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夫妻◎
十二月的海市, 天氣瞬息萬變,剛剛還一彎明月懸于天邊,等秦旖做好妝造再出來時, 已經下起了密密小雨,落在臉上, 帶着些冰涼, 似乎還有看不出的小冰晶。
慢慢雨簾中, 一輛黑色轎車停于不遠處,和剛剛帶她來的并非同一輛,車燈射出兩束光柱, 照的眼前一片明亮。
秦旖微眯了眼眸, 卻只能看清車燈映射下細細密密針尖似的雨滴。
“現在還不告訴我要去哪裏嗎?再來幾次這種操作,你把我賣了都有可能吧?”秦旖最近秘密的事情做得多了, 稍微光明正大一些的都還不能适應了。
羅斯曼也無奈的很,哪裏是她,分明是那位主意多。
“你先上車,就什麽都知道了。”
羅斯曼撐着把黑色大傘,将她遮的嚴嚴實實,轉身送到了陌生的轎車前, 帶着白手套等在車邊的司機替她将車門打開。
古歐對開門馬車式車門緩緩開啓, 入目一雙修長勻稱的腿交疊而立,黑色手工皮鞋低調奢華。
秦旖一手提着裙擺, 一手輕輕覆在胸前,彎身再擡眸時,才看到後座之人是一身西裝革履的沈霄寧。
男人俊顏隐在暗處, 聲音低沉:“上車。”
秦旖不知什麽情況, 回頭看羅斯曼一眼。
“先上車, 小心被媒體拍到。”
最近年度盛典召開在即,收到邀請函的明星幾乎都在這幾日齊聚于此,聞訊而來的媒體也早就蹲點駐紮,現在外出,等于随時将自己置身于鏡頭的窺視之下,一言一行更需謹慎。
秦旖不疑有他,彎身坐進車裏後,羅斯曼和司機也一起坐到前面,車子啓動,緩慢的退出小路,開上了大道。
她一身白色過膝抹胸公主裙,裙擺像半開的百合花,随着她坐下的動作,瞬間盛開在她的周圍,頭發被精心的做出自然的發卷,配黑色蝴蝶結發箍,纖細雪色的手臂藏入半長黑色真絲手套中,宛如中世紀皇家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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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去哪裏?”秦旖湊到沈霄寧身邊,挽上他的手臂,眼裏的光竟然要比外面的霓虹還璀璨。
她喜歡看他穿西裝的樣子,總能不經意間将他通身的矜貴體現,可他的那種随性雍容又不會被這樣制式服裝所禁锢。所有矛盾體在沈霄寧的身上,都能被他複雜的氣質所中和。
“帶你去見個朋友。”
“我認識嗎?”秦旖突然有些緊張。
沈霄寧笑了聲,“認識。”
“唐總?”沈霄寧的朋友,她認識的不多。意識到是可能他,秦旖語氣忽然輕快起來。
男人眉峰一挑,“見他這麽高興?”
秦旖驚,連忙擺手,“怎麽會,我就是覺得跟他比較熟悉而已,你為什麽這麽想?”
她雖然是明星,卻不是長于交際和應酬的那種,常年泡在劇組裏,能接觸到的人很有限,所以嚴格說起來,性格有些認生。
原本輕松自在的談話怎麽忽然就緊張起來?羅斯曼不敢回頭,心裏一時有些打鼓,聽人家夫妻倆吵架不好吧?
沈霄寧慣會逗她,卻也沒想真的吓到她。見秦旖當了真,長臂将人勾近一些,在她的唇角輕點下一吻,“我在開玩笑。”
秦旖眼神一怔,無端在心裏也升起一股邪火。
不過幾秒,她紅唇忽而一揚,笑的妖冶。
除了在電影裏,沈霄寧還沒見過她這樣肆意綻放出攻擊性極強的一面。
須臾,她輕聲說道:“我見唐總是很高興的啊。他的身份和我職業息息相關,又懂我在職場上的酸苦,又善解人意不會故意......逗我,長得還帥,你說,我見他是不是該高興?”
今日赴宴,秦旖化了全妝,此時為了反将他一軍,将藏在骨子裏妩和媚演出了十分,像只生活在夜裏的邪魅妖精,勾勾手指,正等着沈霄寧這矜貴書生中她的計。
明知是圈套,但聽到從她的口中
說出見別的男人高興這樣的話,他無計可施,心甘情願落入她的計謀。
忽然有什麽聲動,秦旖眼看着面前忽然升起一道擋板,将前後方徹底隔開,再看眼前男人,沖她勾唇,似笑非笑。
意識到危險氣息,秦旖慢慢後退,想和他保持一個安全距離,卻已然來不及了,腰被他攬住,覺出一陣離心力,秦旖直接越過兩座位之間的操控臺,坐到了他的腿上。
她腳上穿着綁帶式高跟鞋,纖細的腳腕上纏着一圈鑽石,精致的像一件藝術品,此刻一只腳腕落入沈霄寧的手裏,被他松松托着,仿佛托着她的命門,讓秦旖不敢輕舉妄動分毫。
他托着她後背的那只手,忽然撤離,秦旖身體後仰,輕呼一聲,下意識抓住了他的衣襟。
“他确實很好。”沈霄寧幽幽開口。
秦旖心道:完了。
“娛樂投資公司的老板,和你的職業規劃正對口?”
秦旖唇角揚起完美弧度,搖頭否認:“那又怎麽樣,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懂你在職場中的酸苦?”
“啧,我瞎說的,豈是誰都能做同甘共苦之人。”秦旖矢口否認。
“善解人意?”
“才沒有,娛樂公司老板都是扒皮,怎麽會善解人意!”
唐總,真的對不住了!
秦旖笑的快僵了,可沈霄寧卻還是沒有放過她的意思。覺察出腳腕上的那只手越來越用力,她下意識去勾他的肩膀,小聲求饒:“我說着玩的,你怎麽也當真?”
他的生氣卻不似開玩笑。下颌線緊緊繃着,讓本就冷峻的外表更添疏冷,車內暖風烘的那麽熱,唯獨他周身的氣度冷的駭人。
兩個人還沒這麽針鋒相對過,重逢後這麽久以來,他情緒都很穩定,相處起來,反而是她被包容的時間更多。
今天怎麽忽然這麽陰晴不定?
秦旖忽然從左邊看看他,又從右邊看看他,沈霄寧便冷着臉垂着眸子,視線随她左右。
她湊近一些,聲線壓低,喚他:“哥哥。”
是求饒的語氣。
男人眸子一沉,眯了眼瞧她,小姑娘奶聲奶氣的,表情太靈動。
“我們為什麽要浪費時間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你這純屬吃飛醋。”秦旖笑着,“明明就不會發生的,不是嗎?他是你的朋友,我們有很明顯的邊界,不會發生任何跨越邊界之事,你該信我,也該信他,而我們,是真正的夫妻。”
她身體柔軟,帶着馨香,宛如一張巨大的網,綿綿延延的溫柔将他一身冷然包裹。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然将情緒收斂。
也是糊塗了,确如她所說,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他的兄弟,和他的妻子,是完全不相幹的兩個個體。
但是沈霄寧真正在意的,是她說別的男人好,誰也不行。說他獨斷專行也好,蠻不講理也罷,他就是瘋了,也不允許她惦記別的男人。
江決那個隐患還在時時刻刻盯着她,他沒有多餘精力,再應付她身邊多出的其他男人。
沈霄寧沉默片刻,手緩緩落到她的背脊之上,滑如綢緞的皮膚有些微涼,和他掌心的熱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托住她,低聲開口:“秦旖,別怪我。”
她搖頭,覺察到箍在自己腳腕上的力道也松了許多,她依偎到他的胸前,嗔道:“因為上次的烏龍,被你媽媽誤會,至今我還記得她當時看我的失望眼神。就算後來解釋清楚了,我也會後怕。所以你不能拿這種事情逗我。我剛剛說的都是假的,別人再好,和我也無關,你也不許相信。”
秦旖始終覺得,人的信任是有數值的,在她的認知裏,無論一件事情最後的定性是真是假,都會對彼此的信任值造成一定損耗。
就拿她和虞莉來講,本來是滿格的信任度,但因為唐凱的那次胡鬧,導致現在有些風吹草動,虞莉都有可能對她産生類似的懷疑。
他的姑娘,活的太通透,通透到讓人心疼。
他松開她腳踝的那只手,落到她小腹之上,“還疼嗎?”
秦旖想到他問的是什麽,抿着唇搖頭,“一般也只疼一天的。今天就好了很多。”
這樣的環境,讓秦旖想做壞事,她抓住他的領帶,将人帶着俯身湊近,紅唇微啓,輕聲問他:“為什麽不吻我?”
沈霄寧眼中欲念被她輕而易舉勾動,卻在開合間将那翻湧情念撫平,“想我?剛叫我什麽?”
一念情動,兩人想到同一處,她被他侍弄到情濃之時,她嬌泠泠的叫他:“哥哥。”
每一聲哥哥過後,都是他紅着一雙眼眸更深入的親吻,有時會讓她舌根發麻,有時也會讓她胸前猩紅點點。那些斑斑痕跡下,都是他克制的證據。
秦旖挑釁般點頭,揚起小臉,離他距離更近,彼此間呼吸可聞。“哥哥,為什麽不吻我?”
為什麽不能吻,秦旖明明知道的,親熱過後,保不齊還要再補妝,恐怕時間來不及。卻還是忍不住想看他壓抑下的情緒翻湧,想看他因為自己而逐漸不穩定的癡念。
他壓抑着的那些欲念宛若一場即将到來的傾盆大雨,烏雲翻滾,天雷勾着地火,卻久久不肯落下。
沈霄寧略微用力,坐直身體瞬間,将秦旖從懷裏扶正,手便堪堪停留在她挺直的後背上,手指微動,像是觸碰,卻又不甚明了。
“好好等着吧。”
被扔回座位的秦旖:“......你已經推開我好幾次了哦!”
男人單手勾住領帶,正了正形,眼神落到她面容上,笑了聲。
那眼神足以讓她兩腿發軟,思及此,秦旖乖巧的閉了嘴巴,雖然他什麽話都沒說,可她卻覺得聽到了很多不可言說。她偏着頭,看着窗外風景,心不在焉。
車子開到海岸邊停下,周圍一片空曠,只有雨夜下的浪頭輪番拍打着海岸線的水浪聲,四周沒有其他建築,眼前只一座私人莊園,停車位已經所剩無幾。
司機下車,替沈霄寧打開車門,躬身打傘将他迎了下來,沈霄寧長腿落地,骨節分明的手,捏着西服紐扣,送進扣眼中,然後整理了襯衣袖口,紅色寶石袖扣随着他的動作折射出一抹光線。
整理好衣服,他親自接過傘,等待秦旖下車。
秦旖在羅斯曼的傘下,等着她替自己檢查妝容,等一切妥善,便将她交到沈霄寧的傘下,再次叮囑:“注意舉止,一切小心。”
雖然至今不知是什麽樣的場合,但看二人這般鄭重程度,她也不敢輕視對待,姿态端莊的走到他身邊,将自己的手腕送至沈霄寧的臂彎中,和他相攜,一起步入莊園。
“是什麽樣的晚宴?”秦旖好奇心已經達到鼎盛。
“一個私人晚宴,唐凱有邀請函,問我有沒有興趣。想你最近不是很忙,便帶你來散散心。”
“沈先生,裏面請。”等候在崗樓的值班侍應,見到二人,恭敬做請的姿勢。
走近建築內,一排古歐式風格壁燈,長長走廊內挂滿名貴壁畫,腳下波斯地毯花紋繁複,每隔十米便有一位身着藍色制服禮儀微笑指引方向。
走廊盡頭,金碧輝煌的電梯早已等候多時,二人步入,電梯門合上,出乎意料并非向上而行,卻是向下而降。下降幾秒之後,身後梯壁忽然變得透明,蔚藍海水躍然眼前,景觀壯闊。
秦旖驚訝,唇瓣微張,看着透明玻璃壁後,偶爾游過的斑斓海魚。
“我們在海裏?!好漂亮啊。”
這座建築風格獨特,借助海岸邊的優勢,因地适宜,營造出恢宏景觀。宛若一座海底宮殿,造價高昂程度可想而知。
她在他的面前,從不吝啬于表達情緒,高興也好,生氣也罷,就連此刻的驚訝,都形象生動。
“這是不是潑天富貴?”秦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這個以前只覺抽象的詞語。
“潑天富貴?呵,不至于此。”沈霄寧手抄在褲子口袋裏,并未将此放在心上。蓋一座房子,修一座城,對他來講,只是一些有錢人籌集快樂的形式。
這種快樂得來的容易,但凡容易得到的東西,都不值得“珍貴”一詞。
電梯降至底部,梯門打開,便是一個小型的宴會廳,人影浮動,衣香鬓影,舉手投足間盡是紙醉金迷。
此刻宴會廳內已經有了三三兩兩分散着聚集在一起的小群體。
秦旖輔以進來,就注意到一雙不怎麽善意的視線,她循着看過去,一個有些熟悉的面容闖入眼中。她微笑,拿着包的那只手揚起,打了個招呼。
對方也認出了她,哼一聲,不屑的收回視線。
秦旖眉目一動,收回了手。
正招待賓客的唐凱見了沈霄寧,立刻走了過來,多日不見的熱情藏也藏不住。
“怎麽才來?”說着,攔下侍應,拿了杯酒,遞到他手中。
沈霄寧撩眉,“遲了嗎?”
“不遲,你幾點到,宴會幾點開始。”
他一笑舉杯,和唐凱一碰,仰頭喝酒,喉結滾動,不知吸引了多少若有若無的眼光。不止看他,還有俏生生立于他身邊的秦旖。
秦旖對這些打量的目光不甚在意,只和唐凱打招呼,“唐總。”
唐凱沖她神秘兮兮的一笑,然後将杯子擋在唇邊,“看你是兄弟媳婦,我才透露給你的,今晚這局,都是投資圈有名號的人,除此之外,安陸導演也會來。你要把握好機會,畢竟能在他面前混個眼熟,對以後也有些幫助。”
安陸導演!今早才說她要争取安陸導演的新電影,晚上這座橋便鋪到了她的面前,是羅斯曼和他講的?怎麽可能,羅斯曼哪裏有這樣的心思。
秦旖驚訝于他是如何知她所求,又先她所想的。
她的目光太直白,感謝,激動,不可置信,通通雜糅在一起,沈霄寧握住她的小手,輕捏了下。夫妻之間培養出默契,已經無需語言。
唐凱繼續說道:“今晚這宴會,我親自求着沈霄寧來,他都說沒興趣,非等我扯出對你有益的理由,他才勉為其難的答應赴約。”
頗有種和秦旖撚酸的架勢。
既然安陸導演會來,那楊莎拉會來,一點也不奇怪了。
楊莎拉如今咖位在她之上,從情感劇轉電影方向,走上了大銀幕後非常成功,主演的《成雙》已經助她拿了金雞獎,是實打實的影後。
不像她,如今還在陪跑被溜。
“你也看到楊莎拉了?”唐凱随着她的視線,瞧了眼,“她為了能參加這場宴會,犧牲有些大啊。”
唐凱和秦旖聊天有了經驗,知道她就算求知欲滿滿,也肯定不會多嘴一問,幹脆自己直接坦言,“帶她來的那個男人今年已經六十了。”
秦旖心裏想:哇!愛情無關乎年齡。
“我聽說,這位老爺爺名聲可不怎麽好,從口袋裏掏手機的時候,都能掉出幾粒西地那非,啧,可惜了這麽如花似玉的美人。”
那是什麽?秦旖好奇寶寶似的,目光裏求知欲滿滿。
沈霄寧怕唐凱帶壞小孩子,涼涼睨他一眼。
唐凱讪讪閉嘴,哎,八卦一半,沒有對手好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