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須華醒的時候,錦鯉正撐頭趴在他的床邊,打着瞌睡。

他垂眸,凝視錦鯉半晌,随即眼眶微紅,小心翼翼擡手,想要去觸碰錦鯉。

可就在他指尖要觸碰到錦鯉的瞬間,對方卻倏地躲開了。

“師尊,您醒了。”

錦鯉揉了揉還有些酸痛的眼睛,輕聲細語說着。

她是今一早才趕回的望月峰,但哪怕在眼下攏共就睡了一個時辰的情況下,她還是打起了十足的精神。

“徒兒這就去給您端藥來。”

錦鯉撐着床沿,緩緩起身,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像極了須華日思夜想的人。

“阿瑾。”

須華有些恍惚地喊出聲,在某個瞬間,将眼前的少女與百年前的故人重疊。

“師尊,阿錦在。”

錦鯉眯眼笑着與須華對視,但藏在袖子下的手卻是緊握成了拳,蠢蠢欲動。

“阿瑾,你還在、還在就好。”

須華再度伸手,想要去抱住錦鯉。

但錦鯉卻後退一步,再次躲開,轉而,三兩步繞出了屏風,走向門外。

“辛苦了,下去吧。”

她從一直在門外候着的藥童手裏,接過一碗黑乎乎的藥。

藥童聞言,搖搖頭:“師尊說了,要我親自盯着仙尊喝下這藥,才可離開。”

錦鯉淺笑,低聲說:“但你已經看到了呀……”

藥童想否認,但錦鯉說出的每個字卻像是有魔力一般,幽幽鑽進他的耳朵裏,成功蠱惑了他的心魂。

“是啊,我已經看到了。”

他瞳孔微縮,神情木讷地說了句,轉身離開。

錦鯉見狀,眉頭一挑,收了幻術。

緊接着,她又在往屏風後走的短短幾息之間,在藥中混進了惑心散。

“師尊,喝藥。”

錦鯉将藥碗端給須華,臉不紅心不跳地督促對方喝藥。

“阿瑾。”

須華還處于記憶混亂狀态。

他垂眸盯着那藥,眉頭微蹙,疑惑道:“我為何要喝藥?”

錦鯉淡定解釋:“師尊忘了,您昨兒去找魔尊鬥法,被人重傷了。”

須華:“……被魔尊重傷了?”

他喃喃一句,腦海中碎片式的記憶開始一點點拼湊起來,最終簡化為兩條信息:

阿瑾死了,眼前的是她的轉世。

他被祝方背刺,受了重傷,差點命沒保住。

“那個孽徒!”須華輕喝一聲,差點翻了手裏藥碗。

錦鯉見狀,嘴角笑意略微凝固,又一次催促道:“師尊,藥再不喝,就涼了。”

須華摸着還有些燙的碗底,遲疑道:“我瞧這藥還冒着氣,應當可以再放放喝。”

他說着,作勢就要放下藥碗。

卻被錦鯉伸手攔住。

“師尊不敢喝藥?”她将藥碗重新推到須華面前,不露聲色道。

須華一頓,心虛道:“自然不是。”

話落,他就眼睛一閉,将藥猛地灌進口中。

“嘔——”

放下藥碗的同時,藥味一陣接着一陣,直沖鼻腔,将須華惡心得不由幹嘔起來。

錦鯉見此,怕須華等會兒真吐出來,害她前功盡棄。

于是,便眼疾手快地從兜裏取出一塊已經放了半個月的綠豆糕,塞進對方嘴裏。

結果下一秒,須華幹嘔得更厲害了。

“馊了,這綠豆糕馊了。”他艱難說出幾個字,綠豆糕也從他嘴裏噴了出來。

錦鯉迅速躲開,嘴裏應付道:“師尊,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綠豆糕成功讓您把藥喝了下去。”

須華:“……”

他無話可說,只能默默念咒,将嘴裏的味道清除。

而一旁錦鯉見任務完成,又不想與他多待,便找借口道:“師尊,我去還藥碗。”

話落,她就不給須華一點反應的機會,直接一溜煙跑出了門,往藥堂所在的濟世谷去。

濟世谷離望月峰不遠,單憑腳程,錦鯉也只用了約莫半個時辰,就到了藥堂門前。

門前,藥童熙熙攘攘,忙得腳不沾地。

錦鯉抱手站着,找方才來送藥的那個小藥童,卻半晌也找不見對方。

于是,思索一番,她也就不繼續傻站着,選擇擡腳去裏邊兒找。

結果,還沒跨進藥堂的門,她就被人叫住:“錦鯉,你等等。”

那人抓住她的手腕,力氣極大,像是要把她的手捏斷。

錦鯉腳步一頓,回眸,看向來人,略感驚異:“師姐,你怎麽會來藥堂?”

她說着,想起重傷的虞梓,又追問:“莫不是虞執事出了什麽事?”

卓霜沉默垂眸,小幅度搖搖頭:“不,不是。”

錦鯉凝視對方:“當真不是?”

卓霜從未在她面前露出這幅神情,故而,錦鯉細細一想,就察覺到了些問題。

虞梓恐怕出事了。

但到底是如何出事的,她還推斷不出。

“小師妹,你就別多問了”,卓霜神色恹恹,“不過,我喊住你,确實是有所求。”

她抿了抿唇,長嘆口氣,擡眸與錦鯉對視:“師姐求你,幫我進藥堂讨一味藥。”

讨藥?

錦鯉現在能夠确定了。

看來虞梓真的出事了,而且這事興許還和某個人脫不了幹系。

不過,她也不打算說破,因此,她只是問卓霜:“哪味藥?”

卓霜:“靈霄仙芝。”

錦鯉:“知道了,我幫你去要。”

她答應了下來,随即就快步走進藥堂裏。

藥堂大廳彌漫着不知名的藥草香,在鼻尖萦繞,讓人心曠神怡。

錦鯉掃了眼在案幾上搗藥的幾個藥童,随機抓了一個,問:“去望月峰送藥的藥童在何處?”

她面若冰霜,眼神又淩厲得吓人。

因此,只一眼,被抓的藥童就抖如篩糠,結巴道:“師、師兄在、在取藥廳。”

錦鯉點點頭,将藥童丢回蒲團上,徑直往大廳後邊兒的取藥廳走去。

取藥廳的藥童都是在藥堂待了二十多年的老藥童,一個個資歷深,見過的人也多。

因此,他們在見到錦鯉後,大多不似外邊兒藥童那般懼怕她,相反,還有些輕蔑。

“嘁,一只小妖還敢來我們藥堂,也不怕被剝皮抽經,拿去入藥。”

一個膽子大的直接嘲諷出聲,聲音不大不小,剛好清晰地落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噓,看她這打扮,想必就是仙尊新收的那個妖徒,你可別招惹她。”

另一人拉住嘲諷的,嘴裏說的也不是什麽好話。

錦鯉聽得煩,又懶得和他們計較,于是,她直接釋放靈壓,迫使他們不能再多說一個字。

取藥廳再度安靜下來,錦鯉不屑地輕嗤一聲,目光在所有藥童的臉上劃過。

“你,過來。”

錦鯉朝一個往藥櫃後邊爬的藥童,勾了勾手指,撤了他身上的靈壓。

“仙、仙子,你放、放了我吧。”

藥童看樣子是被吓破了膽,整個人都抖個不停,一張臉也慘白至極。

錦鯉一把将他提溜上來,把藥碗塞進他懷裏,無語道:“我就來還碗的。”

藥童:“?”

他顫顫巍巍抱住藥碗,小心對上錦鯉的眼睛:“仙、仙子,你、你下次就、就不必、不必親自來了,我、我……”

錦鯉沒工夫聽他結巴,所以,她幹脆打斷藥童道:“我還要一味藥,叫靈霄仙芝,趕緊給我拿過來。”

藥童聞言,好不容易定下來的心,再次慌亂起來:“仙、仙子,不、不可呀。宗、宗主說、說了,誰都、都不能拿走這、這味藥。”

錦鯉挑眉:“是嗎?”

她伸手,在藥童眼前打了個響指,道:“去吧,給我拿藥。”

藥童眼神瞬間呆滞:“是,仙子。”

他回答一聲,癡癡将藥碗放在藥櫃上,然後從一個暗格裏取出一株風幹了的藥,給了錦鯉。

錦鯉接過藥,也不再多待。

她轉身走出取藥廳,在跨出藥堂門檻時,還不忘将所有人今天見到她的記憶篡改了一番。

“師姐,給。”

錦鯉将靈霄仙芝給了在門口等她的卓霜。

卓霜收了藥,謝道:“小師妹,你這份恩,師姐記下了。他日,師姐一定還你。”

錦鯉淺笑:“師姐,你與虞執事幫我不少,就不要如此客氣了。”

語畢,她又想起取藥時,藥童說的那番話,便不由多嘴,試探着問卓霜:“但我聽藥童說,這靈霄仙芝是宗主下令不讓人取,是為何?”

“這——”

卓霜頓了頓,垂首苦笑道:“興許是這靈霄仙芝珍貴,宗主有重用吧。”

有重用……

這話,若是旁人聽了,興許還會信。

但錦鯉無形中知道的信息太多,所以,她很快就将虞梓一事的前因後果拼湊起來,發現了端倪。

可她看卓霜明顯是不肯向她袒露實情,因此,她也不打算戳穿。

只想着若是有什麽幫得上忙的,她就幫一把,這樣,也算是還了虞梓這一個多月對她的幫襯。

“小師妹,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卓霜興許是怕錦鯉追問,是故,她随口敷衍了句,就要離開。

錦鯉點點頭:“那師妹就不耽擱師姐了。”

卓霜回以一笑,禦劍離開。

而錦鯉則是在原地站了會兒,轉而往食堂方向去。

她想:“這也快晌午了,須華想必是又該嗑藥了……不,應該是洗洗手,吃一頓飽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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