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墨澈抱着羽浮,踏空而行,身輕如燕,腳下不沾半分泥土,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他住的小木屋。

那個傻乎乎的書童還坐在門口等,抱着膝蓋,渾身瑟瑟發抖,一看就是坐在外面凍了一晚上,嘴唇都發紫了,眼睛也哭得紅腫,像兩顆大核桃,醜态畢露。

一身衣服髒兮兮的,沒換過,還是他昨天見到的那套,鞋上裹滿了泥,想來是昨晚出去找過,只是沒找到人。

墨澈走近的時候,他還在那哭唧唧地喊公子。

他皺了皺眉,一臉嫌棄越過書童,抱着人就往裏走,錯身而過的瞬間,書童瞥見他懷裏抱着的人,立馬睜大了眼睛,眼淚都忘了掉了,大喊着朝他撲了過去。

“公子!你怎麽了?”

墨澈閃身躲開。

羽浮一身狼狽,白衣髒兮兮的,面色蒼白,衣衫不整,鞋襪都不知所蹤,一雙白玉皓足露在外面,随着墨澈的走動,一晃一晃的,瘦弱的身子小鳥依人地窩在他懷裏,抓着他領口的衣裳。

公子一向愛幹淨,從未有過這般狼狽,書童又驚又怕,拉着墨澈的衣裳,火急火燎地質問他,“你把我們家公子怎麽了?嗚嗚,他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麽好人,我們家公子心地那麽善良,你為什麽要害他!”

墨澈甩開他,徑直往裏走。

他跟在墨澈身後,喋喋不休,吵得他不得安寧,火冒三丈,扭頭呵斥了他一句,“閉嘴,你再多說一句,我把你舌頭割下來喂狗。”

書童吓得噤聲,捂住了自己的嘴,眼裏盈了一泡淚。

“去燒熱水。”墨澈把人放在床上,厲聲吩咐道。

書童被呵住了,下意識點了點頭,一路小跑出去,跌跌撞撞地跑去燒熱水,完全忘了讓墨澈和公子獨處一室是件危險的事。

墨澈把門一關,急急忙忙地脫羽浮的衣裳,檢查他的身子。

天太黑了,羽浮又太粘人了,拉着他,糾纏不休,他下手逐漸沒輕沒重,怕失了分寸,不知道有沒有弄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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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童手腳麻利,很快去而複返,端着一大盆熱水,比他的懷抱還大的盆,走太快,水灑了不少,打濕了衣服。

他用腳踢了踢門,墨澈把門打開,接過盆就要關門,書童卡在門口,透過門縫,看見羽浮躺在床上,蓋着被子,衣裳都丢在地上。

他焦急地喊道,“你要對我們公子做什麽?他為什麽昏過去了?”

墨澈心煩氣躁,懶得理他,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接着去燒水。”

書童被推得踉跄,一屁股坐在門口,嗷嗷叫喚了兩聲,又認命地爬起來,急匆匆地跑去燒水。

他打不過這人,又擔心公子的安危,只能老老實實地聽話。

墨澈用帕子沾了熱水,仔仔細細地幫羽浮清理身子,不放過每一處。

他的皮膚嬌嫩,縱使有衣裳墊着,那山洞裏石子,雜草多,還是被弄傷了,背上磨紅了一大片。

他的動作放得很輕,但每次擦那些傷口時,羽浮還是會疼得小聲哼唧,哪怕暈了過去,依舊眉頭緊鎖,眼角還挂着淚。

上藥的人比受傷的那位還累,怕弄疼他,墨澈動作格外小心,累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才把人收拾幹淨,重新包紮了傷口,來來回回換了兩大盆清水。

他給人蓋好被子就走了出去。

書童守在門口,一開門就往裏倒,哎呦大叫了一聲。

他往旁邊閃開,人就四仰八叉地倒在他腳邊,仰頭看見是他,對視了一眼,一骨碌爬了起來,抓着他問道,“你把我們家公子怎麽樣了?”

墨澈輕飄飄地睨了他一眼,提着他的領子,把他丢在一邊,破天荒地回了他一句,“他沒事,睡着了。”

書童松了口氣,墨澈又沉聲囑咐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你在這守着,哪也不許去,什麽人也不許進。”

“我家公子,我自會保護,用不着你管。”書童雙手叉腰,信誓旦旦地說道。

墨澈雖然覺得他不靠譜,但此刻又不得不離開,只好勉強信他一回。

臨走之前,他将整個小院都布下結界,以防妖族趁虛而入。

有些事,他必須要搞清楚,弄明白。

墨澈悄無聲息地回了天界,直奔天後的寝宮,這件事,也許只有她才知道答案。

他去的時候,天後在宮中休息,閉目養神,似乎對他的到來并不意外,她猜到遲早會有這麽一天,只是沒想到,比她預估的快了好幾天。

看來,太子對羽浮,當真是一往情深。

墨澈立于大殿之上,一時沒有開口,天後先他一步,淡淡地問道,“君上可是找到那人了?”

太子登基後,她連稱呼都變了。

墨澈先是愣了下,點了點頭,又應了聲,“是。”

“母後。”

他沖天後拱了拱手,還什麽都沒問,又被她擡手打斷,眼眸都沒擡一下,輕聲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那件事,我幫不了你。”

“可否請母後告知所有詳情?”

“你不是都知道了嗎,一切如你所見,為了讓你安心守護天族,先君上神隕之際,在羽浮身上下了詛咒,生生世世,他不能認出你,不能記住你,不能愛上你,否則,他會永遠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一生坎坷,從今往後,他所有的不幸都只會是因你而起。”

天後輕柔的語氣緩緩道來,卻讓墨澈覺得如入冰窖,渾身不寒而栗。

“他當真決絕至此?”墨澈難以置信,仍舊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

天後沒答,只是無奈地嘆口氣。

墨澈幾乎失聲,啞着嗓子,艱難地開口問道,“此事,真的沒有回旋餘地了嗎?”

天後搖了搖頭,“如果你希望他安然無恙,平平安安,那麽就別再靠近他,好好守着天族,離他越遠越好,這是唯一的方法。”

她頓了頓,又接着說道,“先君上以他的性命與天族存亡關系在一起,其目的就是為了牽制你,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我就不再多說了。”

“母後!”

“好了,我累了,你先退下吧。”天後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沖他揮了揮手,讓他退下。

墨澈孤零零站在大殿之上,背影落寞,發了許久的呆,才邁開沉重的步子,又去了凡間。

來回不過半個時辰,人間已過了好幾日,剎那之間,滋生變數。

他回去的時候,小院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

結界破了。

書童拿着根比手臂還粗的木棒,抱在懷裏,恪盡職守地守在門口,一雙鬼靈精怪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周圍。

墨澈目光一凜,擡腳就往裏走,卻被書童攔下了。

這倒讓他有些意外,書童的态度大轉彎,一看就是有人替他撐腰,說話的時候,腰杆都挺直了。

他挑了挑眉,沒把他嚣張的态度放在眼裏,不過是個狐假虎威的紙人罷了。

他把人往旁邊扒拉,伸手去推門,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格擋開來,不是他設的結界,是另一股不同于他的神力。

裏面有人,還極有可能是天族之人。

羽浮還昏迷不醒,沒有一絲反抗之力,似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随便什麽人都有可能傷到他,哪怕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各族一直對他虎視眈眈,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不敢保證,除了他,沒有人知道羽浮的下落。

忽然意識到這一點後,細思極恐,他的臉色驀地沉了下來。

他怕羽浮出事,不管不顧就要往裏闖,書童又抱着棍子過來攔他,大喊道,“你不許進去!”

“讓開!”

墨澈怒吼了一聲,反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提到半空中,咬牙切齒地問道,“誰在裏面?我不是交代過,任何人都不許進去嗎?!”

“咳咳……”

書童漲的臉色通紅,斷斷續續地說道,“月公子、才、才不是任何人,你這個壞人,快放開我!”

“何人在外喧嘩。”一聲低沉的聲音從裏屋傳來。

門被人從裏面打開,一位身着青衫,身姿修長,豐神俊朗的男子,步履輕巧,款款從裏頭走了出來。

他出來後,身後的門立馬就合攏了,墨澈什麽也沒看見。

男子看了墨澈一眼,他頓時覺得手上一陣刺痛,下意識松開手。

待他低頭細看時,手上又沒有傷口,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書童摔在地上,劫後餘生般,大口大口喘息。

男子一擡手,書童被一陣風扶了起來,氣鼓鼓地瞪着墨澈,指着他的鼻子,控訴道,“月公子,就是他把我家公子害成那個樣子的,您一定要替公子報仇。”

墨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又吓得躲到青衣男子身後,只伸出半個腦袋張望。

“你是誰?”墨澈沒好氣地問道。

青衣男子這才把目光落在他臉上,眼神十分冒犯,和他對視,兩人之間彌漫着無聲無息的硝煙。

“真火鳳凰。”男子淡淡地開口道,一眼看破了他的真身。

墨澈立刻心生警惕。

他們談話之間,小書童不知何時早就暈了過去,一句呢沒聽見。

“看來你就是那位新上任的天帝了吧,”男子嗤笑一下,“我還以為是什麽狠角色,不過是只毛都沒長全的醜鳥。”

墨澈眼神一變,一掌拍過去。

男子輕易躲開了,化解了他的掌風,讓他頓時覺得一巴掌拍在了棉花上,沒有半點回響。

“你到底是什麽人?身上有神的氣息,可我從沒見過你。”墨澈冷聲問道。

“你?”男子輕蔑一笑,“你可沒資格接受我的朝拜,我的禮,你父神都不敢受,何況你一個乳臭未幹的小鳥。”

“記着,我叫銀月。”男子沉聲道。

墨澈一愣,這名字很是耳熟。

他想起來了,羽浮曾經提起過,他有個一同修行的師兄,待他極好,乃是真龍修成神。

沒想到他也來了凡間,這人間,可真是熱鬧。

墨澈對他不感興趣,一門心思惦記着裏頭的羽浮,繞過他就要去開門,被銀月攔下,捏住了他的手腕,瞬間,白皙的肌膚上浮現兩個紫黑色的指印。

“讓我進去。”他厲聲說道。

銀月可不會跟書童一樣,被他呵斥住,身形一動不動,擋在門口,不讓進。

他譏諷道,“你對他做了那種事,還有臉來見他?”

墨澈抿了抿唇,低聲道,“那是個意外,如果我不那樣做,他會有危險。”

“意外?”銀月氣極反笑,咄咄逼人地問道,“那他在天界受的苦,都是意外嗎?既然你護不好他,為何還要招惹他?”

他的每一句話都一針見血,興師問罪,讓墨澈無話可說。

天知道,他從輪回之境把人救出來,花了多大的功夫,當他看見羽浮一身是傷,心都要裂開了。

“我會彌補他,用不着你管。”

“他是我的人,我必須要管。”銀月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當然要彌補他,不過別急,你對他做的那些事,我可一一記着呢,來日方長,我有的是時間和你慢慢算,你虧欠他的,一樁樁,一件件,該還了。”

墨澈如野獸般赤紅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從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嘶吼,“他是我的,你若再敢胡說,我殺了你。”

銀月不屑一顧,“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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