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尼克回到酒店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金婧在大堂等他，兩人一碰頭就直奔沈楓的房間。

敲門的時候，等了好一會才有人來開。

開門的是個有着東方血統的青年。

他有張漂亮而秀氣的臉，濕潤的眼眸中覆着若隐若現的薄霧，眼角有明顯的紅痕，嘴唇也微微腫起，分明就是一副受了委屈又倔強的忍耐的樣子。

尼克沒有表現出異樣，他猜測眼前這位應該就是他要面對的患者了。他朝青年點頭致意：“你好。”

金婧就在他旁邊，看到鄭希這種表情也有些錯愕，不過她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先把尼克請了進去。

沈楓坐在床邊，朝尼克伸出雙臂：“總算把你等來了。”

尼克已經知道他受傷的事了，上前與他擁抱了一下：“抱歉，那個病人的情況有點麻煩，這邊的醫院也是臨時通知我去幫忙的。”

兩人寒暄了幾句，沈楓沒有浪費時間，招呼鄭希道：“小希，這位就是尼克醫生，你過來。”

尼克轉頭看着鄭希。

鄭希似乎和沈楓鬧了矛盾，臉色一直不大好，此刻聽沈楓叫他，也沒有走到沈楓身邊，而是在尼克身後伸出手：“你好，我叫鄭希。”

“你好，不必這麽拘謹，我們坐下聊？”尼克微微一笑，鏡片後的眼中鋪開了一片溫柔的光，頓時将彌漫在彼此之間的陌生氣息洗去了不少。

鄭希的神色和緩了些，随着尼克坐在了沙發上。

尼克問了他一些過去的病症情況，鄭希一一回答。沈楓盯着他倆看，金婧走過去，附在沈楓耳畔：“你剛才跟鄭希吵架了？”

沈楓瞥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金婧又道：“你別把他逼太緊了，當心人家又被你吓跑了。”

沈楓的眉頭微微蹙起，腦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剛才的畫面。

他們在接吻，開始時明明氣氛很好。可鄭希逐漸軟化下來的姿态讓沈楓有些控制不住了，他想脫了鄭希的衣服，想要繼續往下親。

鄭希的意識又被剝離成了兩面，一面是剛剛複蘇的對沈楓的感情，一面是沈楓如今是他姐夫的現實。

鄭蕾和鄭雪卿那兩張臉占據了視野的全部，鄭希知道，他的親人們都在嘲笑他。

驟然襲來的頭痛令他開始激烈的反抗起來，沈楓手腳都有傷，怕控制不住他，便又想用吻來安撫。沒想到鄭希被這個舉動徹底激怒了，一巴掌打在了他臉上。

打完以後，沈楓愣住了，鄭希也不知所措了起來。

詭異的沉默在房中四散開來。鄭希坐在被蹭亂的被面上，但那雪白的被單還沒有他蒼白的臉色更刺眼。他緊緊抓着胸前的衣服，屈辱的淚水被困了許久後還是滾落了。

沈楓看着眼前人忽然崩潰的面容，猛然間醒悟了過來，他又在逼鄭希了。

他擡起頭，重重的吐了口濁氣。他想抱抱鄭希，可手剛伸出去，鄭希就瑟縮了下，驚恐的看着他。

沈楓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沒有了可以觸碰的目标，指尖的熱度也逐漸消弭了。

“抱歉。”艱澀的咽了口唾沫，他愧疚的先開了口。

鄭希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總覺得剛才那一巴掌，把彼此之間好不容易找回的感覺又打破了。

這不是鄭希的本意。

可打都打了，他不知道該怎麽跟沈楓說，腦子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先逃開，冷靜一下。

他剛從另一邊下了床，就聽到了敲門聲。

在沈楓沉浸在剛才的回憶中時，鄭希的腦子裏也是一團亂。

他的神情看過去沒什麽問題，卻越來越疲于應付尼克的問話。

他的狀态很不好，尼克看出來了。

尼克看了眼表上的時間，依舊用那副溫和又充滿磁性的嗓音對鄭希道：“今天你也累了，不如晚上泡個溫泉，明天我們再談吧？”

鄭希終于回過神來：“溫泉？”

尼克放下卷起的襯衫袖子，把袖扣重新扣上：“對，這家酒店有引入溫泉，大堂邊有個會所，裏面可以單獨浸浴，也有泳池。你可以去看看，我泡過兩次，真的很舒服，能解壓。”

他說完就朝鄭希伸出雙臂，鄭希和他虛虛的抱了一下：“多謝，今天麻煩你了。”

尼克又給了他一個溫柔的笑，轉身與沈楓道別。

金婧送尼克出去的時候，鄭希走到牆角，去拿自己的背包。

沈楓緊張的看着他：“你要去哪？”

他背對着沈楓，聲音聽不出情緒：“去泡溫泉。”

他從背包裏拿出一套幹淨的衣服，又去浴室裏拿了洗漱用品裝好。

沈楓猶豫了一會，還是在他穿鞋的時候走了過去。

走廊上沒有開燈，鄭希彎着腰綁鞋帶，沈楓走過來的時候，高大的影子将他完全籠住了。他就處在一片黑暗的夾縫中，眼前是牆壁，身後是讓他感覺到痛苦的人。

窒息的感覺像潮水忽然而至，他沒來由的想逃。

但在站起來的時候，沈楓拉住了他的手：“寶貝。”

沈楓的嗓子就像被粗粝的砂紙摩擦過一樣，他艱難的喚着這兩個字。即便鄭希不去看，都能感覺得出沈楓的神情一定很痛苦。

鄭希最受不了的就是這樣的氛圍，這樣的沈楓讓他本能的無法抗拒。他閉上了眼，強迫自己不去想：“別再逼我了。”

身後的人沒有再解釋，鄭希感覺到抓着自己的手一松，他幾乎是立刻就打開門逃了出去。

自動門在身後“啪嗒”的關上了，鄭希頭也不回的跑到了電梯前。他盯着上面顯示的數字，急切的希望電梯趕緊到。

旁邊一同在等電梯的是一對年輕情侶。女孩似乎被他臉上過于嚴肅的表情吓到了，緊張的抱緊了男友的手臂。她男友則古怪的看了鄭希一眼，用掌心包裹着女友的手，無聲安撫着。

鄭希知道自己的情緒失控了，不能繼續這樣外露給別人看。他逼自己冷靜下來，進了電梯後就一直站在角落，盯着樓層面板上的數字。

那女孩看了他兩眼，似乎覺得他沒什麽異樣了，就又開始粘着男友說笑。

他們站在前面，女孩不時的轉頭看着男孩，臉上的喜悅之情是屬于戀人間獨有的甜蜜。男孩也頻頻看着女孩，不時的伸手為她撥開額前的碎發，輕撫一下她光滑的臉頰，兩人間充斥着很無聊的對白。

鄭希不想偷聽別人說話，但電梯就這麽點大，女孩的低語總能不時的傳入他耳中。

他聽到女孩很坦誠的對男孩表示着喜愛，兩人間甜蜜的氛圍就像一個巨大的彩色泡泡，把他們與身後的鄭希隔絕開來。

鄭希的視線變得遲緩了，這兩人眼中只有對方的愛意讓他不受控制的想起了沈楓。

在那僅有的幾個記憶碎片中，他和沈楓之間也充滿了這種明亮又鮮活的色彩。

沈楓每次看着他的視線都是那麽專注，就像全世界除了他之外，就再也沒什麽能入得了沈楓的眼了。

他知道那時的自己很驕傲。

他長得很好看，而沈楓也從不吝啬誇他好看。把他誇得就像一頭驕傲的孔雀，越來越嬌縱任性。

他就像沈楓手中小心翼翼捧着的寶貝。沈楓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包括為了他去學廚藝，就為了能親自給他做愛吃的食物。

女孩剛好和男孩談到了晚餐，他們在聊昨天吃的海鮮總彙。女孩興奮的說自己的閨蜜認識一個米其林廚師，回去後可以請教對方怎麽做香草焗龍蝦。

鄭希想起了沈楓給他做的那頓糖醋排骨，那個排骨算不上好吃，但沈楓仔細的喂着他，殷切的等着他品評的樣子卻讓他忍不住回味。

他恍然發現，原來自己擁有的與沈楓的過去是那麽少。

他沒有足夠的回憶來支撐這份感情。每每面對沈楓的親近時，他就像被撕成了兩半，身體和本能不想抗拒，道德和空白的過去卻鞭打着他。

他根本不了解眼前這個曾與他相愛的人。

沈楓對他的身體了若指掌，甚至只需要接吻就能讓他起生理反應，可他對沈楓的一切卻是完全陌生的。他不知道該怎麽取悅沈楓，他就連回應都有些不知所措和害怕。似乎除了逃避，他沒有其他辦法去處理這種茫然的困境。

電梯“叮”的一聲到了一樓，鄭希終于松了口氣。前面的情侶朝大門外走去，他看了一眼指示牌，大步朝右側的會所而去。

他能控制住臉上的表情，卻控制不住身體的反應。

胸口好痛，就好像被什麽東西壓着，壓的他快喘不過氣來了。

他現在迫切的需要一個安靜的不被打擾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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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婧送走尼克後返回了沈楓的房間，結果看到沈楓一個人站在露臺外抽煙。

房內沒有鄭希的身影，她想到了剛才的事，正想去問問到底怎麽了，身後又傳來了敲門聲。

她疑惑的打開門，宋一丞穿着酒店的浴袍，好像剛沐浴過，發絲還淌着水珠，隔着兩步遠都能聞到他身上濃郁而炙熱的香氣。

金婧的語氣冷了下來：“宋少有何貴幹？”

宋一丞挑了挑眉，推開房門走進來。也不理會金婧的阻攔，徑直朝露臺走去。

“楓。”他親昵的喚道。

沈楓在一片煙霧中轉頭，冷厲的眉宇間蕩着一絲不耐。

金婧一看就知道沈楓現在情緒不好，她婉轉的示意宋一丞先出去，可宋一丞再次無視了她，走到沈楓身邊啓唇一笑：“剛才給我姐打電話了，你想不想知道她跟我說了什麽？”

沈楓的眸光落在了宋一丞臉上。

宋一丞只穿着浴袍，修長的小腿下是酒店的白拖鞋。他敞着胸口，被熱水浸透的肌膚泛着健康的紅潤，那兩點豔色若隐若現。

沈楓知道宋一丞是什麽屬性，不過他們之間一直只是朋友關系，所以也沒多想，沉聲道：“她說了什麽？”

宋一丞斜倚在欄杆上，用手撐着下巴，朝金婧瞥了一眼：“讓你的秘書出去，我可不想被別人聽到。”

沈楓面無表情的對金婧道：“你先回房去。”