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鄭希的腦子裏一團混亂,他怎麽都想不通和鄭蕾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以至于這位親姐姐居然對外說他死了,甚至還給他立了個墓碑?

他沒有理會沈茜的阻攔,頭也不回的沖進了地鐵站。口袋裏的手機鈴聲重複響着,他不想接。他下了候車站臺,随便挑了個方向上車。

現在是下午的工作時間,地鐵上人很少。他戴着耳機,不斷循環着《Gravity》。這首平時能撫平他情緒的歌,此刻卻失去了作用,任憑他聽了多少遍都冷靜不下來。

他坐到了終點卻沒有動,而是繼續坐,直到兩個多小時候後,終于有工作人員發現了不對勁,上來問是不是需要幫忙。

他渾渾噩噩的下了車,看了下手表上的時間,已經超過4點了。他想起了和馬修的約定,只得強提起精神打了個電話。

屏幕上有很多未接來電和信息的提示,他根本不想點開看。

馬修還在等他,說今天下午沒有其他病人,如果他可以的話現在過去也來得及。

鄭希出了地鐵站,上了一輛出租車往診所去,路上一直看着窗外發呆。剛才他情緒失控了,根本想不起要做什麽,該問些什麽。他只覺得不斷說話的沈茜很煩,而一旁将笑不笑的宋雅言也讓他難以忍受。潛意識裏只想到了逃離,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去。

病到現在,除了第一年之外,他再沒有過這麽激烈的,想要避開所有人的恐懼感。

他就那麽跑了沈茜應該會擔心,他也猜到沈茜會找沈楓,只是不知道沈楓會不會通知鄭雪卿。

他覺得自己置身在一個看不到盡頭的網裏,身邊的人都知道過去發生的事,唯獨他一無所知。

他很讨厭這種被所有人隐瞞的感覺,就像缺失的記憶一樣,總是黑沉沉的窩在心裏,占據着不可忽視的一角。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像潮汐拍岸,一遍遍讓他從噩夢中醒來,激起身體的不安,讓他惶恐又茫然。

車內并不冷,他卻莫名的痙攣了下,雙手将領口拽的死緊,不讓胸口有任何空隙。

司機沒有發現他微小的動作,專心的将車開到診所前面。他下車打量了四周,這裏和三年前并沒有太大區別,只是多了些綠化帶。

馬修的診所開在一家安靜的寫字樓裏,電梯門打開後就是一片暖黃色調的田園裝飾畫。柔和的燈光下,坐在前臺的女孩擡起頭看他,素淨的眉眼間流淌着靜谧的溫柔。

他沒見過那女孩,可對方似乎知道他是誰,笑吟吟的将他領到了馬修的辦公室。

女孩給他倒了杯熱可可,等門關上後,馬修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忽視了他蒼白的臉色,笑道:“怎麽突然想起來找我了?”

鄭希沒有動那杯可可,他一瞬不瞬的盯着馬修。他的眼神很無禮,帶着逼視的壓迫感。但馬修沒有表現出不滿,坦然的任由他觀察。

鄭希看了一會才沉聲道:“當年我的病理報告你這邊應該有存檔吧?”

馬修從左手邊的文件裏抽出一個淡綠色的文件夾放在他面前:“都在這。”

鄭希翻開來看,上面全都是英文。他在外國待了三年,英文難不倒他,但有很多專業的醫學術語他看不懂。他翻了一遍:“當年你還在仁心,也是第一個接觸我病情的醫生。我想知道,當年我的情況是有多少機會可以想起車禍之前的事?”

馬修沒有直接回答他:“鄭先生,如果我沒記錯,你在我之後更換過三位醫生。能不能先告訴我,是出了什麽問題導致你回頭來找我的?你的臉色很難看。”

馬修問的很誠懇,鄭希知道沒有必要隐瞞他。畢竟自己和馬修已經很多年沒聯系過了,鄭雪卿也不可能想到他會回頭找馬修。

他疲憊的捏了捏眉心:“我需要你立刻幫我做個詳細的檢查,看看還有沒有機會能想起以前的事。”

馬修沒有再提問,當着他的面打了個電話給朋友,然後道:“鄭先生,一般的醫院都沒辦法馬上做全套的檢查,只能去我朋友那邊了。”

鄭希沒有意見,跟着馬修去了一家私人理療院做了詳細的腦部檢查,出來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馬修說等報告至少要兩天的時間,報告出來了再聯系他。

鄭希與他道別,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他下午就把手機調整到了靜音模式,所以後面都沒有再響過了。

他看了一眼,來電最多的還是沈楓,鄭雪卿只打了一個電話給他,還有四個是來自一個陌生的號碼。

他猶豫了一會,先回撥了那個陌生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那邊就接起來了,對方似乎存了他的號碼,一接起來就焦慮的問他在哪。

鄭希頓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是沈茜,他本想問沈茜為什麽會知道他的號碼,但又想起在彬城的時候給過,就問沈茜有什麽事。

沈茜急的不行:“我小叔一直在找你,你快點給他回個電話吧,我從沒見他急成這樣過!”

鄭希現在的情緒比起下午的時候已經穩定了許多,他斟酌了片刻,問了一個問題:“當年鄭蕾是怎麽跟你說我死了的事的?”

那邊安靜了幾秒。

沈茜下午因為擔心鄭希,所以去了沈楓的公司問這件事。

沈楓沒想到事情會這麽快就穿幫了,他焦頭爛額,在沈茜的一再逼問下只得把當年那件事說了。

沈茜聽後只覺得荒唐。

如果沈楓說的是真的,那鄭家的人把鄭希當成什麽了?為了達到目的,連這種彌天大謊都能撒的出來?

沈楓不希望沈茜再跟鄭希說什麽,這件事必須由他自己來解釋。沈茜也知道下午的事雖然是個意外,但确實把事情複雜化了。所以在鄭希問她的時候,她選擇了沉默:“小叔說這件事他會跟你解釋,所以你還是趕緊回個電話給他吧。”

鄭希深吸了一口氣,正要挂電話的時候聽到沈茜忽然叫他。

“還有事嗎?”鄭希的聲音很冷,像臘月的穿堂風。

沈茜站在窗邊,手指拽着珠光色的窗簾,似乎在忍耐着什麽。鄭希等了幾秒見她沒有說話,正要挂,卻聽她終于開口:“等你和我小叔談完以後,我想見一見你,有些話想跟你說。”

鄭希沒有答應她,因為這時候有來電提示,是沈楓。

他結束了與沈茜的電話,一接通就聽到沈楓急切的聲音:“你在哪?”

沈楓似乎很累,嗓子都啞了,鄭希看了眼不遠處的街道指示牌:“我在寧新路。”

“我馬上過來接你,有什麽等見面了再說,好不好?”沈楓那邊傳來了一陣東西掉落的聲音,還有人匆忙的說話聲。鄭希聽清了是小笙,她着急的問沈楓有沒被燙到?

鄭希的眉頭動了動:“你被燙了?”

沈楓那邊傳又來了電動輪椅輕微的響聲,他随口道:“沒有”,說完就吩咐小笙馬上讓司機把車開出來。

沈楓不肯挂電話,鄭希就一直聽着那邊傳來的動靜,直到沈楓關上了車門,他才說了一句:“別着急,我不會走了。”

沈楓安靜了一會,試探性的問道:“你還好嗎?我擔心了你一下午。”

鄭希靠在一株樹下,對面商場的露天大屏幕正播放着绮麗的燈光秀。五顏六色的光暈投向夜空,點亮了清冷的月色。他看着那個方向,目光卻是一片空洞,什麽都沒看進去。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很生氣很急迫的想要知道,可經過了一下午的情緒波動後,他卻漸漸的冷靜下來了。

耳畔隐隐傳來沈楓的呼吸聲,分明隔着話筒,卻讓他感覺到就在身邊一樣。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沈楓找到他的時候,也是一副明明很擔心,卻偏要壓抑着的樣子,就怕吓到他。

剛才沈楓說話的語氣,也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

鄭希沒辦法對這樣的沈楓發火。

雖然有一肚子的疑問,可理智告訴他沈楓并不是加害者,所以他不能把不滿和憤怒再發洩在沈楓身上。

他發了個定位給沈楓,不一會就看到了一輛銀灰色的轎車停在了身邊。

司機下車來,給他打開了另一側的後座門。

他一彎腰就看到了向他伸來的一只手。

那只手的指節修長,掌心寬厚,從黑暗中伸出來,卻沒有想象中的冰冷,反而将他微涼的指尖都捂熱了。

他看着沈楓眼底隐忍的情緒,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不想讓沈楓陪他一起難受了,于是笑道:“我好餓,不如吃點東西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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