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幽黑窄巷中,幾個泛着微紅火光的燈籠在黑暗中随風搖晃,詭異得令人移不開眼。

“小師妹,你這燈籠是從何處來的?”

卓霜從錦鯉手中接過兩個大紅燈籠,目露疑惑。

錦鯉聞言,解釋:“方才虞執事說,趕到梨花苑天色怕是要暗了,我便在路上買了幾個燈籠放在儲物袋裏備着,現在正好用上。”

“原來如此,還是小師妹想得周到。”卓霜謝錦鯉一聲,然後提着燈籠,走到最前面,遞給虞梓一個。

虞梓垂眸望着燈籠,微微一怔,随即往錦鯉方向看去。

結果,卻發現錦鯉早已隐入隊伍之中,沒了身影。

于是,她不得不收回目光,繼續向前走着。

而此時走在隊伍最後面的錦鯉,則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忙拿出一個蓮花燈遞給身旁的黎瑾。

“我瞧這蓮花燈與你最為相配,就給你買了這個。”她眯眼看着黎瑾,眸中全是笑意。

黎瑾從她手中接過蓮花燈,望着燈籠中繞成花蕊模樣的燈芯,感到新奇:“真好看。”

“我也這麽覺得。”

錦鯉應和一聲,慢下腳步,與她并肩走着,時不時偷瞄對方一眼,看她把玩那盞蓮花燈時露出的淺淺微笑。

可就在她看得有些出神時,一陣邪風倏地刮過窄巷,吹滅了所有燈籠。

“大家小心。”

虞梓的聲音從風中傳來。

錦鯉握住玉骨劍,拉住黎瑾的手腕,警惕地聽着周邊動靜。

“啪嗒——”

不知是什麽液體滴到了她的鼻子上,緊接着一股濃烈的腐臭味就灌進了鼻腔,難聞得讓人想吐。

錦鯉檀口微張,想要幹嘔。

可黎瑾卻突然捂住她的口鼻,傳聲道:“別張嘴,是腐屍。”

腐屍?!

錦鯉心下一驚,忙自覺屏住呼吸。

黎瑾先前幫她補習修真基礎知識時,提及過腐屍。

這東西是幽冥界的物什,傳聞是鬼王煉出來的陰物之一。

它們原身為一灘腐肉,看不見也聽不到,但對人的吐息尤為敏銳。

可按理說,這東西只會在幽冥界出現,眼下,也不知為何會在凡界游蕩。

“啊——”

錦鯉不遠處一個弟子驚呼一聲,倒頭栽在地上,打起滾來。

不好,那人要被腐屍寄生了?!

錦鯉心道一聲不妙,忙将手伸進挂在腰後的儲物袋中,取出一張明火符丢至空中。

明火符在暗夜中燃起,照亮了窄巷。

只見巷子的兩壁,密密麻麻蠕動着成片的腐屍,正不斷朝着幾人爬過來。

至于先前被腐屍攻擊的弟子,正是因為靠牆太近,才被腐屍最先攻擊。

所幸,錦鯉借着明火符的光,及時點住他的穴位,将腐屍從他口中扒出,讓他撿回了一條命。

“卓霜,與我擺離火陣!”虞梓率先反應過來,與卓霜背靠着背,忙掐指結印。

刺目的火光在窄巷中熊熊燃起,幾人躲在錦鯉丢出的防火罩下,邊往巷子深處走,邊焚燒爬滿了整面牆的腐屍。

腐屍被盡數消滅後,幾人也走到了梨花苑前。

蒙了層薄灰的朱門在重新燃起的紅燈籠照耀下,莫名得滲人。

虞梓上前,叩了叩門,阖眸聽院中的動靜。

“噠、噠、噠——”

院子裏傳出不規律的敲擊聲。

片刻後,一陣風從幾人背後拂過,吹開了朱門。

緊接着,挂滿青黃色燈籠的院落映入眼簾。

院子正中央有一棵參天的梨花樹,雪白色的花瓣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一架秋千挂在梨花樹粗壯的枝幹上,還“吱吖吱吖”地晃動着。

“師尊,他們在那兒。”卓霜眼尖,迅速發現了繁茂枝葉中影影綽綽、挂了滿樹的弟子。

虞梓順着卓霜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身着各色戲服的弟子果真一個個都懸挂在樹上,不省人事。

她美眸微眯,朝卓霜交代一句:“看好師弟師妹。”

就一個蜻蜓點水,閃身飛進院中,跳到了那棵梨花樹上。

滿樹梨花被突如其來的震顫驚動,又落下一陣似雪般的花雨。

可就在花瓣落到地面時,風中驀地傳來幾聲桀桀怪笑。

緊接着,一個個鬼魅般的黑影從地下鑽出,身形極快地朝虞梓攻去。

“師尊!”

卓霜一只腳下意識跨進院中,但想起虞梓交代,便不得不将腳收回,護着身後的師弟師妹。

“是影鬼。”黎瑾道。

錦鯉側眸看向她,小聲問:“虞執事對付得了它們嗎?”

黎瑾直言:“綽綽有餘。”

“那就好。”錦鯉放下心來,繼續看虞梓對付那些個影鬼。

與動作遲緩的影魔不同,影鬼不論是躲避,還是攻擊,速度都是極快的。

它們默契地分布在虞梓周身,你下我上地交替襲擊虞梓。

但虞梓這些年也不是白修行的,只見,她取下發間那支一直佩戴的丁香步搖,手一甩,這步搖就赫然化作一把橫刀。

此橫刀刃長三尺三寸,通體銀白,鋒利無比。

虞梓手執刀柄,朝那些影鬼一掃,有如萬軍壓境之勢,直接将它們碾壓成碎影。

影鬼消散,虞梓站在梨花樹上,居高臨下審視周遭一圈,再三确認院中無潛藏危機後,才朝卓霜打了個手勢,讓她把人帶進來。

“大家都接住了。”

虞梓朝樹下自覺站好的弟子喊了聲,然後,一刀斬斷捆綁樹上弟子的縛仙索,将人放下。

救下樹上弟子,她又從樹上一躍而下,拍了拍手上的灰,道:“留兩人在這看護他們,剩下的跟我走。”

話落,她就繞過梨花樹,踩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往內院方向去。

卓霜見狀,忙點了兩個弟子留下,然後快步跟上虞梓,進了內院。

內院搭了個一人多高的大戲臺,臺上挂滿與外院相同的青黃色燈籠,臺下則是長條板凳整齊排列,坐滿了白色的紙紮人偶。

“請客,入座。”抑揚頓挫的唱腔乍然從臺後流出,在耳畔回蕩。

緊接着,那些紙人從前至後一排接一排站起,機械地往虞梓幾人方向看來。

這些紙人的五官也不知是誰畫的,一個個都十分逼真,就像是真有無數雙眼睛正盯着他們。

“客,坐。”紙人空洞的嘴裏,沙啞地冒出兩個字。

錦鯉聞聲,眉頭微皺,問黎瑾:“你看出這些紙人的問題了嗎?”

黎瑾搖頭:“沒,但你小心。”

錦鯉“嗯”了一聲,握緊手裏的玉骨劍,警惕地觀察着四周形勢。

“客,還不坐?”先前的戲腔再度響起。

虞梓當機立斷,将手中橫刀飛了出去,直直貫穿戲臺上的幕布,令其從中破開。

“裝神弄鬼,還不現身。”她雙指并攏,一道罡風從頭頂劃過,将一分為二的幕布吹起,使暗藏其背後的玄機顯現。

只見,一具身着大紅色戲服的無頭屍正捧着一顆畫了濃妝的頭顱,躺在一搖椅上,悠悠晃動着。

而先前的唱腔,正是這顆頭顱發出。

“客,還不坐?”它紅唇微張,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緊盯虞梓,又重複了遍先前的話。

與此同時,離一行人最近的幾排紙人,開始有所動作。

“雕蟲小技。”

虞梓冷喝一聲,袖中飛出數十根銀針,紮進紙人。

纖細的銀針在接觸紙人的瞬間化為星火,迅速吞噬着它們。

并且,由于這些紙人相互靠得很近,所以,這點點星火很快就蔓延成了火海,令身陷其中的紙人,被燒得冒出縷縷黑煙。

“這黑煙不對勁。”黎瑾突然道。

錦鯉神色一凜,問:“哪裏不對勁?”

黎瑾指着火中不斷飄出的碎紙片,道:“這紙人裏面畫了鎖魂符。”

鎖魂符……

錦鯉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黎瑾意思。

“虞執事——”

她開口正要提醒虞梓,怎料,話還來不及說完,黑煙中就飛出了一個個由怨念所化的冤魂。

這些冤魂是被封印在紙人中的,因此,在紙人被焚毀後,它們就失去了束縛。

“嗚——”

冤魂嘶吼着朝她們攻來。

與此同時,戲臺上的那具無頭屍也緩緩将頭放回斷了的脖頸上,從幕後走到臺前,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戲。

這戲婉轉悠長,與臺下激烈焦灼的打鬥,形成鮮明的對比。

劍光與冤魂纏鬥、厮殺,誰也沒落到下風,但誰也沒占了上風。

就這樣你來我往,持續了近半個時辰,也難以分出勝負。

直到,臺上唱戲聲倏地停下。

天,不知何時下起了蒙蒙細雨,綿密的雨絲在青黃燈籠的光下,如數不清的青黃長線。

“回來吧。”無頭屍将頭顱又抱回手裏,尖細的聲音刺進每個人的耳中。

冤魂聞言,在原地凝滞片刻,随即消失在了雨中。

偌大的戲園回歸于平靜,目之所及的一切也悄無聲息地變為了原樣。

只剩下,淅淅瀝瀝的細雨打在燈籠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噠、噠、噠——”

先前不規律的敲擊聲再度傳入耳中。

衆人朝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

只見,一個身着青黃色長裙,眼上蒙着一塊白紗的盲女,拄着竹杖,慢慢地從戲臺後面走出。

“你是誰?”虞梓舉刀指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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