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交鋒◎
“那是什麽?”趁着唐凱不注意, 秦旖悄悄在沈霄寧耳邊問。
男人将她湊過來的小臉推開些:“小孩子不需要知道。”
秦旖扁嘴,“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告訴我, 我就去百度了。”
這威脅并沒有什麽震懾力,只不過她連不講理都這麽可愛, 怎麽辦。
沈霄寧忍不住牽了牽唇角。
“你不需要知道, 因為不大能遇到。”
秦旖更好奇了, 什麽東西她不大能遇到,可是那個男人口袋裏還一直裝着?
!!!啊!
想明白是什麽,秦旖臉紅了紅, 順便在心裏給沈霄寧點了個贊, 真是什麽都敢說。
他們能這樣自由自在說悄悄話的時間并不能持續太久,不止楊莎拉, 還有很多商人注意着他們二人的一舉一動。
娛樂圈是個頗負盛名的名利場,自成一派,有這個圈子自己的規則和處事方式。在這裏,沒有人會可憐你的境遇,只有人會豔羨你的地位。
就像今晚這場宴會,看的出是極其私人的場合, 能在此處相遇, 彼此都心知肚明,背後定然是有某種關系在指路牽引。
秦旖如此, 楊莎拉亦是如此。
所以,彼此也要遵守名利場中那條不成文的規矩,裝聾, 裝瞎, 無論見到什麽, 只管保持微笑就好。
她和楊莎拉之間只有短暫的一段眼神交流,然後雙雙裝作若無其事,投入到自己現在的角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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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霄寧雖然不是圈子裏的投資人,但京都崇德醫療的名頭着實貴重,這是頗有前景的實業,故而想借此機會結交之人如過江之鲫。
唐凱便一一為沈霄寧引見,多得是人等着和他握手暢談,。
秦旖跟在他身邊,保持着最标準的微笑,看他游刃有餘張弛有度的與人談笑風生,一時竟然覺得有些陌生,他總能給她驚喜,做醫生時,兢兢業業,如今脫掉那身白衣,照舊能混在圈子裏紙醉金迷。
那雙手,能拿手術刀,也可舉長笛杯,周旋時還能将精力分給她一部分。
“累了嗎?”也不管多少人在他周圍盯着,沈霄寧目光溫柔的落到秦旖面上。
秦旖搖頭,“不累的。”
這算什麽呢,腳下是柔軟的地毯,即便穿着高跟鞋踩上去,也不會覺得費力,比起她在寒風中等紅毯順序的時候,這裏簡直算是天堂。
雖然不累,但有些無聊,老總們之間的寒暄和問好大同小異,秦旖聽着聽着,沒了精神。
她拿起手包,擋住自己的唇,在沈霄寧耳邊悄聲說:“我去補個妝。”
男人豈會不知,她對這樣的場合,沒什麽興趣,若不是知道安陸會來,她的耐心遠不能支撐她笑到此刻。
秦旖的小手從他的臂彎裏滑出來,踩着優雅的步伐越過人群,往化妝室去了。
這樣的好機會,沒人會偷懶躲清閑,放着那些投資人不去結交,反而找借口來化妝室打哈欠,也只有她,和鏡子裏沒什麽精神的自己兩兩相對。
她大概閑下來的時間太久了,保持好姿态的持久度遠遠比不上之前的狀态。
緩了緩神,秦旖摘了手套,打開水龍頭,指尖沾了些涼絲絲的水滴,貼在了脖頸上。一陣涼意刺激了溫熱的皮膚,讓她逐漸游走的精神瞬間回籠。
整理的差不多時,秦旖從手包裏拿出口紅,咔噠一聲旋開卡帽的同時,化妝室的門被推開。
繼而,秦旖和來人的視線在鏡子中撞到一起,後者揚唇,不屑一笑。
“秦旖,真想不到,能在這裏看到你。”楊莎拉踩着高跟鞋走進來,回身将門關上,清脆一聲響動,直接落鎖。
秦旖對此不甚在意,但因為楊沙拉是前輩,比自己年長幾歲,該有的禮貌不能少。
秦旖疏離一笑,看的出是走過場的敷衍:“莎拉姐,好久不見。您的新電影很叫座,反響不錯。”
楊沙拉皮笑肉不笑,自然知道她不可能去看自己的電影。只是場面話說的這麽幹巴巴的,也數她獨一份了。
“你也不錯,電影殺青後,狀态很在線。”
秦旖笑:“謝謝莎拉姐稱贊。”
領誇獎的時候,倒是接受的真心實意。楊莎拉表情僵了下,然後立刻調整情緒,風情萬種的托了托頭發。沒了外人,笑的反而越發纏綿悱恻,她慢慢走到秦旖身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輕輕撫摸着,用最溫柔的語氣,說着最直接的話:“你為什麽會來,我知道,我來的目的,和你一樣。現在放棄,我們見面還是好姐妹。不然,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演藝圈的路走不通的。”
秦旖只覺被她觸碰的地方有如針紮,別扭又惡心,但面上依舊不顯,拂去髒污般掃了掃她碰過的皮膚,“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能走到如今的地位,誰也不是好像與的主兒,楊莎拉從前就聽說過,秦旖是個油鹽不進的倔脾氣,和她講金錢名利,還不如攀交情來的容易。
楊莎拉被她不鹹不淡的嗆了下。
按說,以她自己如今的咖位,還有影後的名銜,在這裏同秦旖說這些,都是自降身份的做法。但她莫名對秦旖有種恐懼和忌憚,畢竟這個後輩的成長速度驚人,演技也一直可圈可點。
觀察至今,她每一部電影上映後,都會霸占票房榜首,點評中也是一水兒的好聲音。
如今已經有了趕超自己的趨勢,導致她們的路線重合度越來越高,甚至資源的選擇也開始存在競争。
“聽不懂,那我就明說。安陸的電影,是我志在必得的,你如果有這方面的打算,趁早歇了心思。”楊莎拉也懶得裝下去,直接卸了面具,收起皮笑肉不笑的假惺惺。
這麽看起來,反而舒服些。
秦旖佯裝驚訝,擡手捂在唇邊,眼睛瞪得圓溜溜的,“莎拉姐,您是說安陸導演今晚會來?”
大家都是演技派,此刻秦旖是裝的還是真不知情,讓楊莎拉有些恍惚。
“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秦旖點頭,“莎拉姐您也看到了,我就是個陪着...那位來赴宴的小明星而已,哪裏知道這麽隐秘的消息。”
楊莎拉半信半疑,睨她一眼,垂眸從手包裏拿出一盒女士香煙,打火機齒輪旋轉,火光中她吐出一口煙霧。
趁着那微弱的火光燃着時,楊莎拉看向秦旖,從她卷翹的睫毛下那雙漆黑的眸子開始,移到她挺翹的鼻梁骨,直至嫣紅的櫻桃唇時停住,羨慕她優越的五官上那種高貴又厭世的情緒感,羨慕她通過這張完美的臉演繹出那些讓人見之難忘的角色。
狹窄的小空間裏瞬間充滿的煙霧氣,秦旖偏過頭,繼續補唇瓣上的口紅色。
“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總之,那部電影我是志在必得。”她吞雲吐霧,沒兩句話的功夫,一根煙已然燃盡,她将煙蒂攆滅在水池邊,拿出便裝漱口水,将口唇中的煙味兒毀屍滅跡。
秦旖補好妝,“是嗎,那我就提前祝莎拉姐票房大賣怎麽樣。”
“我沒和你開玩笑,秦旖!”楊莎拉壓抑着聲音低吼。
恰逢此時,咚咚兩聲,門外響起禮貌詢問聲:“您好,請問有人在裏面嗎?”
保潔人員試着擰了下門把手,明顯是鎖着的,推不開便自言自語:“奇怪,明明是開着的啊?”
楊莎拉眼神暗含警告最後看秦旖一眼,擰開門鎖。
門開的太突然,門外保潔員一個不察,手裏拿着的清潔工具碰到了她的裙擺,不髒,但有零星水漬,滴落到那紅絲絨的面料上,瞬間便凝結成一團暗色。
保潔員帶着口罩,雖然看不到面容,卻能看到那雙眼裏盛滿的驚恐,她慌亂的說着一連串的“對不起”彎腰去碰楊莎拉的裙擺,妄圖用手将那水漬抹去。
這裙子太貴了,她賠不起。
楊莎拉本就在秦旖那裏吃了軟釘子,一肚子邪火沒處發洩,正好有不長眼的撞上來找死,她要是不稱了她心願送她上路,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一條裙子?
保潔員只覺眼前一黑,便被結結實實的打了一下,楊莎拉手裏的提包是硬質的,包包的邊角尖銳也鋒利,打到她的額角,瞬間便有血順着眉毛流了下來,她低呼一聲擡手捂住。
楊莎拉還不解氣,再想拍下去時,被秦旖拉住了手腕。
“你想管我的閑事?”
秦旖眼裏沉靜如潭,清冷的嗓音質問:“這是什麽場合?你确定帶你來的人,能替你收拾爛攤子?”
一言擊斃,正中下懷。
楊莎拉沒有把握。不,她有把握,帶她來這裏的人,不會為她出頭,甚至會棄之如敝履。
“松手。”她壓抑着怒意。
秦旖将她手腕扔掉,嫌棄的拍了拍手心,“你把人打傷了,賠錢或者帶去看病,選一個吧 。你也不想影後打人的消息傳得人盡皆知。”
“你說什麽?你拿這事威脅我?”楊莎拉忽然擡高音調,仿佛聽到了什麽驚天大笑話。
“既然知道以後會成為你的威脅,現在就把這個威脅扼殺在搖籃裏不才是應該嗎。”
保潔員手捂着傷口,瑟瑟發抖。
秦旖看着蹲坐在地上的人,繼而說道:“你要是實在解決不了,或者,我帶着她去找這裏的MGR,也不是不行。”
楊莎拉從沒有哪一刻,被人逼到過這種份兒上。秦旖卻句句在理,拿捏住了她的七寸。她不能冒這種危險,這裏也不是她能胡來的地方。
“付款碼。”楊莎拉咬牙切齒的從齒縫裏擠出這三個字。
“現金吧,萬一以後你拿這事反咬她敲詐勒索呢?”秦旖雲淡風輕的說着殺人誅心的話。
鬼知道,她來參加宴會,怎麽會帶現金!
“莎拉姐沒有的話,我可以借給你一些,回頭別忘了還我。”秦旖說着,打開手包,拿出一疊紙幣,遞到楊莎拉面前,“不清點一下嗎?”
對面男士衛生間的門裏有聲音傳出來,楊莎拉接過錢,疊成一團扔在了地上。
“回頭還你。”留下句話,匆匆忙忙逃走了。
秦旖蹙着眉心,收斂起裙擺,蹲在了保潔員的面前,“讓我看看傷口?”
保潔員從地上站起來,低眉垂目,“謝謝您,我沒事。”
眼看就要跑開,秦旖拉住她,“你放心,我沒有惡意,也向你保證,剛剛那人不會回來找你麻煩的。錢你收下,去醫院看看吧。”
秦旖撿起那疊錢,塞到了她的手裏。
正巧這時,對面衛生間的門被打開,一位男士從裏面走出來,看到眼前景象,一點也不驚訝,反而沖秦旖一笑,問道:“需要幫忙嗎?”
保潔員連忙擺手,提着東西逃離了。今日這場宴會上,哪一個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只希望事情不要鬧大,否則她連這工作都保不住的。
人跑了,唯獨剩下秦旖,和這男人相對而立。他瞧着面熟,年紀約五十多歲,半長的頭發被他束在腦後,團成一個揪,蓄着胡子,這樣的場合,沒穿正裝,一身休閑裝扮,滿面和煦。
看秦旖努力想辨認他身份的模樣,男人一笑,伸出手來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安陸。我看過你演的電影,你是秦旖,我沒說錯吧。”
秦旖一怔,眨了眨眼睛,很快便恢複鎮定自若的狀态,她将指尖放到安陸手中,一觸即離,“安導,您好。”
耽擱了許久,等秦旖回到宴會主廳時,長長的宴會桌上已經鋪就好純白色餐布,每相對兩座位中央都由一簇不常見的名貴花種隔開,一簇簇從桌頭裝飾到桌尾,可謂花團錦繡。
宴會上這位置安排向來十分考究,越是靠近主位,身份地位就越顯矜貴。
而恰好,沈霄寧就坐于上首,他的身邊,是留給秦旖的空位。在一道道視線的注視下,秦旖宛如一只高貴的白天鵝,邁着優雅的步伐,慢慢走向屬于她的位置。
坐在末端的楊莎拉,手裏端着杯白葡萄酒,每當秦旖往前走一步,她便仰頭喝一口酒,白色葡萄酒液體入口的酸澀,卻遠遠抵不過心裏的那股又脹又痛的撕扯感。
她做如何想,秦旖不感興趣。
即将走到沈霄寧身邊時,男人起身,替她将椅子拉出來,秦旖唇角笑意點點,順着他的動作,坐于位置中。
對面,是老熟人唐凱,沖她遙遙舉杯,以示祝賀。
秦旖舉杯,“唐總,感謝。”
虧楊莎拉苦苦等了一整晚,也沒見到安導的一片影子。
越是這樣,她越是精神無法集中,一個不注意,碰掉了身邊男人的勺子,她一臉驚恐,不知如何是好。
在這樣的場合鬧出這種動靜,等于給男人臉上抹黑,他先是歉意的向衆人點頭致意,然後指着地上對楊莎拉說道:“跪下去,撿起來。”
長桌上都是小聲交談的聲音,唯獨他這一聲稠重的命令,突兀又可笑。
楊莎拉注意到那些名目張膽的打量,瞬間脹紅了臉頰,她張了張唇,卻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
她是影後又如何呢,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此刻也只能乖乖順着椅子滑下去,跪在了地上,她紅色晚禮服摩擦在地面之上,宛如一朵由盛開走向衰敗的牡丹。她彎下腰,撿起勺子,雙手托着舉過頭頂。
秦旖蹙眉,偏開目光。
曲終人散,宴會在觥籌交錯中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