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小重山
有那麽一個瞬間, 燕雙栖甚至覺得耳畔拂過的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情話。
魏先生素來以說話不中聽著稱,說出的話動不動就是“你會遇到變态殺人犯”、“萬一你橫死街頭了怎麽辦”,每次都能把燕雙栖氣得半死, 恨不得直接繼承魏歇的遺産。
只是後來燕雙栖想到, 憑借他和魏歇的關系,他大概無法繼承魏歇的遺産,這才作罷。
然而現在, 就在這個平靜的午後,魏歇看着他說:“我希望你把我畫下來,記在心裏。”
他說:“這樣,許許多多的歲月之後,你一拿起畫筆,還是會想起我的樣子。”
他說:“想起在你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裏, 有過一個我出現。”
說這幾句話的時候, 恰巧暖陽從窗邊調皮地落了下來, 正好落在魏歇的眼角眉梢,讓他臉頰的輪廓都在這個瞬間變得柔和無比。
魏歇的眉眼間跳躍的陽光,閃在燕雙栖的瞳孔中央,讓燕雙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都帶着光。
在這個瞬間,燕雙栖甚至忍不住想, 甚至不需要将魏歇畫下來,他就能将魏歇的面容牢牢地記在心中, 一輩子都忘不掉。
燕雙栖忍不住說了一句:“魏先生……”
然而魏先生根本沒有體會到燕雙栖心中的百轉柔腸。他将手中的一摞畫稿都塞到燕雙栖的手中,說:“就這麽畫我。”
“這樣如果有一天, 如果我死于非命了, 那麽你就可以憑借這些畫稿來證明我們之間的關系有多好,警察就不會懷疑你了。”
燕雙栖:“???”
哈?
魏歇似乎并沒有意識到他剛剛說了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大實話, 他臉上的表情堪稱一本正經:“你快畫,不然我今天就死了怎麽辦?”
很好,魏先生終于從每天都覺得別人會死于非命進化到了自己會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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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很大的進步,值得鼓勵呢。
燕雙栖微笑。
然後他将手中的一摞畫稿直接拍到了魏歇的臉上。
魏歇:“???”
然而燕雙栖低估了魏歇的毅力。
在燕雙栖的記憶力,魏歇一直都是紳士而有風度的。他很會察覺別人的心情,平日裏,但凡燕雙栖有一點點的不适,他都能很快地感覺到。
正是因為這樣的敏銳度,因此燕雙栖在和魏歇的相處中,覺得每時每刻都是舒适的。除了魏先生那些讓人吐血的語言,魏歇絕不會做出任何讓燕雙栖不快的事來。
但現在的魏歇簡直把“我不會看人臉色”這幾個字寫到了臉上,燕雙栖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手裏還拿着畫稿不放。
然而現在的魏先生又是真的很貼心,他甚至貼心到幫燕雙栖拿着畫筆,生怕什麽時候燕雙栖想畫畫了,手邊卻沒有筆。
燕雙栖被折磨得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最終他還是妥協了,從魏歇的手中拿起畫筆畫了起來。
然而他的筆尖剛剛落到畫紙上,魏歇突然喊了一聲:“等一等。”
手中的筆停在了那裏,燕雙栖不解地擡眸,不太明白剛剛還一刻不停地啰嗦只希望他畫畫的魏歇,為什麽在這個時候居然喊停。
疑惑的話還沒有問出口,魏歇便先說道:“你等等,我去換件衣服。”
燕雙栖:“???”
燕雙栖看着魏歇一身毛絨絨的小德警官的家居服,想到魏歇或許會将這一身衣服換掉,竟還有幾分隐隐的舍不得。
然而魏先生跑得飛快,燕雙栖連阻攔的時間都沒有。
魏歇去換衣服了,燕雙栖随意地坐在地毯上,畫筆在手中輕輕地打了個旋,燕雙栖突然就捂着嘴笑了出來。
天啊,易感期的魏先生怎麽這麽可愛!
有點想把魏先生現在的樣子全都畫下來。這樣等他老了以後,他真的可以看着這些畫稿,回憶起魏先生的樣子。
就是不知道,等他老了之後,魏先生身邊陪伴的人會是誰。
也許是一個alpha,他會和魏先生在商場上并肩作戰;
也許是一個beta,他會在事業上和生活上幫助魏先生;
甚至有可能是羅嘉木先生,他和魏先生的合作真的很合拍。
反正不可能是他,畢竟魏先生讨厭omega。
畢竟魏先生對他好只是以為他救了他。
畢竟魏先生只把他當弟弟。
燕雙栖的臉上突然就沉了下來,他看着手中的畫紙和畫筆,突然間不明白他把魏先生畫下來的意義是什麽。
看着難受嗎?
還是把這些畫稿留下來送給魏先生,讓他以後和自己的愛人一起看?
他就這麽悲慘,自己辛辛苦苦畫的畫稿,要讓魏先生和他未來的愛人一起看?
呸!
混蛋魏歇!
燕雙栖當場氣得将畫紙和畫稿都扔到了一邊。
一雙手将畫紙和畫筆撿了起來:“怎麽突然生氣了?是我讓你等太久了嗎?”
對,我生氣就是以為你這個混蛋alpha!
燕雙栖滿肚子的火都想沖着魏歇發,但在他看到魏歇的那一剎那,他幾乎忘記了所有的語言。
魏歇并不是像燕雙栖以為的那樣去換了一身正經的衣服。相反地,魏歇根本沒有換掉那一身毛絨絨的家居服,小德警官的尾巴現在都還在燕雙栖的眼前搖動。
魏歇去卧室裏,是去戴上了一對毛絨絨的耳朵。
那對耳朵也不知是什麽材質制成的,看上去真實又可愛。它挺立在魏歇的耳畔,看上去竟像是真的一樣。
燕雙栖沒忍住,他沖着魏歇勾了勾手。
只要燕雙栖的一個勾手,魏歇就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
魏歇聽話地低下了頭,他甚至還來了一個歪頭殺,讓那雙耳朵徹底暴露在燕雙栖的眼前。
好、好可愛!
燕雙栖頓時把自己剛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到了爪哇國,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這雙耳朵,手上沒忍住,直接摸了上去。
魏歇當然是沒有感覺的,但這并不妨礙他故意歪頭,心機地露出一臉疑惑的表情,故作不懂地問:“你在幹什麽?”
作為一個單純的omega,燕雙栖何時見過這種下三濫的招數?他立刻就被魏歇迷得昏了頭,像是被下降頭一樣,摸着魏歇的耳朵說:“它好可愛。”
新晉心機婊魏歇先生繼續誘惑單純的omega:“那你可以多摸幾下。”
燕雙栖成功地被誘惑到了,他沒忍住,又摸了摸魏歇的耳朵。
見燕雙栖眼中的欣喜不是作假,魏歇的唇角微微勾起,他輕聲問:“那你想把他畫下來嗎?”
聲音又輕又柔,帶着魏歇罕見的柔情,直接讓燕雙栖的智商都降低到最低點。燕雙栖順着魏歇的話,點了點頭。
畫筆重新拿回手中,燕雙栖擡頭看一眼魏歇,就見魏歇正在看他。
燕雙栖一邊畫着眼前的魏歇,一邊問:“魏先生,你為什麽非要我畫你?”
還穿着這樣可愛的衣服,生怕不留下自己的黑歷史。
魏歇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
他沉吟了許久,久到燕雙栖都忍不住擡起頭看了他一眼。
出乎預料的,現在的魏歇居然撐着頭,以一種沉思者的狀态在思考,活像是燕雙栖問了他一個有關世界進程的嚴肅問題。
魏歇眼神深邃,目光帶着幾分空洞地看着遠方,眼神深長而悠遠。
也不知怎麽回事,燕雙栖突然就感覺到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恐慌,又像是難過,他也說不好這種奇奇怪怪的感覺究竟是什麽,總之這種感覺讓他在下一秒又叫了一聲:“魏先生?”
燕雙栖的叫聲中帶着幾分恐慌,魏歇這才如夢初醒。他略顯呆滞的眼神重新移動到燕雙栖的臉上。
魏歇的目光看得很認真,認真到燕雙栖忍不住想,他的臉上是不是開了花。
就在燕雙栖想要摸一摸他的臉上是不是有了什麽東西的時候,魏歇終于開口了:“我就是想讓你記住我。”
“人的一生太過短暫,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萬一有一天我死了呢?你連我的一張畫稿都沒有,那你豈不是會很難過。”
已經擁有魏歇無數的畫稿的燕雙栖陷入沉思。
燕雙栖想,如果他将心裏的大實話實話實說,魏歇會不會氣得揍他一頓。
魏歇還在那裏思考人生:“我希望有一天,如果我死掉了,你能開開心心地繼續生活。我會留給你很多很多的錢,讓你不用為經濟煩憂。”
燕雙栖:“……”
那我謝謝你哦。
魏歇:“我希望你忘記我,這樣你就不用在想起我的時候痛苦;我又希望你永遠記得我,這樣也不枉費我來這個世界一遭。”
燕雙栖:“……”
燕雙栖不得不承認,他有點受不了這個狀态的魏先生。
平日裏的魏先生雖然說話氣人,但他再怎麽不正常,也比現在這個突如其來就憂傷幾句的魏先生正常得多。
雖然魏先生還活着,但他已經開始追憶魏先生了呢。
燕雙栖微笑。
燕雙栖将手中的畫稿往魏歇的身上一拍,氣得轉身就走。
被留在原地的魏歇:“???”
等等,我還沒有将我的人生感悟都說完呢。
燕雙栖已經被魏歇氣得将卧室門關上了,魏歇只能一臉無奈地看着手中的畫稿。
這張畫稿燕雙栖只畫了一半。他依舊采取的Q版方式。畫稿裏,小小的魏歇有着大大的腦袋,他輕輕地歪頭,耳朵在頭頂一晃一晃。
魏歇伸出手,輕輕地點在那雙毛絨絨的耳朵上。
燕雙栖特意為這雙耳朵打了陰影,看上去每一根毛發都纖毫畢現。
也不知怎麽的,魏歇突然就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