喊:“是!我是要你幫我!不然我哪裏都去不了……”
下一瞬,斜後方逼近一股氣息,帶着紅酒中黑色水果味的香氣,貼得如此之近。
這時,天空中接連砸下好幾個大雷,恐懼情緒像夜幕一樣支離破碎。
納瓦爾就站在她身體斜後方,故意在這時湊近她耳邊說:“記清楚,以後在這麽黑暗的時候,要靠誰……”
可怖的幾秒雷聲中,任何說話聲都被自然界吞噬幹淨了。
白絨一個詞都沒聽清。
雷聲停了。
她狐疑道:“你剛才說什麽?”
“沒什麽。”
話音剛落,她的手腕被人握在了手掌中,“跟緊我,莉莉安。”
作者有話說:
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