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長大了,沒小時候好玩了。”
羽浮總喜歡念叨這句話。
九百年過去,墨澈長大成人,可以獨當一面了,性子也成熟穩重了許多,不過對人冷冰冰的,除了在羽浮面前,連對着太白都不愛笑。
他不再是追着羽浮到處跑的跟屁蟲了,一點都不可愛了。
羽浮有些小失落,但也坦然接受,畢竟是以後要做天帝的人,若是被他養成和小白一樣毛毛躁躁的性子,那才是罪過了。
這般想了想,對比太白瞅了瞅,也就釋然了。
“你幹嘛這麽看着我?”太白星君被他看得渾身毛毛的,虛張聲勢地大聲咆哮道。
“看上你了。”羽浮邪邪地笑着,手指挑起他的下巴,一副調戲良家婦女的登徒浪子模樣。
“滾!”
太白反手就是一巴掌,羽浮收回手,閃開了。
墨澈在書房看書,羽浮和太白在外間對弈,中間只隔了個屏風,是墨澈要求的,可以看見彼此,不過設了結界,不會吵到他看書。
羽浮往裏面瞅了一眼,一揮袖,掃開案上的暖玉棋子,趴在棋盤上,把太白的腦袋拽了過來,神秘兮兮地在他耳邊說,“哎,我記得,墨澈的生辰快到了吧,該行冠禮了吧?”
太白漲得臉色通紅,奮力掰開他的手,把自己的腦袋拯救出來。
“你有病嗎?”他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氣呼呼地喊道,“他又聽不見,你跟個做賊似的,那麽小聲說給鬼聽啊。”
羽浮不說話了,往榻上一躺,頭枕着胳膊,思索着該送什麽生辰禮給墨澈。
“哎,”太白踢了踢羽浮,“我有件事忘了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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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太子行冠禮之後,要行繼位大典的。”太白欲言又止,沒有說下去。
羽浮動作一頓,睜開眼看了看,又閉上眼,輕聲道,“我知道,他該走了。”
“兒大不由娘呀……”羽浮不由嘆了口氣。
“別胡說八道,”太白瞪了他一眼,瞥了眼規規矩矩看書的墨澈,伸手指了指頭頂,說道,“他親爹親娘在那高位上坐着呢,奉勸你一句,你以後出去最好不要跟別人說你認識太子,樹大招風,小心招惹一身麻煩。”
“罷了,大不了我再收個徒弟就是。”
“你可別去禍害人家孩子了。”太白說完揣着袖子走了。
“下次記得給我帶酒過來。”羽浮大聲叮囑了句。
“知道了!”
羽浮一個人躺那,閉着眼想事情,辛苦養了這麽久的孩子,忽然就要走了,還真有點舍不得,雖說他性子淡然,可這麽多年,便是養株花花草草也該有感情了,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他想得過于投入,沒有聽到腳步聲,連墨澈什麽時候過來的都不知道。
“哥哥?”
迷迷糊糊的,羽浮聽見墨澈在叫他,一睜眼就對上墨澈深邃的雙眸,流淌着淡淡的赤金色,有種蠱惑人心的錯覺。
墨澈離得很近,彎腰看着他,神情專注,帶着幾分虔誠,灼熱的呼吸不分彼此,緊密交織在了一起。
四目相對,羽浮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咳……”他欲蓋彌彰地清了清嗓子,推開墨澈,猛地坐起身,一下有些頭暈,晃了晃,墨澈眼疾手快地扶着他的腰,“哥哥,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羽浮笑笑,若無其事地推開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問道,“你不看書了嗎?是不是看完了,回頭我讓小白再給你搬些過來,他那藏書閣好多絕版藏書,他平時可寶貝了。”
“不用,”墨澈搖了搖頭,“沒看完,只是有些累了。”
“累了?”羽浮指着軟榻說道,“那你在這好好休息一會兒,我去找點酒喝。”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羽浮擺擺手,“我一個人就搬得動。”
墨澈不由分說追了上去,和他并肩而行,低聲道,“我可以幫你多搬幾壇。”
羽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身強體壯,勉強答應道,“那好吧,一會兒回來再休息。”
兩人美滋滋地去找酒喝,羽浮總是走的很快,墨澈微微落後兩步,看着他雀躍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歲月靜好。
如果羽浮不曾外出替墨澈尋生日禮物。
……
東海有世間罕見的銀色珊瑚礁,色澤明亮,奇硬無比,累積千萬年而偶然形成一塊。
羽浮在書上見過一次便記下了,恰逢墨澈生辰,便孤身前去尋覓,打算用它做一把劍做為墨澈的生辰賀禮,以及繼位大典的賀禮,一并算在其中,能省則省了。
他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尋到了極小的一塊銀礁,別說鑄成劍了,就是半把劍都是不夠的,頂多做個匕首。
那海底有重兵把守,又有異獸無數,羽浮觍着臉去找龍王要,結果那老東西不認識他,軟硬不吃,派人将他趕了出來,活了幾千年,他的老臉都在今天丢盡了。
軟的不行就來硬的,羽浮身份擺在那,自然不可能大鬧龍宮,天帝肯定饒不了他。
山人自有妙計,他打暈了門口的守衛,僞裝成小蝦兵的樣子溜了進去。
東躲西藏,好不容易到了海底,卻又被異獸圍攻。
以他的法力,收服幾只異獸自然不在話下,只是鬧出的動靜太大容易驚動守衛。
他便只能收着,邊躲邊找,衣裳都被那怪物尖尖的爪子給劃破了,好在沒受傷。
他一找到銀礁就片刻不停地跑了。
異獸見到手的獵物飛了,憤怒地咆哮,平靜的海面掀起一波一波的巨浪。
分離來得很快,令人措手不及。
羽浮從東海回來就見向來荒無人煙的雲宮外重兵把守。
“這是怎麽回事?”羽浮随手攔住一個巡邏的天兵問道。
天兵不認識他,見他長得好看便好心回答他,“太子殿下多年來一直在此處化解命格,今日回宮,天帝親自過來接他。”
羽浮愣住了,盯着殿門發呆。
天兵提醒他,“這裏現在是禁地,閑雜人不能靠近,你還是快離開吧。”
羽浮聽天兵說完就閃身往殿內走。
他的身形很快,如風般掠過。
守衛們花了眼,後知後覺想起來攔他,可他早已走遠了。
“有人擅闖雲宮!攔住他!”
門口的守衛不敢擅入,禀告了頭領。
頭領急匆匆地正要入內通報,司命神君從裏面走了出去,伸手攔住他。
“迷林神将且慢,裏面之人是天帝許可進入的,未提前告知衆将士,驚擾諸位,是本君疏忽了,諸位勿怪。”
“神君言重了,末将職責所在。”頭領微微點頭示意,轉身去四處巡邏了。
司命看了眼殿內,輕嘆了口氣,關上了門。
大殿內,天帝坐在高位之上,面色冷峻,不茍言笑,雖年長,卻不失帝王威嚴。
天後坐在他身旁,銀妝輕飾,端莊而又精致,面容慈和,稍顯為難之色。
墨澈端坐在下方,手執白瓷杯,慢悠悠地品茶,不曾往高位上瞧過一眼。
父子二人各有所思,不似親父子,倒像陌生人。
羽浮突兀地出現在大殿,三人一齊看向他。
“呃……”他尴尬地笑笑,向天帝拱手行了個禮,“見過君上,君上莫怪,我這雲宮鮮少有人來,我一個人自在慣了,沒等人通報就自己進來了。”
“不過好像你們也沒有在談話啊,我應該沒有打擾到你們吧。”他在天帝和墨澈之間來回看了看。
羽浮去東海取銀礁,身上挂了彩,衣裳也破損了,看上去有些狼狽,回來匆忙也沒來得及清洗。
“哥哥?”墨澈見狀,起身走到他身旁,扶着他的肩膀仔細看了看,擔心地問道,“你怎麽弄得?哪裏受傷了?”
羽浮配合地轉了一圈,拍了拍墨澈的手,無奈地解釋道,“放心,我沒事,就是跟人打了一架。”
“不過我打贏了,”他頗為得意,指了指衣裳上的血跡說,“這不是我的血,我沒受傷,就是才讓織女做的新衣裳被弄壞了,回頭又得麻煩她幫我補一補了。”
墨澈皺着眉,手指輕輕擦過他臉上那道淡淡的血痕,羽浮縮了縮脖子,“嘶……”
“你受傷了。”墨澈冷着臉,很肯定地說道,深深地盯着他,眼神中帶着責備。
羽浮有些心虛,幹笑了兩聲。
羽浮擅自闖入大殿,又與墨澈如此親近,天帝吃味,面色不悅,眯着眼看着他,一言不發。
天後不經意瞥見了天帝的神色,微微一愣,然後溫柔地笑笑,開口對羽浮說道,“上神來得正是時候,君上今日特意親自前來接澈兒回宮,過兩日便是澈兒的繼位大典,按照天界的規矩,繼太子位事關重大,須昭告三界,儀式繁瑣,還是早做準備的好。”
“我不會跟你們回去的。”墨澈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冷聲拒絕道。
“放肆!”天帝厲聲呵道,拍案而起,沉着臉,怒視着墨澈,面色鐵青,“你就是這麽跟你父帝說話的?”
天後連忙出聲寬慰,“君上息怒,澈兒年紀小,不懂事,無意頂撞您,您就不要同自己的兒子計較了。”
天帝拂袖,斥道,“他眼裏就沒有我這個父親。”
大殿上的氣氛僵持不下,羽浮悄咪咪拽了拽墨澈的衣袖,眨眼暗示,試圖讓他向天帝服軟。
墨澈看了他一眼,垂眸不語。
羽浮卻因此愣在原地。
那眼神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讓他都心疼了。
怎麽說也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從小到大沒讓他被人這般指着鼻子訓斥過。
“君上……”羽浮絞盡腦汁說點什麽緩和氣氛的時候,天帝冷聲打斷了他。
“羽浮上神,本座信任你,将太子托付于你,你就是這般教導太子的?把他教成如此目無尊上,尊卑不分的混賬樣子?”
羽浮撲通一聲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