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雷雨驚驟, 窗外薄綠的樹葉嘩嘩作響。
林悄悄關緊房間的窗戶,噼裏啪啦的驚雷雨聲瞬間被隔絕在外,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有點潮濕, 細細的雨絲貼着皮膚觸感冰涼。林悄悄心不在焉從衣櫃裏翻出幹淨的睡衣, 抱着衣服進浴室洗澡。
鏡子裏的臉蛋, 紅撲撲的。
像被蒸熟了的漿果,白裏透紅, 皮薄汁多。
林悄悄洗完澡腦子裏揮之不去還是時聞野剛才說的那句話,心跳又像剛剛的那個瞬間,撲通猛烈的跳動起來。
她垂着眼坐在床邊擦頭發,看着有點魂不守舍。
擦幹了頭發, 林悄悄抛開腦子裏的雜念,将今天在圖書館寫好的卷子從書包裏拿了出來, 整齊擺放在右上角。
書桌抽屜還有一半的卷子沒寫, 林悄悄心有雜念的時候, 就喜歡做卷子來釋放壓力, 每完成一道題, 心裏就能輕松幾分。
陰雨天潮濕又昏暗,窗外的天空幾乎已經看不見光亮。黑漆漆的一片, 驟雨還在肆虐, 像臺風過境般洶湧猛烈。
林悄悄聽着敲打在窗邊的雨聲, 起身關緊了窗簾,卧室裏開了燈, 驟然敞亮了起來。
林悄悄伏在書桌前, 靜下心來寫完了整張卷子。
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臉上不見疲倦之色, 似乎越來越精神。窗外的雨還沒有停, 苔青已經開始降溫,再過幾天,秋天真的要來了。
林悄悄心有所動,忽然間翻出今天白天在圖書館寫的那張卷子,她的目光停在最後那道大題。
時聞野的字跡落在卷面上稍顯得有些突兀,一眼就看得出不是她的筆跡。他的字是她見過之中為數不多可以稱為漂亮的字體。走勢行雲流水,筆鋒幹淨利落。
林悄悄呆呆盯着他寫的字看了一會兒,她以前撿到過一張時聞野的銘牌。那也是個暴雨天過後,巷子裏看不見什麽人影。
林悄悄從媽媽上班的店裏趕回家,青玉色的石板縫隙間,顯眼的學校銘牌掉在上面。她彎腰将銘牌撿了起來,透明銘牌的夾層裏面放了張他的照片。
藍底兩寸,五官精致,眼神冷淡,黑漆漆的眼默然注視着鏡頭,像是随便拍的一張照片,來應付學校的要求。
照片旁邊寫了年級和班級,還有他的姓名。
【明翰中學】
【時聞野】
銘牌沾了水,林悄悄用紙巾擦幹淨,她在家門口等了會兒,想将他的銘牌還給他。
這對當時的林悄悄而言,是一件需要極大勇氣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她怕主動和他說話,怕時聞野會認為她對他有企圖。
少女懷春的心思,不敢讓他知道。
等了很久,林悄悄終于在天黑之前等到了他的身影,他身邊好像永遠都不缺朋友,男男女女,形形色色。
林悄悄看見他低頭笑了一下,他很少會笑,那個瞬間的溫柔記憶深刻。
她看見了他身邊的朋友,來不及躲藏,就被他們看見了。
有個男生笑着問時聞野:“你鄰居啊?”
少年掀眸,淡淡的實現從她身上平靜的掃了過去,瞳仁映着冷淡的情緒,面無表情的随口敷衍道:“嗯,可能是吧。”
男生放肆吹了個口哨,“長得很正诶。”
少年皺眉,“你好油。”
林悄悄在原地僵硬了幾秒鐘後,快速反應過來,猛地沖回自己家的院子,關緊了門,但是還能聽見聲音。
“她是不是看見就跑了?”
時聞野的聲音已經萬分不耐,眼神冷漠,漫不經心扯了扯嘴角:“我怎麽知道?”
“她不會是暗戀你,看見你不好意思就跑了吧?”
“哦。”
“你這個禍害。”
“嗯嗯嗯。”他懶懶搭腔,毫不在乎。
林悄悄攥緊手裏的銘牌,臉上冒起熱氣,她都不知道要怎麽才能把銘牌還給他。後來她也試圖找過機會,可每當她想勇敢站在他面前的時候,那個聲音就會往她的耳朵裏鑽。
“她不會是暗戀你吧。”
“所以才不好意思看你。”
這件事至今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歲月。銘牌已經有些生鏽的痕跡,上面的照片和字跡依然很清晰。
林悄悄的指腹停留在照片上,輕輕描摹他的五官。她最喜歡他的眼睛,眼神很幹淨,少年的傲骨都藏在眼底。
幾分鐘後,林悄悄将銘牌小心翼翼放回了她的寶藏盒子裏。
這是屬于她一個人的秘密。
她偷偷藏了他的東西。
千紙鶴又突然從衣櫃裏跳了出來,粉白色的翅膀在她面前扇着冷風,小千紙鶴傲嬌的說:“他說喜歡你,你也喜歡他,那你就答應他呗!”
林悄悄戳了兩下千紙鶴的翅膀,“我也是這麽想的。”
小千紙鶴搖着翅膀飛到她的肩膀上坐了下來。
林悄悄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問:“你能載得動兩個人嗎?”
她想帶着時聞野一起坐在千紙鶴的翅膀上。
飛的高高的。
飛的遠遠的。
空氣是自由的、呼吸是自由的。
年輕的風能将曾經不愉快的回憶全都吹散。
擁有一個美好的、不被傷害的回憶。
小千紙鶴很傲嬌的說:“就算我變大了,我也不想載兩個人!沉死啦!”
林悄悄覺得很遺憾,她謹慎提出來:“那我以後少吃點。”
小千紙鶴被她氣的不想搭理她。
小鯨魚的聲音一直在她耳邊,低低的、綿長深遠。
那麽的好聽。
這只小鯨魚一定是深海裏最可憐的——
只能發出52hz的鯨魚。
他那麽孤獨。
就和她一樣。
林悄悄閉上眼睛再睜開,千紙鶴消失不見,鯨魚的聲音也沒有了。
林悄悄習以為常,她下樓,煮了晚飯。
林鳳今天提前下班,提着從菜市場買的菜回了家,簡單做了兩道菜,端上桌後叫女兒吃飯。
她邊提醒女兒:“這幾天的天氣都不好,預報說還要下幾天的暴雨,這幾場雨下完,真的要入秋了,你沒事就少出門,就算出門也要記得帶傘。”
淋雨容易感冒,她這女兒免疫力沒有普通人那麽好,抵抗力差,很容易就生病。
當媽的都心疼孩子,女兒生病難受,她心裏也跟着難受。
林悄悄咀嚼着嘴裏的飯,好像沒怎麽認真聽她母親說的話。
吃完晚飯,林悄悄自告奮勇去廚房洗碗,池水嘩啦啦,她将桌臺也擦得幹幹淨淨,又洗幹淨了手才走出廚房。
林鳳坐在客廳裏算賬,每個月的收支都需要精打細算,一分錢都不能亂花,女兒現在才高一,等高中畢業上了大學,即便學費可以申請貸款,平時的生活費卻是怎麽都不能省的,她得提前給女兒做好打算。
林鳳拿着計算器,手指頭忙碌的在鍵盤上摁着數字,另一只手也沒閑着,握住筆記錄。
林悄悄若無其事坐在媽媽身邊,她輕輕挽住了她媽媽的胳膊,身體下意識往媽媽身上傾,她說:“媽媽,我想去看醫生。”
林鳳停住了手,臉色變得複雜,不可置信:“什麽…醫生?”
林悄悄想了想:“精神科。”
生了病,看醫生吃藥才能好。
林悄悄知道自己可能是不太正常的,她以前覺得這樣好像也沒什麽關系,她有千紙鶴、有鯨魚;別人都看不見,只有她能看見。她不孤獨也不害怕,她甚至很喜歡和他們對話。
林悄悄還記得在學校論壇短暫流傳過的那張聊天截圖:
張子津說她有病的。
她平時的自言自語、自問自答,也不是沒有人看見。
這種怪異的行為,在別人的眼睛裏就是不正常的。
她不怕被議論。
她只是想讓時聞野現在對她的喜歡變得更加值得,他喜歡的是很好的她,而不是一個會自言自語的妄想症患者。
一個會随時被別人當成神經病的怪人。
連着下了四五天的大雨,天氣果然一天比一天冷。放假前出門只需要穿短袖,假期結束已經需要穿外套上學了。
長假過後,學生的心思都玩野了。
學生會的風紀委在校門口抓到了幾十個上學遲到的同學,鐵面無私記了名字,該扣分的扣分,被罰站的罰站。
不過大少爺和大小姐們的名字,依然心照不宣被人劃了過去。
早自習開始的時候,一班的教室只坐了一半的人。
還有大半沒能調整作息,早上起不來,破罐子破摔決定逃一節早自習,反正也沒人會拿他們怎麽樣。
周書顏到教室時,手裏拿着個粉餅,邊走邊化着妝。
她背着個漂亮的小包包,巴掌大小的包連手機都放不下,更遑論假期累積下來的試卷。
周書顏一個字的作業都沒寫,她幾乎是和時聞野一起進的教室,苗條纖瘦的身材在他身旁也不遜色,她上身穿着襯衫和針織馬甲,搭配一條高腰百褶裙,皮膚白,腿又長。
周書顏雖然說着抱怨的話,對着時聞野說話的語氣卻很嬌“你今天早上都沒叫我,你是不是想害我遲到啊?”
時聞野扯起唇角,混不吝的笑了一下:“周大小姐,沒睡醒就再去睡一覺吧。”
周書顏一看他就害羞,梗着喉嚨說:“我睡醒了的!”
時聞野沒再言語,走進教室。眼睛下意識就去尋找他想見的那個人。
周一的早課,是班主任的歷史。
時聞野今天很乖巧穿着校服,襯衫搭配西裝外套,身形清瘦又硬氣,他骨架優越,看着就清爽舒服。
時聞野忍着不耐聽完班主任講完大半節無聊的歷史,指間的圓珠筆轉速飛快,他面無表情,手裏的筆已經出賣了他焦躁不耐煩的心情。
班主任講完備課本的內容,時聞野“啪”的聲将筆撂在一旁,他的坐姿很慵懶,滿不在乎似的掀了掀眼皮,看着班主任,拖着長長的嗓音問:“老師,什麽時候換座位啊?”
每次月考後,班級可以重新排一次座位。
按照考試成績排序,是最公平的方式。
程年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回答他:“你這麽着急做什麽?你不是坐哪兒都一樣!”
聽歌打游戲捉弄同學。
不然就是翹課發呆去睡覺。
時聞野擡了擡眉骨,“冤枉啊老師,我考第二還不能着急嗎?”
程年遠拿他沒辦法,當他是心血來潮沒事做,“那你想坐哪裏?”
他考了全班第二,按照實力的确可以優先挑選。
時聞野淡淡哦了聲,表情也格外淡定,他輕聲吐字:“我要和班級第一坐。”
所有人的眼神都微妙了起來。
甚至還有差點壓抑不住哇哦出來的起哄聲。
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往他們那兩桌看了過去。
陸北壓着嗓子,聲音沙啞的問:“你這是開始泡乖乖女了?”
時聞野斜睨了他一眼,雙手冷酷插兜站在原位,狂妄的回答:“近水樓臺先得月,懂嗎?”
陸北忍住想翻白眼的心情:“你怎麽不直接考個第一呢?”
時聞野啧了聲:“你個傻逼。”
作者有話說:
會算分的野哥。
第二才能拿捏穩穩的幸福。
白天還有一章更新。
加速加速加速runrunr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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