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風波起

将軍府內,被濃重的愁緒籠罩,明月公主一病不起,卧床數日,病情反反複複,大夫讓秦歌做好思想準備。秦歌一言不發的守在床前,整個人都憔悴的不像話。

“小姐,雲小姐來了。”秋霜貼近秦歌的耳朵說到。

秦歌木然的神色終于有了一絲變化,她擡頭看向門口,雲寧曦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狐裘大衣,肩頭落了一層薄雪,應該在門口站了有些時辰,臉色被凍的微微發紅。

秦歌連忙起身,将自己身上的披風披在她肩頭,将雲寧曦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想要幫她暖熱些,奈何她的手更涼,沒辦法她只能捧着雲寧曦的手,給她哈着熱氣。

“來了怎麽也不叫我一聲。”語氣中的關心遠遠勝過責備。

“不想打擾你,你娘的病情可好些了?”雲寧曦心疼的看着秦歌,将她耳邊的碎發理到耳後,手又摸着她的額頭,輕聲詢問,“這裏可還疼?”

秦歌微微搖頭,牽着雲寧曦慢慢走在将軍府後院的長廊裏,地上積雪很厚,被踩的咯吱咯吱響。

“不見好轉,我準備去找翁宛夢看看。頭上的傷無事,已經不疼了。”

“歌兒,我總覺得翁宛夢這人不可信,你與她相處要多留些後手。”

秦歌微微點頭,不知不覺便走到了秦歌的房門口,兩人心有靈犀的一起停住了兩步,望着秦歌門前的那棵開的正豔的梅花樹。

“今年這梅花開的倒是好。”雲寧曦輕聲感慨。

這顆梅花樹還是兩人很多年前一起種的,那時秦歌年紀小,性子比在書院那會兒還要活潑,雲寧曦那時後話少悶悶的,秦歌卻總是樂此不疲的圍着雲寧曦,寧姐姐長,寧姐姐短的叫她,然後從她手裏把爹爹給她的麥芽糖騙出來。

梅花長了許多年都是幹癟癟的,冬天也是孤零零的一小棵,不長個子,秦歌每年冬天都眼巴巴的望着,躺在雲寧曦的腿上問她,“寧姐姐,你說我們這梅花樹什麽時候能開花啊!”

秦歌附和,“确實開的比往年好,只是開的不是時候。”

雲寧曦眸子一顫,擡頭看着秦歌,“你覺得是梅花的錯?”

“是我的錯,我不該把她種在這裏。”秦歌松開雲寧曦的手,獨自往屋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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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未歸家,她的閨房收拾的确同往常一樣幹淨。

“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雲寧曦仍舊不肯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不得不跟着秦哥進屋再次确認。

“寧姐姐,你如此聰慧,怎麽會聽不出來我的意思。”秦歌将床上的被子抖了抖,不顧雲寧曦在屋子內,自顧自的脫着衣服,脫下來的外袍被她随手扔在凳子上。鞋子扔在一旁,便翻身上床。

倒在床上,秦歌用被子将自己裹緊。

這都城的冬天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冷,凍的她心疼,疼的喘不上氣,像要死了一樣。

“收回你剛才說的話,我就當沒有聽過。”雲寧曦想要去扯秦歌的被子,卻被對方死死壓在身下,不肯放開。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我從來沒有收回的打算。”秦歌聲音愈發的疲憊,呼吸漸沉,像是馬上要睡着了一般。

“你看着我說!”雲寧曦揪着秦歌的被子,差點把她甩下床。

秦歌坐起身,無奈的嘆了口氣,“當初讓你等我,是我少不更事,你不要當真,你歲數也不小了,看看這都城裏哪家的公子合心意,也該考慮考慮自己的事兒了!還有,以後我們秦家的事也不要摻和,名不正言不順,讓旁人知道了,對你的名聲也不好。”

秦歌盯着雲寧曦紅彤彤的雙眼,一字一句的說完,便準備倒頭繼續蒙着被子睡覺。

半天沒有聽見聲音,秦歌默然的睜開雙眼,濃密的睫毛上沾着晶瑩的水珠。

她正準備掀開被子下床,去她阿娘屋裏,身後便貼上來一具滾燙的身體。驚的秦歌渾身一抖。

“你這是做什麽?把衣服穿上!”秦歌連忙将自己身上的被子蓋在她身上,将雲寧曦裹緊。都城氣溫這樣低,她的屋子又沒有點炭火,若是凍着了怎麽辦?

“你喊還是我喊?”雲寧曦盯着秦歌滿是憂色的眸子,輕聲開口。

“喊什麽?”秦歌随口一問,此時根本顧不得想其他,滿腦子都是不能讓雲寧曦凍到,她急的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跳到地上去給雲寧曦拿衣服。

“喊你我已有夫妻之實,你娶我也得娶我,不娶也得娶!”

秦歌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回去,她将衣服塞進被子裏,給雲寧曦暖着,生怕她穿的時候涼到。

“你這是何苦?天下的人那麽多,比我好的數不勝數。”她現在的身份早已今非昔比,皇上視秦家如眼中釘,肉中刺,她自己是否能安然無恙,尚未可知,又怎麽能把雲寧曦拖入泥潭。以前她還可以憑着自己的身份堵住悠悠衆口,可如今雲寧曦要真的和他在一起,那絕對會被千夫所指。她真的後悔,很後悔當年纏着雲寧曦要她表态,許了她諾言,讓她等了這麽久,最後還是要空歡喜一場。

“更好的人自有更好的人去相配,與我何幹?我今天只問你,四百多封書信是真是假,你在客棧對我說的話到底算數不算數!”雲寧曦擰着眉頭,面上一片苦澀,她知道秦歌為什麽要口是心非的說出那種話,可她雲寧曦不是貪生怕死的人。即使知道秦歌不是真心,她還是心裏難受的不行。

秦歌背對着雲寧曦站在窗口,悶聲不語,怎麽會是假的呢?那些信一字一句都是她拖着疲憊的身體,挑燈夜戰又陪着笑臉,輾轉反側托人從邊關傳回去的。邊關苦寒,筆墨難求,她趁着休息,跑了幾十裏的路才買到一小塊硯臺。同僚借她的筆紙給家人寫信,秦歌就眼巴巴的在旁邊守着,那人多寫一個字,她就要少給雲寧曦少寫一個字,那就感覺就好像有人在朝她身上掄軍棍。

那人最後寫了五百多字,洋洋灑灑一大篇,秦歌心疼的都快要哭了!

邊關晚上特別的冷,軍隊的補給被朝中官員層層克扣,到了她們那裏所剩無幾,給士兵采買的被子特別的薄,剛去那裏的時候,秦歌凍的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覺,晚上她就抱着雲寧曦給她做的那件披風扛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夜晚。

她對雲寧曦的喜歡從少不更事的依賴,到深入骨髓的愛戀,似乎沒有多少轟轟烈烈的感情在,可就是那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堆疊起來,想起雲寧曦她總會不自覺的眼角彎起,想起她的寧姐姐她的心裏就軟的一塌糊塗。

她喜歡雲寧曦是秦歌确認過千遍萬遍的事情,毋庸置疑,不必言說,可她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不能因為自己喜歡就毀了雲寧曦的一輩子。

“寧姐姐,無論是真是假對我而言,都不重要了,我現在只想好好活着,讓我的家人也好好活着。”

“我可以等,等你處理好家中事務,我不急。”

“衣服穿上吧!天氣涼,一會兒我讓秋霜送你回府,以後……”秦歌不由的頓了頓,早就下定了決心的事情,可秦歌說出來還是不由的聲音發澀,“以後就不要再來我府上了!你就當沒有認識過我。”

“秋霜,備好馬車,送寧……送雲小姐回府,以後沒有的命令,閑雜人等不得入府!”秦歌差點脫口而出叫她一聲秦姐姐,話到嘴邊又臨時改了口叫她雲小姐,既然話說開了,就不能給他留下念想。秦歌沖着外邊喊了一聲,秋霜蹙着眉頭應下,小跑着吩咐管家備馬車。

“你當真舍得!”雲寧曦的淚水就在眼裏打轉,她強忍着才沒有落下來,可眼眶早就通紅一片。

秦歌看着雲寧曦搖頭輕笑,“沒什麽舍不得的,馬車到了,讓秋霜送你。”

秦歌說完,就轉身快步離開房間,獨留雲寧曦一人枯坐在床上。

“人可回了?”秦歌站在窗邊,楞楞的的盯着那棵梅樹,寒冬臘月,她身上只穿着一件長衣,剛回來時還合身,現在到顯得空蕩蕩的。

“回了!我看着進府的。”秋霜站在一旁,心疼的瞧着自家小姐,卻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把府裏存着的人參鹿茸托人送些到宰相府,別說是将軍府的,她瞧着瘦了好多。”

“小姐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當心身體,不可這麽吹冷風,你頭上的傷還沒好!”秋霜說着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下一件披風,想要給秦歌披上,秦歌卻蹙着眉頭躲開了。

“把門帶上,出去吧!這裏不需要人伺候,我想睡一會兒,別叫我!也不要打擾我!”

屋子裏靜悄悄的,秦歌躺在床上就能聽見外邊雪花落地的聲音,涼風灌進屋子裏,她的腦袋倒是清醒多了。

她将自己蒙在被子裏,蜷縮成一團,秦歌死死的咬着她的手指,可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還是從被子裏傳了出來,又被壓在了厚厚的大雪之下。

秦歌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她起床匆匆的洗了個臉,就馬不停蹄的騎着馬奔向城外的紫竹林。

這次秦歌走的十分順利,曾經那些讓秦歌摸不着頭腦的奇門遁甲之術,現在看來倒确實顯得有些過分幼稚了。

秦歌入門的時候,翁宛夢正坐在院子的小亭裏品茶。

熱氣騰騰的茶壺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聽見紛亂的馬蹄聲,翁宛夢輕擡眼簾,瞥見來人,唇角微勾。

她将對面的茶杯收起,重新換了一盞新的擱在桌子上,茶沏滿杯等着故人上門。

“真是稀客,好久不見啊!秦歌!”

秦歌沒有心情和他兜圈子,語氣算不得好,直接開門見山,“翁宛夢,我今日來有兩件事想要你幫我弄個清楚。第一件,我想知道我爹的死和你有沒有關系,為什麽四萬大軍全軍覆沒,偏偏你能獨善其身!安然無恙的回到錦城!”

“我只能告訴你不是我。至于我為什麽能回來,自然靠的是我自己的本事!我好像沒有什麽義務要告訴你吧!”翁宛夢挑了挑眉,兀自抿了一口茶,不驚也不惱,讓人看不出情緒。

“那第二件事,你逼着我帶你入軍營,又屢次出手相救,你的目的就是讓我父親注意到你對麽?”

“是。”翁宛夢回答的很是幹脆。

“你從頭到尾都是算計好了的,綁架我是,送我藥膏,讓我答應你要求也是,甚至連那次在軍營中故意挑釁我,與我在校場比武也是,只不過當時你是為了給我父親留下深刻印象而已。”

“是!但是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動秦家的心思!”翁宛夢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看着秦歌的眼睛,沒有絲毫的閃躲。

“翁宛夢,你還真是好算計!”秦歌擰着眉頭看着她,若是以前她一定會不顧一切沖上去打個不死不休,無論對方有沒有動秦家,她秦歌眼睛都是容不得沙子的。可現在她只能平靜的坐在翁宛夢的對面。

“我今天來還有一件事,想必你聽說了,我娘親病重,城中的大夫沒有辦法,我想請你去看一看。只要能治得好,條件随你開!”秦歌捏緊了拳頭,銀牙咬碎只能往自己肚裏咽。

“好!老規矩,先欠着,等我想到了我找會去找你!”翁宛夢起身去屋內取了行醫的背包,便跟着秦歌出了門。

紫竹林到将軍府的路程并不短,秦歌顯然不想和翁宛夢說話。翁宛夢倒是有些無聊。

“秦歌,你和你那個姐姐怎麽樣了?”

秦歌餘光瞥了她一眼,“和你有什麽關系?”

翁宛夢聳聳肩,“和我當然沒關系,只不過是想要好心提醒你一句,到了碗裏的才是你的肉,小心被別人惦記上後悔都來不及!”

秦歌揚起馬鞭,落在馬屁股上,離翁宛夢遠遠的,不想聽她廢話。

秦歌剛進門,差點被慌慌張張出門的秋霜撞到。

“出什麽事了?”秦歌冷聲開口。

“小姐,你總算回來了,夫人吐血了,你快去看看!”秋霜急的眼淚簌簌的往下掉。

秦歌剛想回頭喊翁宛夢,不成想那人走的比秦歌還快,已經邁過了二門,朝着她阿娘的房間走去。

秦歌盯着翁宛夢的背影,神色複雜,翁宛夢應該是第一次到這将軍府,竟然對将軍府裏的布置這般熟悉!

“小姐,那人是……”秋霜同樣不解的盯着形色匆匆的玉面公子。

“我請來的大夫!你跟着她,她要什麽你便給她準備什麽即可!”秦歌吩咐完秋霜,也跟着進了屋子,她對翁宛夢并不信任,這人心思缜密,步步為營,難保不會把心思動到她娘親身上。

“怎麽?不放心?”翁宛夢沒有擡頭,已經在明月身上下了十幾針,手法快到令人咂舌。

“是!”秦歌此時的語氣,與翁宛夢當時應付她的時候如出一轍。

“那你也得忍着,要不是及時趕到,我也救不了她,算她命大!”翁宛夢說話的功夫,将明月身上的針一一取下,端坐在凳子上,行雲流水的寫下藥方,便背着包往外走。

“人還沒醒呢!”秦歌聲音中帶着幾分警告的意味,雖是她有求于人,但她也是答應了翁宛夢條件的,她這三下五除二的,怎麽看都不像用心的樣子!

“半個小時後人就會轉醒,按照我開的方子抓藥煎藥,每天早晚各一次,一周便了痊愈!若是以上我說的話哪一點沒有應驗的,你提劍來找我便可!”翁宛夢對着門外吹了聲口哨,她來時騎的馬便自己噠噠噠的跑到門口等着她,沒過一會兒的功夫,就不見人影。

“小姐這……”秋霜手裏捏着藥方不知應該如何是好,看着那個大夫甚是年輕,也不知能行不能行,別是什麽江湖騙子,沒把夫人醫好,反倒病情加重那就壞了。

秦歌思索半刻,才對着秋霜擺擺手,“你照着她的方子抓藥去。”

半個小時後,果然如翁宛夢所說,昏迷數日的明月竟然真的醒了。秦歌将頭抵在她娘親的手背上,痛哭流涕,上氣不接下去,明月一句話沒有說,只是那麽靜靜的陪着秦歌。秦歌最後也不知是哭的累了,還是休息的太少,就那麽坐着睡在了明月的身邊。

秋霜端着藥碗放在桌上,便輕聲退出去。

她家小姐這段時間,府裏府外,從上到下,事無巨細的打點疏通,很少有能合眼的時候。

每次她睡的迷迷糊糊起夜的時候,她家小姐房裏的燈都亮着。

那天她怕秦歌熬不住,便想過去提醒她一下,誰知道秦歌左手抱着賬目,右手握着件紅色披風的一角,枕在桌子上就睡着了。聽見開門聲,她猛的驚醒,擦了下眼角的淚水,才繼續伏案查看賬目。

當時秋霜就特別自責,秦歌難得休息還被她吵醒。如今夫人已醒,秦歌心中的石頭落了地,終于能睡個安穩覺了。

只是秦家的平靜并沒能安穩幾日。秦歌想的也并沒錯,魏翎是不會放過秦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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