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紅葡萄蛋糕Ⅳ

有不少小提琴手在學小提琴前, 總是先學了一段時間鋼琴奠定基礎,白絨是這樣的, 歐佩爾也不例外。

古堡裏的白色三角鋼琴早已積了灰, 閑置在內廳的一個角落。由于那一片厚重窗簾總是關上的,鋼琴便避免了日曬,卻也無人使用,縱使仆人每日擦拭, 也難免殘留灰塵, 顯出一點陳舊感。

一個悶熱的午後, 白絨經過,剛想摸摸鋼琴, 卻意外聽見了清麗、柔美的古典吉他聲。*

這吉他音色有着透明而圓潤的感覺,她循聲走去,發現是蕾娅坐在外面的臺階上彈琴。

蕾娅的手指撥動琴弦時,白絨感覺頭皮麻了一下, 聽出那是一首流行歌《And I Love You So》。

能看出來, 蕾娅是個極度戀舊的人, 從琴聲到生活, 總是活在以往的記憶裏無法自拔,因此, 外表似乎也停在了二十歲出頭的年紀。

白絨在旁邊坐下,安靜聽對方彈完, “真好聽, 旋律處理得多麽細膩動人……你心裏想着誰呢?”

她窺探着蕾娅的神色, 希望這問題不會令人感到不悅。

“當然是歐佩爾那位離世的父親。”蕾娅坦然回答, 随手撥弄着臺階旁的白色花朵, “失去他, 是永遠的遺憾,但我唯一不後悔的事,就是在少女時期對他彈過很多次琴。我所有的話都在一把吉他裏說完了。”

白絨沉默片刻,視線落向那白色的花朵,“這是水仙?”

“不,只是與你們的中國水仙相似的一種花。”

“中國水仙?”

“是的,你說的水仙,是你們中國的傳統名花。你不知道?”

“……噢。”白絨想起什麽,忽然笑了。

笑完,她又有點困惑。為什麽上次納瓦爾要說“以前像水仙”?

還沒想明白,蕾娅的說話聲打斷了她的遐思:“莉莉安,夏天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要感謝你為歐佩爾教學。她學得比以前開心很多,希望這段音樂路能讓她真的愛上小提琴——那是她父親生前最愛的一種樂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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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絨擺擺手,“這沒什麽,我還擔心自己在小提琴教育上不擅長……”

蕾娅認真道:“不,你教琴很好,以前來過的老師,通常要歐佩爾課下多琢磨、練習來提升,你卻要歐佩爾當場就有所改變。我很認同這種方式。一開始,我還以為你真是那種散漫随意、不認真的人。”

“謝謝你的認可。”白絨頓一下,“不過……等歐佩爾年齡再大些,請試着讓她自主選擇喜歡做的事吧。她很聰明,做很多事都可以做好的。”

蕾娅輕笑,“聽你的意思,你的父母讓你自由選擇是否學琴了嗎?”

“這……小提琴是我小時候自己選的,後來當然變成他們督促我了。”

“那你應該理解父母的心情。以你的水平,你的母親肯定在音樂上對你管教嚴厲?”

“不,其實多數時間他們不常待在家,我總是一個人在閣樓上練琴。”

話題談到這裏,白絨不覺想起了一些模糊而久遠的往事,“小時候,我父母工作都很忙,寒假期間我一整天待在家裏,沒有兄弟姐妹陪伴,又不被允許出門。每個早晨,我就趴在窗邊,看着我媽媽坐在副駕駛座上朝我揮手道別,然後車開遠了,冬季天色很暗,又下着雪,那種晦澀的心情真是讓人難受極了。幸好,後來有了小提琴。要知道,音樂與別的藝術相比,總是更‘熱鬧’的,小孩子聽到琴聲就不會那麽寂寞了。”

蕾娅若有所悟,“可小提琴畢竟那樣難,你父母一定是懂點樂理的,才能陪練,對嗎?”

“不,我父母完全不懂,一位是法語系教授,一位是書法老師,都沒有學過音樂。”白絨費力地想了會,“不過,我外祖父似乎陪我練過很長時間。”

一陣熱風經過,不遠處的玫瑰叢撲來陣陣芬芳,蕾娅閉上眼嗅了嗅,“莉莉安,要合奏一曲嗎?”

“當然可以。什麽曲子?”

“《夏日的最後一朵玫瑰》。”

白絨立刻起身,“我愛這首曲子!稍等,我去把小提琴拿來。”

白絨真羨慕電影裏那些沒有合作過就可以直接合奏的主角們,每次看到那樣的劇情她就感到無話可說。

她與蕾娅坐在臺階上,對着樂譜讨論排練了許久,最後演奏的不是恩斯特的那一版本,而是另一版由大提琴演繹的曲譜改編而來的。

白絨想,這樣的夏天真好,不用待在學校上課,不用随樂團演出,沒有人管她,每天睡到自然醒,真希望生命裏永遠是這樣的夏天。

但這樣美麗的旋律,竟讓人感到有些難過。琴音在那最經典的樂句尾聲抽絲剝繭般撤離,古典吉他的最後一個音已退出,小提琴的餘音卻蔓延了很久,如袅袅娜娜經久不肯散去的煙霧……

怎麽能是最後一朵玫瑰呢?

夏天看起來還那麽長。

·

深夜,白絨突然餓了,怎麽也睡不着,最後決定下樓去廚房找點吃的。

這時候她莫名很想吃朱莉秘制的紅葡萄蛋糕。可惡,受歡迎的蛋糕果然是有特殊魔力的,她忍不住現在就自己動起手來了。

上次從朱莉那裏學過後,她嘗試做過幾次,都沒有成功,苦和甜沒有結合好,非常難吃。

但今晚不知怎麽開了竅,折騰一陣,竟做出了像樣的成品出來。

深夜的古堡靜悄悄的。

她小心翼翼、滿心期待地端着小碟子,踮起腳尖,從昏暗的光線下走出來,正打算獨自找個角落品嘗,卻見一個男人的身影坐在酒櫃旁的小桌邊。

她定睛一看,是納瓦爾。

哎,就說現在這樣的關系吧,自己吃獨食也不好意思。

她磨蹭着走過去,将蛋糕放在桌上,“你怎麽在這裏?”

“剛回來。”納瓦爾倒了一杯白水,加入冰塊。

“怎麽忙到這麽晚?”

“處理與鐵塔酒莊的一些事。”他喝了一口冰水,扯松領帶。

白絨記起上次在晚會上見到的男人洛朗,悶聲問道:“那個酒莊又找事嗎?”

——那可真是麻煩。有歐佩爾存在,納瓦爾也許會很難處理。畢竟,小女孩過世的父親是對方酒莊曾經的繼承人啊。

“那不是這位小姐該擔心的事。”納瓦爾靠近些,伸手,撫順她耳邊的碎發。

白絨這才注意到,他眼窩中有一點疲憊。于是,她猶豫地将小碟子推過去,“我上次找朱莉學做的,練習了很多遍,今天是第一次做得像樣,應該成功了,你嘗嘗看。”

納瓦爾勾起唇,意味深長地笑道:“這蛋糕很有意思,每次吃的情況都不一樣。”

然後,他拿起叉子,挑出最表層能引起微弱味覺的那部分水果果肉,盯着她,嘗了一口,“嗯,很美味。”

白絨起身,自己去另找了一些水果來吃。

兩人各自吃完,她道了別,正準備上樓休息,繞過他身旁時,腳下突然橫出一條腿絆倒了她,讓她整個身體不受控制往前撲去,落入一個懷抱。

回過神來,她正跨坐在他的腿上:“……”

“當心,光線很暗。”

“?”

昏暗的一盞壁燈下,對方眼神明顯有得逞意味,只是語氣還彬彬有禮:“沒有一個晚安吻嗎?”

白絨潦草地在那唇上印一下,就要起身,“可以了嗎?再見。”

但胳膊被人扯住——

“莉莉安,你毫無長進。”

下一秒,背脊由他的手掌按住,往前貼去,唇上襲來暖熱。

白絨觸到了一點果汁與奶油甜味,那是出自她第一次成功烘焙的蛋糕,恍惚間,她不自禁伸出舌尖嘗了一下。

對方似乎驚訝于她第一次這樣的主動,頓了頓,然後失笑。

白絨感到不悅,他剛才為什麽說她毫無長進?

她冷聲疑問:“有問題嗎?”

納瓦爾很滿意這樣的坐姿,他不必再低着頭,可以更自由地教她。

他挑起她瘦俏光滑的下巴,稍微側着臉,貼近,垂眸盯緊紅唇,以将吻未吻的距離喃喃道:“莉莉安,你那麽懂品酒,你明白的,葡萄酒不能入口就吞下。舌上各部位有酸甜苦辣的味覺感應區。想象抿一口酒,讓酒在口中流動,流淌過舌頭每一處,才會有最完整強烈的體驗。接吻是一樣的。”

白絨:。

這法國男人真的……

該誇他好心嗎?自己沒味覺,還貼心細致地幫對方“品酒”?

“沒關系,多練就好。”他自顧自說完,便是一陣熱烈纏綿的吻。

說是吻,那其實應該是一種優雅的啃噬。

輕咬或重吮,不依不饒,勾着,揉碎。棉質睡裙皺出漣漪般旖旎的模樣。

與這個少女相處,比他預想的更難控制。她軟似無骨,好比莫奈畫中的一朵睡蓮。姿态與眼神總顯得慵懶、迷離,是大師筆下最自然的塗鴉,随意揮筆,便有了如此柔和而均衡的色彩。

與她在一起,空氣會像安放睡蓮的池水一樣,在奇妙的筆觸中懶懶流動起來。

暗黃的壁燈光是黃金熔化後的液體,金色的,在彼此之間蕩漾着,波動着。

這就最好的時光了。

睡蓮失去記憶,遺忘了昨日的種種愁苦與暗夜,靜卧在她色彩斑斓的幻夢裏。她還沒有記起,他也不想要她記起。

吻到最後,白絨睜開迷蒙的眼,渾身肌膚都有着燙人體溫。

她的胳膊還緊緊地隔在他的胸膛前,都快擠疼了。

她從未與別的人吻過,可她就是有直覺:沒有人比納*瓦爾更懂親吻這件事了。

半晌,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擡眸試問:“你是不是吻過很多人?”

對方一怔,沉聲靜氣道:“我不是那種品嘗過很多甜品的人。我只嘗過這一塊蛋糕。”

她冷笑道:“我該信嗎?”

“莉莉安,你要知道,懂得如何好好品嘗一塊蛋糕,也許并非因為有經驗,可能……只是因為盯這塊蛋糕太久了。盯了太久,自然知道該怎麽品嘗。明白嗎?”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嘴角,發現她之前吃水果還殘留有一點果汁在那裏。

原本是要用指尖抹去的,但他在觸碰到之前改為貼上唇去,瞬間,帶走了甜美汁液。

不是吻掉的,是舔掉的。

嘴角還揚起一點笑,很滿意軟彈臉蛋的觸感,“晚安。”

暗黃燈光下,白絨見那冷白的俊臉依舊有着異類氣質,帶着笑,好比月色下剛餍足的血族。

她抹臉,剜他一眼,變态。

作者有話說:

(本章已删改完畢,原版其實什麽也沒寫)

另外,最近每章都是小情侶談戀愛,大家可能會感到有點膩,再堅持幾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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