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在黑暗中無盡地往下墜,喊他名字的聲音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墨澈從水獄中逃出來,飛奔向誅仙臺,恰好看到讓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他來的太晚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太白緊随其後,追了過來,是他私自把墨澈從水獄裏放出來的。
羽浮是他千萬年最好的朋友,他不能無動于衷,原是想借墨澈之力救他,可還是沒趕上。
水獄之外,結界重重,他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破開一道裂縫,把人放了出來。
此事驚動了看守的神官。
“羽浮!”
墨澈撕心裂肺地喊他的名字,無濟于事,連羽浮的半只衣角都沒能抓住,眼睜睜看着他消失在眼前。
一剎那,他覺得天昏地暗,心仿佛被人抓在手裏捏碎了,疼得無法呼吸,耳邊一片寂靜,聽不見任何人的聲音,眼前的世界變成了黑白。
他的眼神黯淡無光,眸子沒有了生氣,心如死灰,縱身一躍,跳下誅仙臺,被趕來的太白攔住了。
太白抱着他的腰,用力地把人丢在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了下去,盤着腿,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氣。
太白的袖子被誅仙臺的戾氣撕裂了一只,光着半邊胳膊,氣急敗壞地瞪着被他扔在地上的墨澈,破口大罵道,“堂堂天界太子,就只有殉情這點本事嗎?”
“他已經因為你受了那麽多苦,好不容易可以解脫了,這裏不見得比凡間好,因為你,天帝原本就看他不順眼,留他一條命,已經是萬幸,你還要往下跳,天帝心裏會怎麽想?到時候,還不是把一切都怪在羽浮頭上,他會讓羽浮好過嗎?”
太白氣得臉紅脖子粗,劈頭蓋臉地沖着他一通罵,顧不得君臣尊卑。
說到底,他還是為了羽浮打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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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到尾,最無辜的人就是羽浮了,他什麽都沒有做,只是被人喜歡,就落得如此下場。
那位一句話,他親力親為,幫人養了幾百年的兒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可那人僅僅是又一句話,就要讓他剔骨受刑,嘗盡人世間輪回之苦。
手握生殺大權,卻淪為己用。
天帝父子之間的較勁,受傷害的卻是羽浮。
此間種種,豈是一句天道不公可以帶過的?
墨澈臉上挂了彩,眼角眉梢都有些細小的傷口,俊逸的面容看上去很是狼狽。
他頹然地坐在地上,垂頭喪氣的,眼裏沒有光,神情呆滞,口中呢喃着羽浮的名字,像一個會呼吸的木偶人。
太白看他這樣子都罵不出口了,長嘆了口氣,安慰道,“你也別太難過了,他不會有事的,有上古神靈護體,死不了。”
他看了墨澈一眼,語氣沉重地說道,“但是你不一樣,這誅仙臺的戾氣,足以讓天界諸神魂飛魄散,你若是跳下去,必然沒命,到時候別說幫羽浮了,你連見都見不到他。”
他又嘆了口氣,慢吞吞地站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
他彎着腰,在墨澈的肩膀上拍了拍,靠近他耳邊,低聲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來日方長,你遲早是天界之主,只要活到那個時候,你手中的權力才能幫到羽浮。”
“這也是他想讓我告訴你的。”太白幽幽道。
墨澈眼前一亮,驀地擡頭盯着他,問道,“哥哥跟你說的?”
太白點頭。
墨澈站了起來,太白這才發現,他的小腿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看樣子,是被誅仙臺的戾氣所傷。
傷口猙獰,看得見裏頭的嫩肉,還在不停地往外冒血。
只是,他身着一席玄色華服,不容易瞧出端倪。
他完全沒覺得疼,顧不上那麽多,急切地拉着太白的手,問道,“哥哥還和你說了什麽?”
太白仔細回憶片刻,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道,“他讓你好好照顧自己,做好天界的儲君,乾坤未定之前,不要輕舉妄動,等待時機成熟再去尋他。”
到底是親手帶大的,羽浮深谙墨澈的習性。
他心裏很明白,若是自己出事,墨澈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羽浮怕他與天帝對上,讨不到半點好,只好留下話給太白,勸他避開鋒芒,以作緩兵之計。
他想着,三界六道,誘惑那麽多,或許墨澈真的大權在握那一天,早就把他給忘的一幹二淨了。
墨澈面無表情地冷着一張臉,一言不發,也不知是聽沒聽進去。
天後被他們這邊的動靜吓得花容失色,臉色蒼白如紙。
侍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她又驚又怕,生怕墨澈出了什麽事,立馬派人就去向天帝禀報。
很快,天帝趕了過來,面色鐵青,疾言厲色地命人把他帶走,還把太白打入了天牢。
太白劫水獄一事鬧出動靜不小,驚動了天帝,帶着天兵天将在趕去抓人的路上。
一路上,天帝怒火中燒,決心借此事肅清天庭規矩,小懲大誡。
只是沒想到,來的路上又碰到了天後遣來報信的神官,聽說了誅仙臺發生的事。
他怒不可遏,氣得舊傷複發,腿疼得走不動,坐轎攆讓人擡過來的。
太白的話不無道理,墨澈記于心上。
面對前來抓捕的天兵天将,他沒有反抗,束手就擒,一瘸一拐地被人推搡着離開了此地,走過之地滴下一串血跡。
錯身而過,他腳步一頓,扭頭看向坐在步攆上的天帝,神情冷漠,沒有絲毫悔過之意。
一句話也不說,冷冷地瞪着他,赤紅的眼裏全是滔天的恨意。
天帝見他這樣子,當場吐出一口鮮血,神官們驚慌地圍了上去。
“君上!”天後大喊了一聲。
墨澈冷眼旁觀,見沒人管他,便兀自走回了水獄。
這地方他熟。
犯了罪還能在天界之中來去自如的,除了太子殿下,別無二人。
羽浮離開的當天,雲宮就頻頻傳出異動。
天色赤紅,百獸出巢,萬妖蜂擁朝通天之境而來,似乎冥冥之中有他們的指引。
這不是第一次了。
全只因那流光鏡中關着的,正是妖族奉為神聖的,擁有至高無上地位的萬妖女王。
鏡中那位被鎮壓了上千年,一直很安分。
一來是忌憚羽浮的實力,不敢輕舉妄動,二來,那女王也不是個愚笨的,一朝落了下風,便知道偃旗息鼓,在鏡中休養生息,亟待合适的時機,卷土重來。
天界太平的久了,倒讓所有人都放松了對她的戒備。
她上一次鬧出這般動靜,還是墨澈出生那天。
這一次,羽浮出事,她似乎是覺察到外界對她的壓制削弱,三番五次試圖沖破封印。
天庭上下,諸神惶惶。
天帝怒火攻心,病來如山倒,卧床不起。
不得已,天後只好自作主張,派了四大神将前去鎮壓。
三千五百年前,妖族欲侵天族之境,天帝震怒,親率諸神驅逐,神妖之間爆發了一場大戰。
彼時的妖族,實力強盛,萬妖女王乃三界六道第一強者,連羽浮都要避她三分。
然天族竟有妖族內奸,藏于璇玑宮上百年,與入侵之敵裏應外合,趁天帝不防,将其重傷,盜走天界聖物流光鏡。
流光鏡失竊,天族秩序岌岌可危,崩潰之際,幸得避世不出的天族守護者,大荒神出手相救,鎮壓萬妖女王于流光鏡中,令其弟子羽浮一生看守。
後,大荒神了無音訊,連羽浮也不知其蹤跡一二。
上古有神,合力創世,分人、神、妖三界,建輪回之序,定永世契約。
各族均有守護者,隐居世外,除滅族之禍,不得幹預輪回之事,否則,另二族可合力誅之。
又曰,若一族擅自發起不正義之戰,其守護者不可出手相助。
故,大荒神對付萬妖女王之時,妖族守護者并未出面。
自輪回伊始,若非關乎天族生死存亡之事,大荒神必不會插手,恐亂三界秩序。
生生死死,三界六道,輪回往複,不過是幾個老家夥一時興起,布的一盤局罷了。
神妖大戰,天族勝。
妖族元氣大傷,龜縮不出上千年,行事詭秘,不知綢缪如何。
天帝就此落下病根,休養千百年,仍無力回天,不過茍延殘喘,如今已至大限之期。
天帝膝下只有一子,墨澈。
結姻至今,天後再無所出。
以天帝的性子,天界之主的位子必不會讓與旁人,須血親方可承。
故,墨澈成為下一任天帝,已是板上釘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