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誠(一)
我自那日後,在床上堪堪躺了一日。無他,只因那後頭着實難受,且日日無事,索性就窩在床上不肯起來了。
不過,我曲意承歡,也絕非無用。我還在床上休養之時,那瑞姬便被遣送回去了。
相府要遣人休妻,自然是做的隐蔽些好,免得于相府臉面有損。不過瑞姬之前在相府之中也算是半個主子了,整個後院幾乎都歸她統領。太史季也不太關心後院事情,故而時日一久,瑞姬便以太史季正妻自居,這後院裏有些名分地位的,只剩那文姬和回岚雪,也不得不向瑞姬低頭,明着見了都要稱一聲“夫人”。至于其他沒名沒分的娈寵侍妾,更是對這位“瑞夫人”恭恭敬敬,不敢有絲毫逾越。
瑞姬也算風光一時了,而今被太史季一紙休書送走,臉面全無。她不願就此,便在後院裏哭鬧起來,撒潑服軟一起上了。我這冬瀾閣原本是距離西暖閣最遠的地界,竟也隐約聽到那凄厲哭喊,真個吓人。
我本以為這要清靜些時候了,太史季近幾日也不在府中,再沒什麽能打擾的我了。然而沒想到的是,第二日冬瀾閣便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當時我正在院子裏同汐說笑。太史季在的時候,汐一直躲在錦冬樓裏不出來。這下人走了,他也就活蹦亂跳的下來了。
然後那人便進來了。
我看他容貌似乎還年輕,倘若除卻那隐約可見的皺紋和鬓角的白發的話。我訝異于沒有人攔着這人,拿眼神掃了一下不遠處站着的小荷,卻沒有等來想要的答案。
那人下巴擡得甚高,居高臨下的看着我,說他叫太史誠。
我愕然。
但我馬上意識到這位老爺子是個什麽人物,還沒等身邊的丫鬟提醒便乖乖行了一禮。
那太史誠板着一張布滿皺紋的臉,眯起一對精光外露的眼睛上下審視着我。我心道這老爺子不知為何自己跑來我們院子裏,這可不能算是我主動去招惹他了,而是他自己非要找不自在來招惹我了。不過,太史誠有一層太史季的父親的身份令我不得不對他恭敬,而且想要動到這位老爺子也不是那麽容易的,畢竟他與太史季有父子血緣關系,相信太史季也不會那麽容易就聽信我的話的。
太史誠審視了許久,才慢悠悠的放了話:“起來吧。”
我直起腰來,繼續拿餘光打量着這位老爺子。
“老夫聽說,這院子裏住了個‘澤公子’?你便是那‘澤公子’?”
“正是。”
我說完,太史季又眯起他那雙小眼睛,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細細看了我一會兒,那本來還好似萬年冰山一般板着的老臉不知為何突然就春暖花開了。
“小小年紀,倒會撒謊。”
那句“小小年紀”令我有些不舒服,我已經十五,過了年,合該是十六歲。早是婚嫁的年紀,卻被這老爺子說成是小小年紀,倒把我說的好像是那奶味還未褪盡的小娃一般。我心中做這般想法,嘴上自然不敢說出,面上也仍是一派平靜,只當剛剛的話全是耳邊風罷了。
那太史誠似乎打定主意要留下來,在旁邊石凳上一坐,并不管上面是否有昨晚落得灰塵枯葉,“老夫可是聽說瑞姬被你幾句話就給休回了家去。”
我暗道此事絕不能全部怪罪于我,太史季的想法又哪裏是我所能左右的,我那時也不過就是說了幾句話而已。
然而在這位老爺子面前,我也只能硬着頭皮說道:“澤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好一個實話實說。”太史季忽然高聲,“老夫在那臨風樓上可是看得清楚,分明是你故意招惹那瑞姬。卻還要到季兒面前颠倒是非黑白,只說那瑞姬的不是。”
我知不能在那件事的是非上與太史誠争辯,只好拿出太史季做擋箭牌,“大人乃國之輔佐,凡事自有其看法。澤說的什麽,最後做的可不是澤。”
“你是說,這一切都是季兒自己的意思?”太史誠問道。
我沒有回答,就聽太史誠繼續道:“你這小子,沒什麽本事,栽贓嫁禍的能耐倒是厲害。”
“擡舉了,澤不敢當。”
“好好一個男孩子,不去做正經事,偏要學那小家女子争寵。污蔑陷害,栽贓嫁禍,頂撞長輩,出言不遜。你便真以為,季兒會一直寵着你?!”太史誠說到最後一句,忽然疾聲厲色起來。然而這等吓唬人的招數我見得多了,初見國君時,我不聽話,也被他這樣唬過,然而次數多過之後,便也不再有什麽實際的效力。
“澤并沒有信心能一直得到大人的寵愛,但是既然權力在手,澤就沒有不用的理由。”
我知我的言論是有些張狂大膽了,但是這麽一路說下來,眼見太史誠并沒有太過生氣的意思,而他又脾氣古怪,我便也只能來劑猛料試他一試了。
太史季大概也沒有想到我會說出這等話來,一時沒有開口。我看他一張老臉上,神情莫測,心裏也不由有些打鼓。國君說,這種老狐貍才是最難搞。脾氣又怪,資歷又老,往往氣得你一佛出竅二佛升天也不能就反駁回去。
但我不想被這老爺子氣到那種程度,那我就只好先氣氣這老爺子了。
我果然沒有低估太史誠的古怪程度,我說出的那番話,只要是正常一點的人都會很憤怒。何況我這還是明擺着仗着他兒子的勢力爬到老子頭上的行為。誰知這老爺子竟然說要我去他那裏伺候,以後不準再做男寵這等下賤之事。
也許有些人是喜歡将人弄到自己手下再好好折騰,但是太史誠應該不是那樣的人,因我并沒有從他身上感受到那種惡意。但是我本就是太史季的娈寵,現在叫我改行做了小厮去伺候丞相的老子似乎有些不對。
太史誠是不會管這對與不對的,他說罷,就要帶着我走。
“走。”太史誠吩咐道。我連忙跟上去。
我跟随太史誠來到他的臨風樓,跟着他一直上到了二樓,站在窗子前才發現這裏竟然是可以直接望見那湖中景色的,怪不得他知道此事。
我在窗前匆匆一瞥,解下心中一個疑問,便又開始不動聲色的打量起這地方來了。這裏生活用具一應俱全,看起來似乎太史誠每日都住在這裏。但是這種樓閣一般都是閨閣女子所居之處,太史誠這麽一個男人,且已為人父,住在這種地方未免有些不合常理。
我自然沒有問出來,但太史誠卻好似已經看出我心中所想,他道:“心裏在想些什麽?這地方是老夫為紀念亡人所置,小娃可不要想偏了去。”
我并不覺得自己是想偏了,我的想法其實可以算作什麽都沒有想,因我并沒有下什麽定論。也因此,我沒有絲毫羞愧之感。
太史誠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又開始用他那種獨特的眼光打量我。我應該是他的一個習慣,總是習慣性的去打量審視他人,好像從這種目不轉睛的注視中,他就能發現一個人的內心一樣。
我自認沒什麽事情是值得我去愧疚的,便站在那裏任由他打量。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道:“你叫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修文結束~還有一更~累死了orz……
滾出來求個評論啥的……掉了一個收藏,本來就很慘淡了╮(╯╰)╭又被妹紙抛棄了orz……好吧我承認是因為我太懶……然後就是,恢複日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