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墨澈與銀月對峙,目光落在他懷裏的人身上,不肯退讓。
手中一柄光刃化作的劍被他一點點握緊,銀光從指縫中流出,劍尖指着銀月,頂上的光隐隐泛白,忽閃忽閃的。
他們打了那麽久,哪怕是近身肉搏,打不過的時候,雙方也沒用武器,看得出,此時此刻的墨澈已是圖窮匕見,拿出了最後的底線。
銀月慢慢把羽浮放下,重新布下了結界。
他冷眼看向墨澈,勾起嘴角,不屑一笑,“你以為,這樣就打得過我了嗎?”
他沒把那把劍放在眼裏,卻認出了那是天族的聖物,上古利器,靈識已開,智商與七歲稚童相當。
認主的東西,平時藏于墨澈體內,無影無形,非召不出,只聽每屆天帝驅使,威力巨大,任何人都沒法從墨澈手裏奪走,一碰便會自傷。
“看來,你全部的本事也不過如此。”銀月譏諷道,沒有拿出武器與他對抗。
他以為,對付一只鳳凰還不至于讓他如此大費周章,何況,此時的墨澈還是強撐着,不可能接下他的一擊。
然而,這一次他過于自信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對于羽浮,墨澈怎麽肯輕易放手?
銀月暗自蓄力,打算給墨澈致命一擊,他已經做好承受弑君的後果。
大不了落得同羽浮一樣的下場,便也是丢不了性命的。
更嚴重些,不過是被大荒神扔進永生永世不見天日之地。
那也是好的,至少可以換得羽浮一世的安寧。
他上一世過得太苦,被各種誤會,受那麽多的苦,沒過上好日子,這一世,不該讓墨澈擾了他的清淨。
靈力凝成的光球在墨澈眼裏不斷放大,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瞳孔放大,緩緩舉起手中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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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劃過劍刃,鮮血湧出,抹在劍身之上,銀光驀地變成刺目的紅光,迸發出強大的威壓。
他以劍指天,口中低呵道,“以爾之力,為吾所用。”
外面風雲驟變,天色烏壓壓的,似有狂風暴雨襲來之勢。
風起漩渦,滾滾而來,若一人腰粗的樹幹被攔腰折斷,漫天卷起樹葉,狂風大作,塵土飛揚。
忽然,一聲驚雷劃破天空,野獸狂嘯,紛紛逃離此地,不敢再待在外面觀望,拼命往洞穴跑,連那誘人的忘憂草的香氣也沒辦法讓它們的腳步停下。
墨澈眼眸裏金色流光瘋狂湧動,仔細看,似乎是只金色的鳳凰在其中展翅。
漸漸的,随着頭頂的天變成漆黑一片,整個山洞被無盡地陰影籠罩,只有他們二人的身上發出刺眼的光。
而墨澈眼眸中的金色也變成了醒目的赤紅色。
他不像是天神,更像是妖族之人,雙腳離地,飄在空中,衣袍鼓動,引起附近的妖族發出尖銳的共鳴。
刺耳的叫聲,叽裏咕嚕的,連銀月也聽不懂他們在吼些什麽。
他眯起眼眸,覺得此時有些怪異,墨澈身為天族之主,為何身上會有妖族的氣息?
難道他與妖族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
不應該是這樣的,羽浮口中的墨澈,是個正人君子,絕不會做出一些有損天族利益的不軌之事,也不屑去做。
漆黑的天空中,白色的雷電劃過,伴随着巨大的聲響,震耳欲聾。
忽然,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源源不斷的白色雷電居然穿透了洞頂,順着劍尖瘋狂地湧入劍身。
赤紅色的光外面又浮現了一層金色的流光,像水一樣,繞着劍身流動,仿佛是給這把劍鍍了一層金。
劍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墨澈一只手已經握不住了。
他雙手握着劍柄,兩只手都在顫抖,手中的劍仿佛受不住一般,發出了低低的嗡鳴。
他驀地盯着銀月,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面無表情,口中低吼一聲,一劍朝他劈了過去。
與此同時,空中的天雷也向銀月劈了下去,速度飛快,只留下一道殘影。
銀月背對着洞口,腹背受敵,察覺到天象的異常,反應很快,反手接下一道天雷。
他将其攔在洞外,引向旁邊的樹。
頓時,參天大樹瞬間化為黑色的粉末,而他被震得半邊身子發麻,右邊的一條胳膊都在顫抖。
可見,這道天雷蘊含的摧毀之力,饒是銀月也有些擋不住。
他用左手按在右邊的小臂上,抑制顫抖,扭頭看向墨澈,眼神忽明忽暗,舔掉了嘴角的血絲,五髒六腑仿佛脫離了原位,劇烈地疼痛。
“唔!”
墨澈手中的劍一轉,光刃飛出,直沖銀月的胸口。
眼前爆發出強烈的白光,視線瞬間模糊,一片白茫茫,什麽也看不見。
銀月本能地往一邊閃躲,把臉側向另一邊,伸手一擋。
滴答滴答,鮮血如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滴落,在腳下聚成了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銀月臉上和手上都挂了彩,顴骨處有道長長的口子,一開始沒流血,過了一會兒,傷口裂開,鮮血直湧,裏頭的嫩肉外翻,看着都疼。
由于他伸手擋着臉,手心處也有道傷口,橫亘掌心,深可見骨,本就顫抖的小臂抖得更厲害了,血液往下倒流,青筋暴起,皮膚一片緋紅。
墨澈像變了一個人氣得,周圍的氣場給人一股詭異的威壓,讓人覺得很不舒服,像是被抽走了四周的空氣,呼吸困難,頭暈腦脹。
銀月雖自小跟着大荒神,但追根溯源,也是天族之人,骨子裏流的是天神的血脈,只不過是修為較高,才能忍住見到天帝就想臣服的沖動和本能。
他的父母死于天地初分的三族混戰之中。
守護者出手救瀕臨滅亡的天族時,在戰場上撿到了一身是血的他。
他不哭不鬧,似是被吓傻了,板着一張小臉,神情冷眼看着四周的屍體,在死人堆裏爬來爬去,冷了就從死人身上扒下衣裳,餓了就撿地上沾了血的饅頭啃,絲毫不害怕。
守護者見他可憐,動了恻隐之心,将他帶了回去,養在座下。
他從小就表現出異于常人的冷靜,被撿回去後便随遇而安,大荒神經常不在宮中,十天半個月都在外出,神龍見首不見尾。
他也不在意,拿着神主給他的修行口訣,一個人苦練,一練就是不眠不休的幾天幾夜。
銀月骨骼驚奇,是個修習的好苗子,短短數年,修為長得飛快,神主每次回來看到他都會為之一驚,而後欣慰地點點頭,誇他幾句,又扔給他更多修習的書籍讓他自己去消化。
所有見過他的人,都會覺得他是個武癡,啧啧稱奇,因為他除了修習,一天到晚沒有其他的愛好。
有一次,銀月及冠之日,大荒神閑來無事,和外族幾個老不死打賭,給他喂了那種藥,把他丢進一個密閉的小房間,除了外面打開,裏面沒法子出去。
他們不知從哪找了個天族的女子,長得倒是貌美如花,嬌嬌弱弱的,穿着一襲薄紗,從上到下,姣好的身材遮都遮不住。
他們賭的便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又被下了藥,幹柴烈火的,銀月是否真的清心寡欲,把持得住?
不過,讓他們失望了。
那女子先受不了了,朝銀月撲了過去,柔軟的身子整個趴在他,吐氣如蘭,□□的勾引,口中嬌媚地哼哼唧唧,主動伸手去扯他的衣裳。
可銀月不為所動,看都不看那女子一眼,一把推開她,像老僧入定一般在原地盤腿打坐,閉上雙眼,雙手合十,口中默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那幾個老頭子,無聊透頂,在他身上用的可是天族的禁藥,悄悄咪咪從天族禁地偷出來的,效果非同一般。
若是普通的神仙,至多撐不過半個時辰,便會被下半身支配,不管不顧,完全失去理智。
好在銀月修為高深,硬生生煎熬三個多時辰。
在藥物的作用,他的臉色燒得緋紅,渾身滾燙,呼吸火熱。
饒是如此,他仍克己複禮,不越雷池半步,碰都不碰那女人一下,連個眼神都不給,還在自己周圍布下結界,讓那女子也無法靠近他。
那女子深陷泥沼,趴在一旁,泣涕漣漣,是個正常的男人看了都得心疼,除了她面前這個柳下惠。
後來,他扛不住,暈了過去,臉色紅得不正常,被折磨得有心理陰影,一連做了好幾天的噩夢。
守護者見他如此倔強,連忙把他放了出來,丢進了淨池,在冰冷的池水中泡了一晚上。
他被凍醒,自己動手解決,熬過了這一劫。
事後,他寒氣入體,高燒不退,病了三天三夜,守護者一直照顧他,沒空出去浪,也算是自食惡果了。
可這事還沒完,守護者輸了這場賭,不服氣,便愈來愈過分,三天兩頭就會回來一次,比之前頻繁多了,銀月覺得,那段時間,他把之前一年的見面次數都用完。
不僅如此,他一個人回來也就罷了,可他偏偏每次回來,身邊都會帶着個小姑娘,可愛的,妩媚的,各式各樣的都有,讓他随便挑,看上誰就給他做媳婦。
守護者們閑來無事,把他當成了一個樂子,就喜歡逗他,看他無奈的反應,然後跑去和老夥伴們分享,幾個人湊在一起八卦,笑得一臉奸詐,詭異的眼神看得銀月毛骨悚然。
他的老夥伴們可羨慕他有這麽個好玩的徒弟,眼饞得很,千方百計想拐回去玩會,大荒神得意洋洋的,說什麽都不給。
從此以後,銀月一見他們就繞道,這幾個老東西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準沒好事,一定是在謀劃着怎麽整蠱他。
他生得好看,小姑娘們見了他,一見鐘情,不好意思看他,羞得低下頭,小臉紅紅的,春心蕩漾。
而他卻是一頭黑線,對神主無語,又無可奈何。
不知怎的,他對這風月之事實在提不起興趣。
漸漸的,守護者發現他對女子不感興趣,便又換了條思路,開始往宮中帶男孩子,有的比女孩子還要漂亮,有的甚至還未及冠,就是個小孩子。
銀月簡直想吐血,一張臉比鍋底還黑,把自己關在房間,怎麽都不肯出去。
守護者玩了一段時間,見銀月都不愛搭理他,沒了興趣,也就不往宮中帶人了,男的女的都不帶了,尋別的樂子去了。
可口頭上的便宜還是要占的,經常一臉促狹地調侃他,笑得老不正經,問他在為誰守身如玉。
他只是做個悶葫蘆,閉口不言。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總覺得,會有那麽一個人讓他心動。
他的直覺也沒有錯。
後來沒隔幾年,守護者消停了一段時間,銀月沒過幾天安靜日子,他又帶回來了一個男孩子。
皮膚白皙,圓圓的大眼睛,巴掌大的鵝蛋臉,櫻桃小嘴,咬着下唇,眸子濕漉漉的,像是剛哭過。
睫羽長長的,像兩把小扇子,一眨一眨的,可愛得不像話,不似真人,像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怯生生地躲在守護者身後,餘光偷偷看向銀月。
銀月原以為和之前一樣,不願搭理神主,在威逼利誘之下,好說歹說才肯出來見一面,本想敷衍一下,沒成想只看了一眼就淪陷在了他的目光之中,怎麽也挪不動目光了。
他的心狠狠跳動了一下,有個強烈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告訴他,“你的生生世世就是這個人了。”
守護者一看他的表情,還有那走不動的步子,便知道這事有戲,當真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
他把男孩牽到他面前,給他介紹道,“這是羽浮,以後就是你的師弟了。”
“羽浮,他是的你師兄,以後你們要好好相處,建立同門之誼,莫讓異族看了笑話。”守護神低下頭,輕聲對抱着他腿的小男孩說道。
羽浮身子一抖,像是受了驚吓。
守護者拍了拍他的腦袋,他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顫巍巍地從守護者身後伸出個腦袋,看着銀月,眨巴着大眼,軟軟地叫了一聲,“師兄。”
銀月一輩子就栽在了這聲師兄上。
“嗯。”他目不轉睛地盯着羽浮,低低地答應道,看着這個不足他腰高的小孩,瘋狂心動。
他覺得自己瘋了。
當天晚上,羽浮就住進了他的房間,與他同床共枕。
守護者放心把人交給他養着,一消失就是幾百年。
羽浮一開始還會端着個小凳子在院子裏等他,日出又日落,久等不至,失望過好幾次後就不再等他了,而是小心翼翼地讨好唯一的師兄。
被人抛棄過的小孩會懂事得多,對于來之不易的疼愛,異常的珍惜。
一開始,他和銀月睡一張床會很不習慣,渾身僵硬,睡得筆直,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擠到旁邊的人。
後來,銀月主動把他抱在懷裏,給他唱生硬的搖籃曲,絞盡腦汁地講了些奇怪的睡前故事,惹得他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肩膀不停地抖。
一天天的相處之中,他漸漸地依賴這個師兄,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睡覺的時候也自在了許多,會把冰冷的手腳伸進他的衣裳裏取暖。
銀月哭笑不得,只會把他的手腳捂得嚴嚴實實的,捏了捏他的鼻子,寵溺地說着,“真拿你沒辦法。”
所以,照這麽說,羽浮還是大荒神給他撿回來的童養媳。
他也一直把他當做自己的所有物,護着,疼着,連神主都不許碰一下,什麽過錯都會主動承擔。
尤其是,在知道羽浮的身世與他一樣,便對他更加呵護有加。
他也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不過是被父母丢棄的,嫌他男生女相,與兇星同生,是為不祥。
他原是半人半神之體,母親背離天族,觸犯天條,與他的父親偷吃了禁果,生下了他,卻又生而不養。
如此,恰好救了他一命,躲過了天族的追殺。
守護者把他帶回來,給了他一身神骨,讓他可以和銀月一起修煉。
羽浮在他百般呵護之下快快樂樂地長大。
直到那一年,神妖又一次大戰,天族元氣大傷,羽浮被守護者帶走,派去看守流光鏡。
分別前一天晚上,羽浮趴在他懷裏,可憐兮兮地哭了好半天,把他胸前的衣裳都哭濕了一片。
銀月抱着他,內心很舍不得,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不被允許離開這裏,反抗也沒有用,打不過守護者。
羽浮在他懷裏哭累了,睡着了,在他身邊睡着了。
那一晚,銀月做不到無動于衷,該做的,不該做的,他都做了,讓羽浮完完全全成了他的人。
可事後他又怕了,怕守護者知道這一切,于是又抹了他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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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抓住尾巴更新~
寫了點師兄和羽浮的過去,太喜歡他了,一寫就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