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裴旻去客廳電視櫃底下找出藥箱,從裏面拿了棉花和碘伏,想着穿着衣服到底不方便,便索性直接脫了。
洗手間內的玻璃鏡映照出男人流暢的肩頸,但此刻卻有一塊突兀的紅痕烙在上面,裴旻側頭看了看,滲出血了,這是咬的有多狠?
裴旻眉頭皺的更深,打開碘伏的瓶蓋倒在醫用棉花上,直到浸透成深色才停了下來,他手指捏着棉花一點點擦去血跡,因為用力棉花滲出的碘伏形成一道蜿蜒的水痕劃過男人胸口冷白的肌膚,落定在胸口下方心髒的位置,像是某種暗喻。
不期然的,裴旻想到他在他掌中擡頭的一瞬間,其實他當時什麽都看不清,現在卻發現那一幕像被重新描摹刻畫在腦海裏無比清晰,他記得林辭野掌心的溫度,腕骨淡淡的青筋,手腕線與手臂交接模糊的光影裏,好像為他撐起了一個無人知曉的秘境,那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這無疑很容易形成一種錯覺——林辭野的世界裏只有他。
有點荒謬,裴旻扯了扯唇角,拿了兩個創可貼随手貼在那裏,換了家居服,直到躺在床上拿起電腦準備工作時,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林辭野沒有門禁卡可能出不去。
去看看?
不去看。
兩種矛盾的想法在裴旻的腦海裏糾結,最終敗給了裴旻本身的涵養。
他穿着一身靛藍色的家居服下床,從衣櫃裏重新拿了幹淨的衣服換上,筆挺的沒有一絲褶皺,一副要出門很正式的打扮,剛打開門,就猝不及防的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林辭野倚在牆上,帽沿低垂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點線條趨于平柔的下颌,他正閉着眼休息聽到明顯的動靜慢悠悠的擡起頭,帶着一點疲憊的倦怠,結果,就看到了裴旻。
兩人對視,林辭野先開口,看他的穿着,問:“這麽晚了,還要出門?”
裴旻默了一下,道:“進來吧。”
“啊?”林辭野腦袋有點遲鈍,瞥見裴旻又要冷臉,求生欲極強的迅速反應過來,歡快的道了一聲,
“好嘞!”
裴旻腳步頓了頓,沒說話,低頭彎腰換鞋,林辭野揉了把臉,湊近他問,“裴旻,我需不需要換鞋呀?”
“不用了,我這裏沒有多餘的拖鞋。”裴旻心裏還有氣,是以語氣都帶着淡。
裴旻把鞋放好,轉身去客廳的洗手間沖了手,林辭野站在原地沒動,模樣有點犯了錯之後的拘謹。
挺像罰站的,裴旻腦中莫名蹦出這個念頭。
裴旻搖了搖頭,把莫須有的念頭甩出去,過分冷白的手指拿起一個透明的咖色玻璃杯給他到飲水機那邊接了一杯熱水。
“過來,喝水。”男人音色冷調,卻帶着從小就溫養成入骨的謙和,他記着現在夜裏天氣仍是很冷,林辭野在外面站了很久先給他倒杯熱水驅寒,不聲不響,卻溫柔至極。
“那你先說你不生氣了好不好?”林辭野立在那,委屈巴巴的提要求。
裴旻手頓了一下,他的涵養讓他說不出一句“愛喝不喝”,只能選擇沉默,無邊的沉默。
十一點的鐘聲敲響,就像是加重裴旻心裏的急促,往常這個時間他已經休息,今天卻還什麽都沒有做。
他揉了揉眉心,他今天是真的還有工作,沒心情也沒時間和他在這僵持,裴旻冷靜道:“我這裏沒有別的房間,你就先在沙發上将就一晚。”
不是他不願意讓床,而是在這種情況下,把床讓給自己的……“追求者”,這怎麽想,意義也不單純。
裴旻耳根紅了下,幸而他現在站的位置背光,是以不明顯,不得不說,林辭野的做法其實有點對,第二次見面初初明白自己心意的時候他就急切的表白,霸道的要求裴旻“看待”他的目光和別人不同,而現在,也好像真的起了點作用。
裴旻會對他比常人顧忌,會忍不住猜測和他每一次對話的含義,這無疑在他的心裏把林辭野是他的追求者這個想法在腦海中一遍遍加深,逐步變成不需要思考的下意識。
陰謀不顯,暧昧叢生。
“……好。”怕真的惹人生氣,林辭野也不敢在多說,只得乖乖應了。
“嗯。”裴旻滿意點頭,覺得他有時候難得還挺懂事的,也沒什麽可叮囑的,裴旻轉身踏進了卧室。
他進去後,林辭野放松了身體,慢悠悠的在客廳裏走着,像是在巡視自己家的後花園輕松、閑适。
越看他越覺得,裴旻的家裏其實有點亂,雖然和髒一點也不沾邊,但就是很違和,例如放在客廳茶幾裏的肥皂……
林辭野站在那,陷入了深深地疑惑,他實在很難想象,裴旻這樣一個儒雅從容的就像中世紀走出來的貴公子,居然缺乏生活能力。
而這一點,在林辭野在客廳打開冰箱卻看到了二十幾包清湯排骨面得到了印證。
口味還挺單一的,但誰會把方便面放冰箱啊?這樣就能堅持一下延遲保質期嗎?
方便面:您真會為難我。
林辭野躺在沙發上兜頭睡去,企圖欺騙自己這個肉眼可見的事實。
“21天”法則第三天,登堂入室,睡到了老婆家……的沙發。
所以,在午夜淩晨十二點的鐘聲敲響的時候,我們上午還暴露在鎂光燈下,衣着鮮亮衆星捧月的大明星,南街一霸到了晚上在苦逼的……收拾房間。
單看外表,以及過去十幾年的輝煌事跡,着實讓人想不到野蠻霸道的現在還臭名昭著被班主任至今時不時提起痛恨的南林一中校霸實際上生活能力很強,家裏更是幹淨整潔。
不得不說,在這方面,他也稱得上一個完美的,呃,不是情人的借宿客?
等到林辭野把東西分門別類的放好,在重新站在門口往裏看去就顯得明亮寬闊了不少,不複剛才的雜複臃冗,林辭野勾了勾唇,心滿意足的躺在沙發上,連剛才突然出現的饑餓感都忘了。
早上六點,一縷陽光從陽臺折射進客廳,伴着清晨特有的鮮亮,驅散了一室的黑暗陰涼。林辭野不耐煩的拉了拉被當做被子的外套,翻了個身繼續睡了過去。
裴旻生物鐘極為準時,十五分鐘後,一身白色運動服的裴旻出現在客廳,卻不經意看見沙發上的一團攏起,這才想起,房子裏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人。
裴旻腳步頓了一下,動作下意識輕了許多,他随便從門口的鞋架上拿了雙白色藍邊系帶運動鞋,更襯的整個人清澈陽光,如同盛日的一抹米色,朗月溫柔。
他悄悄的關上門,下樓後正前面是一片稀疏的竹林,中間有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如果是夏季,大概能看到各種顏色的花争相奪豔,裴旻每次下樓後都習慣走這條路,偶然有微風拂過,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能讓人發自肺腑的感到心情愉悅,好像渾身都輕松了許多。
裴旻踏出小區後沿着公路開始晨跑,大約幾百米後,城市的繁華與喧嚣遠去,周圍越來越僻靜,他開始慢慢體會一個人的充實與滿足。
每天晨跑,晚上夜跑,至少半個小時,無論刮風下雨,他幾乎從不間斷,他就是要向自己證明,即便先天不足他也可以突破束縛,裴旻溫和儒雅,卻極有主見,為人更是堅持。
比起天命不可違他更相信——事在人為。
踏着晨光一路逆行,裴旻越跑越覺得渾身輕松,周圍梧桐河水緩緩流淌,靜波映天,流光綽綽,湛藍的天空漂浮着一簇簇的白雲,裴旻靜靜立在河邊,慢慢勾起了一個溫和的弧度,如同溫熱的水流劃過肌膚脈絡,心髒每一處都是妥帖。
回去的路上裴旻順道買了兩份腸粉,出國多年,他對國內的一些小吃很是懷念又新奇,出國前他年紀小又身體不好,對這些東西家裏人約束很緊,是以總是敬而遠之。
新奇加上歸國的情愫讓他最近總是格外偏好這些他曾接觸不到的煙火氣息。
就像一身溫柔清雅的神墜落凡塵。
路過小區門口的超市,裴旻又去裏面買了一雙綠色的拖鞋,牙刷牙膏和漱口杯還有毛巾,拎了滿滿一個塑料袋。
等到裴旻回去的時候,林辭野還沒醒,裴旻也沒打擾,他動作盡可能的放輕,把東西放到餐桌,又回卧室沖了澡換了衣服,猶豫了一下,又覺得不叫人自己吃飯恐怕不太妥當,所以試探的邁步走到沙發旁。
語氣低緩,叫他:“林辭野。”
裴旻說話語速很慢,咬字清晰,帶着點尾音,讓人聽起來不自覺就軟了心,很難對他語氣重,在溫柔的人面前自己都會不自覺的刻意收斂語調,便是如此。
林辭野意外的沒有發火,慢騰騰的睜開眼就看到眼前高大的身影,面容在晨光下看不太清晰,身形挺拔清俊,他确定是裴旻。
青年咧開一抹笑容,醒來就見到喜歡的人的滿足感勝過了被吵醒的煩躁,男人嗓音帶着早起的沙啞,伸出手試探的去拉他,音調像是三分含了情,“裴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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